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魏郡(今河北临漳)元城县说:“魏公子元食邑于此地,遂以其名定为县名。”记常山郡(今河北元县)的元氏县说:“赵公子元的封邑,故叫元氏县。”不应该两县的命名如此相似。《汉书》正文以及《地理志》卷五引滹池河,颜师古都注为:“滹音呼,池音徒河反。”又注“五伯迭兴”说:“此五伯指齐威王、宋襄公、晋文公、秦穆公、楚庄王。”而《诸侯王表》中的“王伯扶其弱”则注为:“是指齐威王、宋襄公、晋文公、秦穆公、吴王夫差。”而在《异姓诸侯王表》中的“适戍强于五伯”,则又注为:“是指昆吾王、大彭王、豕韦王、齐威王、晋文公。”这几句话都是出自《汉书》,又都是颜师古作的注释,互相之间的差异竟有如此之大。
汉将军在御史上
【原文】
汉书百官公卿表,御史大夫掌副丞相,位上卿,银印青绶,前后左右将军亦位上卿,而金印紫绶。故霍光传所载群臣连名奏曰,丞相敞、大将军光、车骑将军安世、度辽将军明友、前将军增、后将军充国、御史大夫谊。且云群臣以次上殿。然则凡杂将军,皆在御史大夫上,不必前后左右也。
【译文】
《汉书·百官公卿表》称,御史大夫职掌为副丞相,居上卿之位,持银印,印上的丝带为青色。前、后、左、右将军也是居上卿之位,但持金印,印上的丝带为紫色。因此《霍光传》载群臣的联名上奏说:丞相杨敞、大将军霍光、车骑将军张安世、度辽将军范明友、前将军韩增、后将军赵充国、御史大夫蔡谊,而且说群臣按品第高低以次上朝。然则凡是杂号将军都排在御史大夫的前面,不必是前后左右将军才这样。
上元张灯
【原文】
上元张灯,太平御览所载史记乐书曰:“汉家祀太一,以昏时祠到明。”今人正月望日夜游观灯,是其遗事,而今史记无此文。唐韦述两京新记曰:“正月十五日夜,敕金吾弛禁,前后各一日以看灯。”本朝京师增为五夜,俗言钱忠懿纳士,进钱买两夜,如前史所谓买宴之比。初用十二、十三夜,至崇宁初,以两日皆国忌,遂展至十七、十八夜。予按国史,乾德五年正月,诏以朝廷无事,区(宀禹)乂安,令开封府更增十七、十八两夕。然则俗云因钱氏及崇宁之展日,皆非也。太平兴国五年十月下元,京城始张灯如上元之夕,至淳化元年六月,始罢中元、下元张灯。
【译文】
上元节张灯(正月十五日为上元节),《太平御览》所引述《史记·乐书》说:“汉朝廷祭祀天帝神,从黄昏祠到天明。”如今人们于正月十五夜游观灯,是汉代的遗俗,但《史记》已没有祭祀天帝神的那段文字了。唐朝韦述的《两京新记》说:“正月十五日夜,皇帝命令京城的治安长官执金吾解除禁令,前后各一天在京师看花灯。”宋朝京师看花灯增加到五夜。
民间流行说钱忠懿招贤纳士,进钱买下两夜灯展,与前史所谓花钱买酒宴相类似。最初为正月十二、十三两个晚上,至宋徽宗崇宁初,因这两日都是国忌日,遂延展到十七、十八日两夜。我查国史,宋太祖乾德五年正月,诏以朝廷无事,国内平安,下令开封府增加十七、十八日两晚为观灯日。显然,通常所流传的钱氏捐钱买展和宋徽宗改灯展日期的说法都是不确切的。宋太宗太平兴国五年十月十五日下元节,京城开封开始和上元节的晚上一样悬挂花灯。到宋太宗淳化元年六月,取消了中元节(七月十五日)、下元节挂花灯的作法。
七夕用六日
【原文】
太平兴国三年七月,诏:“七夕嘉辰,著于甲令。今之习俗,多用六日,非旧制也,宜复用七日。”且名为七夕而用六,不知自何时始。然唐世无此说,必出于五代耳。
【译文】
