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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食肉

大腹便便的匈奴右贤王,和一群志得意满的随从,大大咧咧的踩着云梯,上了疏勒堡。

黑瘦而枯干的耿恭,脸上挂着吟吟的笑意,快步上前,亲热的搀着右贤王的手,将其扶下城墙。

城外,黑压压的匈奴兵马,整齐的列在弓箭射程之外,稚呶骑马待在单于身边,满脸都是憧憬和期待。

城墙上,右贤王在耿恭的搀扶下下了城墙,甩开了耿恭的手,睥睨四顾,斜睨着耿恭道:“我在军中多听闻你的大名,今天一见,也不过如此。”耿恭笑道:“你是北匈奴的人上人,我是汉朝一小卒,本来就不过如此。”右贤王哈哈一笑:“都说汉人聪明,我看你就是个聪明人。其实要依我,再饿你们半个月,你们也都该死绝了,何必把居次许给你?”

耿恭哈哈一笑,也不答话,中汉军也都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右贤王却未发觉,兀自道:“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不就是有人偷偷给你送粮吗?车师王后是汉人公主,心怀故国,做出通敌的事情来,现在已经被发现了,你还指望能有下一批粮食吗?”

耿恭神情一凝:“你们把平氏公主怎样了?”右贤王摇了摇胖乎乎的脑袋,得意道:“我们单于倒没想把她怎样,车师王加特奴气不过,打了她几十鞭子,关起来了。不过那女人长得这么美,想必加特奴也舍不得杀她。”听到这里,耿恭轻轻吁了口气。

右贤王眼尖,忽然一眼看见,周围的汉军士兵的弓箭颇有异样,不由轻咦一声,顺手抢过一把弓箭,细看之下,发现竟然只有弓身而无弦,不禁哈哈大笑:“我说你耿恭怎么肯投降,果然是粮草断尽啊!你们把弓弦都煮着吃了?靴子也是皮的,要是再不降,恐怕连靴子也要吃了吧?”

一听此话,几个士兵悄悄往人群外退去,右贤王肥大的身躯挤入队中,揪住一个士兵,指着他光着的脚板大笑道:“哈哈哈哈,你们果然连靴子都吃了,味道好不好?”周围的匈奴随从也笑了起来。

见十来个匈奴人笑的无比嚣张,周围的汉军神色古怪的互相打量几眼,也笑出了声,笑声越来越大,很快把匈奴人的笑声都盖了下去。只见城墙上,百余汉军,人人仰天狂笑,竟似看见了什么极为荒诞可笑之事一般。

城外的匈奴大阵前,左鹿蠡王笑着进言道:“兄长,城上笑的这么开心,看来他们很愿意投降啊。”单于却皱起了眉头,本能的感觉有些不对。

城头,在汉军的大笑声中,匈奴人渐渐收敛了笑容,右贤王干笑两声,有些不安的问耿恭:“耿大人,怎么你的士兵,这么开心吗?”

耿恭一边大笑一边拍着右贤王的肩膀:“你刚才不是问我们,靴子好不好吃吗?其实!”耿恭努力收住笑,做出严肃认真的样子道:“真的很不好吃。所以,看见你们匈奴人送肉给我们,兄弟们才这么开心啊!”

右贤王的胖脸上,肥肉抖动了数下,干笑道:“是啊是啊,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羊肉、牛肉,吃不完的肉啊。”

耿恭大笑,满脸都是飞扬的豪情,长声道:“谁跟你们是一家人?我等兄弟,皆是堂堂汉家男儿,若是屈身事胡,祖宗在地下也不得安宁!”说罢,耿恭斜睨瑟瑟发抖的右贤王,邪笑道:“再说了,什么羊肉牛肉,我们有猪肉吃,就心满意足了!”

