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孟瑜一路牵着苏孟瑾的手回到庄子上,这里是苏战为了孟姬建的,由于临近北辽,周围并没有村落,苏孟瑜不记得前世她是不是来过,想来那时孟姬去世,这里就成了他们全家避之不及的伤心地,那么今生这个庄子定也无法逃脱被遗忘的命运。
“阿姐,我们一起睡。”苏孟瑜一步也不想离开苏孟瑾。
“也好,两位娘子刚好做伴。奶娘好好照应着,换了地方别让她们走了乏。”苏刃答应了。
“是……苏管家,那个……那个碧竹姑娘怎么不见?”孟姬喜静,苏府内院的下人不多,除了粗使的婆子,她贴身侍候的只有碧水碧竹两个丫鬟,孩子们的奶娘都只签三年身契,苏孟瑾离了奶娘后大多时都是碧竹在照顾她。
“不该问的别问!”苏刃脸色变了变转身走了。
被丢在当地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在苏孟瑜的印象里管家苏刃从来都是笑呵呵的,即使下人犯了错,他一般也都处置的留有余地,对着家里的大小主人更是谨守分寸,刚刚的样子分明是失态了。
果然,苏刃很快又转了回来对着苏家姐妹深深一揖,赔礼道:“娘子们莫怪,老奴刚才冲撞了娘子,实在是……实在是失礼了。只是碧竹的事将军严禁议论,奶娘以后也莫要提起她才好。”说着他又向奶娘抱了抱拳。
奶娘赶紧回礼道:“不敢不敢,刚才是我多问了。”沉吟了半刻,奶娘又道:“苏管家,论理我是不该再多嘴的,只是夫人她……可怜了郎君娘子们,还有半年我就家去了,碧水姑娘她……她……她多半是要看顾小郎君的,这内院里服侍的人您可是要费心了,特别郎君娘子们的身边人还是从小就一直伴着的才好。看看郎君娘子们这样好的人才,将来的前途必定都是好的,身边的人也要得力,更要忠心。”
“您说的是,夫人原想着先在庄子上选些丫头小厮,”苏刃感激的看看奶娘,叹了口气道:“这么着,明个儿让郎君娘子们自己先看看,您得空跟着也参详参详,怎么样?”
“是”
“另外,”苏刃捻了捻八字胡说:“我记得您家里有个独子,跟瑜娘子一般大,若您愿意,再过几年让那孩子到府里来,您是夫人选的人,必定错不了,您家孩子就给咱们大郎君侍候笔墨,跟着认些字,也算谋个出身,您跟家里商量商量?”
“愿意的……当然愿意的,这是天大的好事,奴家……奴家谢谢您的大恩。”奶娘说着就要跪下,被苏刃拦住了。
他又叹了口气说:“不用谢我,夫人好静,内院得用的人不多,您也是夫人信重的人,可怜如今……哎……”
“苏管家,奴家知道府里有府里的规矩,奴家也是早就打算好等瑜娘子三岁了就家去,只是……只是……谁能想到……谁能想到老天爷不护佑好人啊,如今夫人去了,这内院里主子比下人多,急急选来的总是一时不能周到,奴家……奴家不是不知事的人,也实在是放心不下瑜娘子,求求您,可怜可怜奴家的一片心,就破例跟奴家续个身契,让奴家多照顾瑜娘子几年,工钱跟厨下或者花园子的婆子一样就行,也算是不枉夫人当初的信任。您看可好?”
苏刃温和的点头笑道:“那当然好,最重要是您的这一片心,夫人果然没看错你,您是瑜娘子近身伺候的,工钱绝不能和洒扫的婆子一般,您以后切不可如此自轻,这可是瑜娘子的脸面。只是……规矩是将军和夫人定的,待我明日先回禀了将军。”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奶娘恭了恭。
“夫人当初定这个规矩一来是希望郎君娘子们能尽快自立,二来也是不忍心你们与自己的骨肉家人分离太久。咱们不好违背夫人的一番好意,到时恐怕还要看看您家里的夫君是否愿意在外院谋个差事,也好一家团圆不是?”
“苏管家,您的大恩大德……奴家……奴家”说着奶娘又要下跪。
苏孟瑜看着这两人各自一番投桃报李,心里赞了一声精彩,孟姬独具慧眼,这个奶娘心地善良、思虑周全,懂得审时度势,还懂得些人情世故,难得的是平时只是踏踏实实做事,若不是刚才这一番来去,虽朝夕相处了这几日,苏孟瑜竟没注意到孟姬为她选的这个人才。
奶娘没想到自己的善意关心不但得到了管家的看重,更为自己的夫君和儿子都谋到了差事,满意的别过苏刃带着两个娘子回房安歇,心里想着苏家如此待自己,往后绝不能辜负了。
第二天,庄头果然带了几个丫头小子过来,都是在庄子里做工的人家的孩子,奶娘带着苏家姐妹先到,过了一会儿苏孟生和白亦一起走了进来。
苏孟生先走到奶娘面前问道:“奶娘有心了,不知奶娘如何称呼?”