宋太宗太平兴国三年七月下诏说:“每年七月初七的七夕节是美好的时辰,应著于国家的典册之中。今天的习俗,多用初六日,这并非旧制,应当恢复初七之日。”名义上是七夕却采用初六,不知始于何时?然唐代没有这种说法,必定是出自五代。
宰相参政员数
【原文】
太祖登极,仍用周朝范质、王溥、魏仁浦三宰相,四年,皆罢,赵普独相。越三月,始创参知政事之名,而以命薛居正、吕余庆,后益以刘熙古,是为一相三参。及普罢去,以居正及沈义伦为相,卢多逊参政。太宗即位,多逊亦拜相。凡六年,三相而无一参。自后颇以二相二参为率。至和二年,文彦博为昭文相,刘沆为史馆相,富弼为集贤相,但用程戡一参。惟至道三年吕端以右仆射独相,而户部侍郎温仲舒、礼部侍郎王化基、工部尚书李至、礼部侍郎李沆四参政,前后未之有也。
【译文】
太祖(赵匡胤)登极以后,仍然任用后周时的范质、王溥、魏仁浦三人为宰相。建隆四年,三人全被罢免,赵普一人为相。过了三个月,开始创设参知政事之名,并任命薛居正、吕余庆,后又增加刘熙古为参知政事,是为一相三参。及赵普被罢免,以薛居正、沈义伦为相,卢多逊为参政。太宗即位,卢多逊亦拜相。六年时间里,有三位宰相而无一位参知政事。自后颇以二相二参为大概。仁宗至和二年,文彦博以昭文馆馆职、刘沆以史馆馆职、富弼以集贤院的馆职为相,但只用程戡一人为参知政事。在这之前宋太宗至道三年时,吕端以右仆射的身份单独任宰相,而户部侍郎温仲舒、礼部侍郎王化基、工部尚书李至、礼部侍郎李沆四人任参知政事,在这前后都未曾有过这样的现象。
朱崖迁客
【原文】
唐韦执谊自宰相贬崖州司户,刺史命摄军事衙推,牒词云:“前件官久在朝廷,颇谙公事,幸期佐理,勿惮縻贤。”当时传以为笑,然犹未至于挫抑也。卢多逊罢相流崖州,知州乃牙校,为子求昏,多逊不许,遂侵辱之,将加害,不得已,卒与为昏。绍兴中,胡邦衡铨窜新州,再徙吉阳,吉阳即朱崖也。军守张生,亦一右列指使,遇之亡状,每旬呈,必令囚首诣廷下。邦衡尽礼事之,至作五十韵诗,为其生日寿,性命之忧,朝不谋夕。是时,黎酋闻邦衡名,遣子就学,其居去城三十里,尝邀致入山,见军守者,荷枷絣西庑下,酋指而语曰:“此人贪虐已甚,吾将杀之,先生以为何如?”邦衡曰:“其死有余罪,果若此,足以洗一邦怨心。然既蒙垂问,切有献焉。贤郎所以相从者,为何事哉?当先知君臣上下之名分。此人固亡状,要之为一州主,所谓邦君也。欲诉其过,合以告海南安抚司,次至广西经略司,俟其不行,然后讼于枢密院,今不应擅杀人也。”酋悟,遽释之,令自书一纸引咎,乃再拜而出。明日,邦衡归,张诣门悔谢,殊感再生之恩,自此待为上客。邦衡以隆兴初在侍从,录所作生日诗示仲兄文安公,且备言昔日事。乃知去天万里,身陷九渊,日与死迫,古今一辙也。
【译文】
唐代韦执谊自宰相贬为崖州(今海南省琼山县)司户,崖州刺史任命他为摄军事衙推,任命书词说:“前面这个官久在宰相廷堂,颇熟悉公务,希望辅佐本刺史处理政务,不必畏惧,以致束缚自己的才能。”当时这份任命书被传为笑料,然而还未发展到挫辱、压抑他的地步。
卢多逊罢相流放崖州,知州是牙校出身,为子求婚于卢多逊,多逊不许,知州就侵扰凌辱卢多逊,并将加害于他。不得已,只好同意与知州结为儿女亲家。宋高宗绍兴中,胡邦衡被流放到新州(今广东新兴),再徙移吉阳,吉阳就是朱崖州。当时的军守叫张生,也是下层军吏出身,对胡邦衡甚为无礼。每旬呈报情况时,必令胡像囚犯一样站在廷下接受他的训示。