说罢,信手抽刀,寒光闪过,右贤王斗大的头颅在冲天鲜血中飞向半空,老孟大喝道:“动手杀猪!”众汉军齐声大喝,将手中的兵刃刺入匈奴随从们的身体,一时间鲜血飞溅,城上满是匈奴人的惨叫。

城外,稚呶已是脸色煞白,低喃道:“我就知道,他是汉人,我是匈奴人,他不会娶我,他才不会娶我。”身形微晃间,当即昏迷过去。单于伸手扶住了女儿,使人将其送回营帐,又怒道:“我们到底小瞧了这耿恭,不过,久饥之军,就是不降,又能翻出什么浪花?给我全军攻城!”

左鹿蠡王听见单于之令,当即大声咆哮,亲自率队进攻,加特奴亦是扬刀跃马,带着车师军士同时冲锋,一时间,匈奴、车师大阵如拔山倒海一般,攻了上去。

耿恭仰头长呼:“右贤王已经变了烤猪,你们担心我们吃不饱,又送肉来吗?哈哈哈,多谢单于赠肉!”

汉军纷纷扬起手中兵器,高呼道:“多谢单于赠肉!多谢单于赠肉!”

这时,一个巨大的烤架已在城头竖起,没有脑袋的右贤王被剥得精光,吊在了烤架上,下方火焰熊熊,汉军竟当真要把右贤王烤来吃。

正在冲锋的匈奴士兵们看见,心中大为惊惧,不知由谁开始,冲锋的脚步一下就慢了下来……左鹿蠡王及一帮匈奴大将,也无不停下了脚步,一个匈奴人低身对同伴道:“这些汉人都是魔鬼!人能战胜魔鬼吗?”他的同伴咽了口吐沫,神色惊恐,缓缓摇了摇头。

一时间,数万匈奴士兵,竟默默的站立在城下,眼睁睁的看着城头的“烤肉大会”,任恐惧一丝一丝从骨髓中泛起,直至淹没身心。

城头上,一个汉军忽然拔出腰刀,砍下右贤王半生半熟的胳膊,大嚼起来,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出。其余汉军纷纷争抢,转瞬就将右贤王分而食之。

耿恭大叫:“不够啊,不够吃!怎么办?”老孟刀指城下,吼道:“出城啊,城外还有好多肉!”没有抢到肉的汉军纷纷扬刀吼道:“出城、出城吃肉。”

左鹿蠡王目瞪口呆:“他们真的不是人!他们就是一群恶鬼啊!”

只听轰然一声,城门打开,耿恭举刀当先,后面众人跟随,皆是衣衫褴褛,形体枯瘦,但却个个血气冲霄,状若疯魔——金浦营竟是弃城不顾,全营皆出,证明冲击数万胡军。

匈奴、车师联军早已气为之夺,甫一交战,便如杀鸡宰鸭一般被屠杀,只听一声大喊,车师军阵率先崩溃,无数车师人疯狂嘶吼着,四处奔逃,甚至不惜斩杀挡路的匈奴乃至车师战友。左鹿蠡王一言不发,拨马先退,匈奴军也立刻随之崩溃。

数百汉家残军,饥寒数月,竟爆发冲天战意,大败百倍于己的强敌。

“加特奴!”乱战之中,耿恭拽下一员匈奴将领,一刀杀死,翻身上了这将领的坐骑,一眼正看见加特奴,一声嘶吼,摇刀往加特奴杀来,老孟带着十余个士兵紧紧追随。

加特奴看见耿恭冲来,肝胆俱裂,拨马便逃,却不料陷于溃兵人潮之中,无法纵马狂奔。加特奴一声尖叫,拔刀猛剁挡路士兵,连续杀死五六人后,一个被劈中眼睛的士兵乱抓乱拽,一把扯住了加特奴的腰带,差点将其拖下马来,加特奴又惊又怒,连劈数刀,砍死了这名车师士兵。死掉的士兵手中却依旧拽着加特奴的腰带。加特奴连忙七手八脚的解开腰带。士兵终于倒地,手臂因惯性扬起,甩出的腰带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套在了加特奴的脖子上。