奶娘愣了一瞬就明白想必是昨晚的事苏刃已经告知了苏孟生,连忙行礼道:“奴家夫家姓周。”
“周妈妈,有劳了!”
苏孟生说完招呼白亦一起坐下,示意庄头可以开始了。
在这一群孩子中最先引起苏孟瑜注意的是一对双生子,看起来六七岁的样子,女孩子高一些,白净清秀,男孩子虽说黑瘦了些,一双眼睛却水汪汪的甚是有神,两个人都穿着最普通的粗布衣裳,但衣着干净整齐,苏孟瑜很想见见他们的母亲。
“瑾儿先来。”苏孟生看向苏孟瑾。
“阿哥……我……”苏孟瑾有些迟疑。
“白先生和周妈妈都在,不必担心,你尽管选就是了。”
苏孟瑾站起身在孩子们跟前走了一圈,最后脚步停在了双生子面前。
庄头连忙走过来说:“大娘子好眼光,这一对双棒儿不但长得好,人也机灵,要不是他们父亲去世的早,日子难熬,他们娘必是不舍得的。”
苏孟瑾后退一步对着庄头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苏孟生。
苏孟生没有说话仍静静的坐着。
周妈妈将衣角在手里攥了又攥,突然抬步走了过去。
苏孟瑜松了口气,悄悄的翘起了嘴角。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是姐弟还是兄妹?”周妈妈平静的问道。
听到问话,女孩子先跪下磕了个头,男孩子也忙跟着跪下了。
“小的庆春……”女孩子回答。
“我叫庆冬……啊……不是……小……小的庆冬。”男孩子有些慌乱,小黑脸涨得通红,一双眼睛看上去更水灵了。
“回妈妈话,小的们是孪生姐弟,今年七岁,正月里生的,故而先父取名庆春和庆冬。”
周妈妈停了停,又问:“你们读过书?”
“回妈妈话,先父是读书人,只是未及考取功名就去世了,母亲识些字,小的姐弟是跟着母亲认的字。”
“既如此,想必你母亲还是想让你们…至少是你弟弟读书的吧?”
“回妈妈话,早两年的确是的,只是家里实在生计艰难,母亲也是不得已的。”
“哎……这样吧,你留下,你弟弟继续回你母亲身边,如何?”
“不行不行,我们俩不能分开的,母亲不让我们回去了!”庆冬忍不住红了眼圈。
“啊,这……”周妈妈讶异了一下,问:“莫非你们母亲……她已有了去处?”
庆冬已经哭了起来,庆春哽咽道:“不敢瞒妈妈,母亲确是……确是……因为那家在外乡,无法安置我们……妈妈,求您怜悯,别将我们姐弟分开。”
“妈妈,别不要我……”庆冬哭道:“我识字少,可是我会打鸟,真的,庄子上没人比得上。”
苏孟瑾也红了眼睛:“怪可怜的,都留下吧……”
两个声音同时打断了苏孟瑾。
“不行!”苏孟瑜说。
“且慢!”白亦说。
苏孟瑜在听到“春”“冬”两个字时突然灵光一闪将一些线索串了起来,前世苏孟瑾的大丫鬟春儿是苏府里唯一随苏孟瑾投敌的下人,而她记忆里苏刃和碧姨曾严厉的处置过一个叫小冬的园丁,能让这两个宽厚的人出离愤怒,一定不是一般的差错。虽然她前世因为和苏孟瑾不亲近不记得春儿的样貌,但如果这不是巧合,那么这两个人就一定是祸根,绝不能让他们进府。
看到大家包括白亦一起看过来,苏孟瑜抿了抿唇说:“他们太可怜了,可是进了府必是要分开的,不如买了来在庄子上帮忙,这样才能在一起。”
周妈妈接着说:“瑜娘子说的是,府里规矩多,你们姐弟一年能见上一面就不错了,不如在庄子上做些活计,相互有个照应,也不必签身契,庆冬将来还能谋个前程。”
“我们愿意进府的!”庆冬抢着说。
“傻孩子,”周妈妈笑眯眯的说:“府里可没有鸟让你打,不如我帮你找个猎户学学打猎的本事?”
庆冬的眼睛亮了亮,看了看庆春,嘴张了又张却没有答应。
这边庆春看了庆冬的傻样,连忙磕起头来:“妈妈,小的说错了话,小的既进府当差必然要听府里安排,妈妈怎么说就怎么……”
“就按周妈妈的话办吧!”白亦打断她直接对庄头交代道,“他们年纪小,你要多看顾些。”
“是”庄头为难的点头应下。
庆春见就这么失去了机会,伸手抓住苏孟瑾的裙角说:“娘子,你行行好,小的错了,别不要小的……”
“成何体统!”苏孟生低声说道。
大郎君发话自然有人带这对姐弟出去。看着周妈妈选了三个小厮和三个丫头,苏孟瑜缓缓吐了口气,可她不知道的是,将一个暴露的祸根放在眼皮子底下好过将它送走。
北方的那人得到消息后,半晌没有说话,只将目光望出窗外,淡淡的呢喃道:“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