胡邦衡忍辱含垢,尽力以礼侍奉他,甚至为这位军守的生日作五十韵诗,以给他庆寿。胡的性命之忧,可以说是朝不保夕。是时,黎族的酋长久闻胡的名声,遣送自己的儿子来胡处就学。酋长居处离城有三十里,一天邀请胡入山寨中,胡邦衡看到张军守头上带枷,被绳子捆在院内的廊屋下。酋长指着张军守对胡邦衡说:“此人贪残暴虐太过分了,我要杀了他,先生以为如何?”胡邦衡说:“此人死有余辜,如果真能把他杀掉的话,足以洗去这里老百姓的怨愤之心。而您既然问我,我就提点看法供您采纳。您的贤郎之所以到我那里求学,为的是什么呢?还不是想知道君臣上下的名分。此人固然无状,但毕竟是一州之主,是所谓邦君也。欲打算控诉他的罪恶,应先联名告到海南安抚司,再告到广西经略司,等到这两个地方不予处理,然后再诉讼于中央枢密院,今天不应该擅自杀人啊!”酋长省悟,马上释放了张军守,命他写了一张自罪书,军守再拜而出。第二天,胡邦衡归来,张登门悔过谢罪,非常感激救命之恩,自此待胡为上宾。胡邦衡于宋孝宗隆兴初年回朝廷担任侍从官,将他所写的《生日诗》抄下来给我二兄文安公洪遵看,且详细谈了过去的事。乃知去天涯万里,身陷于九渊,每天与死亡为邻,古往今来是一样的啊!
张士贵宋璟
【原文】
唐太宗自临治兵,以部陈不整,命大将军张士贵杖中郎将等,怒其杖轻,下士贵吏。魏征谏曰:“将军之职,为国爪牙,使之执杖,已非后法,况以杖轻下吏乎?”上亟释之。明皇开元三年,御史大夫宋璟坐监朝堂杖人杖轻,贬睦州刺史,姚崇为宰相,弗能止,卢怀慎亦为相,疾亟,表言璟明时重器,所坐者小,望垂矜录,上深纳之。太宗、明皇,有唐贤君也,而以杖人轻之故,加罪大将军、御史大夫,可谓失政刑矣。
【译文】
唐太宗亲自驾临兵营监督练兵,因部队阵列不整齐,命令大将军张士贵杖责中郎将等人,又怒杖得太轻,将张士贵本人投进了监狱。魏征进谏说:“将军的职责,是国家的爪牙,使他拿着木棍打人,已非后人可以效法的行为,何况以杖轻而投进监狱呢?”太宗听了后马上将张士贵释放了。
唐明皇开元三年,御史大夫宋璟坐监视朝堂杖人杖得太轻,贬为睦州(今浙江建德县)刺史,时姚崇担任宰相,没能阻止住对宋璟的处置,卢怀慎也为宰相,急忙为宋璟求情,说宋璟是明察时事,国家重器,所连累的错误太小,望垂
意爱惜赦免,皇帝认真考虑并采纳了他的建议。太宗、明皇,是唐朝的贤君,而以杖人轻的缘故,而加罪于大将军、御史大夫,可以说是有失政刑的恰当与公允了。
韩欧文语
【原文】
盘谷序云:“坐茂林以终日,濯清泉以自洁。采于山,美可茹;钓于水,鲜可食。”醉翁亭记云:“野花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欧公文势,大抵化韩语也。然“钓于水,鲜可食”与“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采于山”与“山肴前陈”之句,烦简工夫,则有不侔矣。
【译文】
韩愈的《盘谷序》说:“坐茂林树下以度终日,洗清泉以洁身自好。采摘于山,甘美好吃,钓之于水,鲜美可食。”欧阳修的《醉翁亭记》说:“野花开放而幽香,树木秀丽而有浓荫,在溪边捕鱼,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清。山肴野菜,杂然而陈放于面前。”欧公的文风大抵化用了韩公的语气。然而“钓于水,鲜可食”与“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采于山”与“山肴前陈”之句,二者的烦简工夫,还是有不同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