加特奴蓦然想起自己亲手用腰带勒死的父亲,神情顿时无比惊恐,当即弃刀不顾,双手抓住腰带想要摘下,谁知此刻腰带却紧紧勒在他的脖子上,加特奴慌忙回头,只见腰带两端正被已冲到身后的耿恭抓在手中,顿时惊得魂飞天外,耿恭低声道:“你就是这样,勒死了自己的父亲,强占了平氏公主?”说着,手中不断加力,加特奴口中发出荷荷之声,双眼渐渐外凸,舌头也吐了出来。

加特奴仍想拼死挣扎,但弯刀早已被他丢弃,一只手扣住腰带,另一只手四处乱摸,忽然从箭囊中摸出一只长箭,顿时大喜,翻臂插向耿恭面门。

耿恭右手弃刀,抓住了加特奴的手,左手发力,青筋暴突,死死拽住腰带。加特奴的身子渐渐软了,嘴角也喷出血沫。耿恭翻手夺过长箭,低声道:“我的兄弟方丛,也在地下等着你呢。”说罢一箭贯穿加特奴额头,加特奴双睛怒凸,当即毙命。

耿恭松开手,加特奴尸体摇晃两下,摔于马下。老孟拾起耿恭长刀,一刀剁下加特奴首级,递给耿恭,耿恭吐出几口长气,高举首级喝道:“车师逆王加特奴,弑父叛汉,今被大汉戊己校尉耿恭,诛于疏勒!犯汉者,必诛之!”

金浦营士气如虹,车师、匈奴联军大败溃逃。

望着联军远远逃窜的身影,汉军发出震天呼声。忽然,一个士兵倒了下去,紧接着,一个接一个士兵接连倒地。耿恭一惊,扑到一个士兵身旁,伸手一探鼻息,竟是已经死去。耿恭摸索了一下这士兵身体,竟没有丝毫伤势,老孟上前叹息道:“大人,别看了,这些兄弟饿了多日,今日一场大战,已是油尽灯枯,他们,是累死的。”

耿恭大恸,长立四顾,宽旷的战场上,遍地横尸,而站立着的汉军,连自己在内,竟只余区区二十六人。

~~~~~~~~~

匈奴大营,车师人的营地中,几个浑身带上的车师贵族正在吵嚷。

“都是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是灾星!”一个车师贵族怒吼道。“这个女人一来,老国王驾崩,现在,加特奴大王也死了,这个女人,就是个灾星!”“她还让人给汉军魔鬼送粮食,这些魔鬼吃了她的粮食,杀了我们好多人!”“杀了她,杀了灾星!”“杀了灾星!”车师贵族各个面目扭曲的嘶吼道。

在他们的面前,平氏公主刘次,身穿大汉公主服饰,微微含着一丝笑意。手里捏着一把短匕首,平静的望着这些口沫喷溅的车师贵族。

帐外一阵兵刃交击声传来,众贵族纷纷回望,恰好看见两个车师守卫摔进帐来。巨人拔都力满脸狞笑,手持巨斧,大步踏入帐内,恶狠狠的望着一众车师贵族。

面色憔悴,但神情却出奇平静的稚呶居次身着盛服,走入帐内,扫视一圈,身处手指向刘次:“这个女人,我要带走!”

“你们匈奴人凭什么关我们车师的事?”“是啊,这个灾星还是我车师王后呢!”两个大胆的车师贵族怒道。“当”的一声响,拔都力以斧击地,恶狠狠的看着众人,这两个车师贵族心中一寒,不再做声。

两个女人平静的对视着。刘次笑了:“居次,我们又见面了。”

稚呶也笑了:“是啊,上次我想杀你,没杀成,这次我又来带你走,你敢不敢走?”

刘次微笑道:“好啊,这个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下去,我宁愿死在你手里。”

在一众车师贵族的目光中,两个女人手拉着手,走出了帐外。拔都力充满威胁的扫视一圈,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出帐,留下一群车师贵族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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