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菊坐在草甸子上,整个人昏昏沉沉起来。她急忙喝了几口凉开水,才算心里舒坦了一点。没多大功夫,她听见李婶在山里扯着嗓子喊她,山菊铆足了力气答应了两声。此时李婶急急忙忙也走出了林子。乍看山菊的样子,李婶惊惶地哎吆了一声问:“你咋了,脸色咋这么难看?”
山菊气喘吁吁地说:“李婶,我特别难受,是不是有什么急病了?咱歇一会吃点东西赶紧往家走吧。”
“看你这样子能走动吗?”李婶恐慌地问。
“没大碍,喝点水吃点干粮会好些。我可能是血压太低,山里闷热,犯眩晕病了。”一老一少坐在草地上吃了一点自带的干粮,喝了半瓶水,山菊才算缓过劲来。在李婶的关照下,顺小路两个人慢慢往家走着。
火辣的天空飘荡着稀少的云,四周茂密的丛林呈现一派清辉!走了一段山坡路,山菊蹲在小溪边,洗了几把清水脸,神情爽了许多。两人胳膊上挎着半筐榛子,头顶着烈日,用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到了家。进家后,耀祖忙给母亲冲了一碗糖水,方鹏给她下了一碗鸡蛋面。
方鹏说:“你上山采这点玩意干啥?累成这样何苦你。”
“哎!可能是山里太闷热,我犯眩晕病了,歇歇就好了。”
山菊在家休息了两天,到了开学的时间。上班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新学期开学准备工作,她也没太在意还有点虚弱的身体!和大家忙忙碌碌了半上午。就在快要下班的时候,山菊心里又难受起来,心跳加快,她忙提前请了一会假,推着自行车往家走,走了有一多半的路,她双腿实在无力蹲在了地上。缓了片刻后,山菊又想起来走,可两条腿却连站的力气也没有了。幸好后面过来个熟人,扶着把她送到了家。方鹏一看吓坏了,忙让山菊躺在了沙发上。他又急忙盛了碗他煮好的绿豆粥让山菊慢慢喝下。
午后,方鹏陪同她去了医院。医生经过一番检查后,也没具体说出个什么名堂,先给输上了两瓶葡糖糖水。山菊也不发烧,不呕吐,就是心慌眩晕,浑身像瘫了一般无力。她自己认为是母亲走后上了一股火,又犯眩晕症了,歇两天就会好起来。就这样山菊在医院输了两天葡萄糖,眩晕倒是有所缓解,但时不时还是心跳过速。
夏日里的风,总是带着微微的热浪卷起一阵阵风沙。到了傍晚半边天突然阴雨密布起来,闪电与雷鸣连续不断。看样子又要来一场雷阵雨了。在医院里,医生为山菊做了各项检查,也没查出什么结果。她在床上躺着,时常心脏还跳九十多次,下地走路双腿都直打颤颤。
方鹏一看山菊这样子,给医生打了个招呼,急忙带她去农垦局医院再作进一步的检查。农垦局医院医疗技术与医疗水平要比农场强很多,医生从新又给山菊做了全面检查。有几项指标需要一周才有结果,但医生初步判断,山菊不是糖尿病就是甲状腺。究竟是哪种疾病,只能等一周后检查结果出来才能具体确诊。医生建议先回去输点葡萄糖与盐水维持。知道了自己大概的病情,山菊情绪低落到了冰点。
回到场部医院,山菊的情绪很波动。丈夫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自己又成了这个样子,山菊陷入了痛苦之中。病床上,她想起了母亲无谓的疼爱。不由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她瞪起眼珠子看了方鹏两眼,心像抽的很紧。
方鹏苦笑了一声说:“那么凶干啥,有病治病。”
真是一对冤家呀!生病了也没一句缠缠绵绵。。
一周后,方鹏第二次陪山菊去农垦中心医院,各项结果证明山菊得的是甲状腺,需要长期药物治疗。医生一再声明,这种疾病不能受累,不能生气,不能缺乏营养。就这样山菊在医院又住了一个星期后回到了家里,开始一天三顿吃起了西药。这种药物对白血球极有杀伤力,必须随时去医院检查,及时调整药量,避免对身体造成更大的伤害。这段日子,山菊的情绪要崩溃啦,她在痛苦中休息了两个月,病情才算渐渐稳定下来。但两个月中山菊瘦了二十斤,她变得清瘦清瘦,头发也长了,医生和方鹏劝她把头发剪短点,山菊说啥也不肯,从此留起了一头披肩长发。这年她三十九岁,女人又一个美丽的年华,伴着山菊的、确实难缠的病魔。
到了十月底,她说啥想去学校上班。这几个月来,家里光靠两个人这点微博的病假工资,实在拘谨。山菊找到了老校长,无奈老校长只能让她做点清闲的工作。山菊很郁闷,觉得她的人生真的要废掉,回到家刚想准备做饭,不由她伤心的哭了起来。
耀祖放学进门,看到母亲这样子,忙问:“妈,你又不舒服了,病刚好点你上班干嘛,在家多休息两月吧。”
儿子的一声妈,让山菊立即止住了眼泪。来年孩子就要考高中了,自己的情绪会影响孩子,山菊擦掉了眼泪,对儿子说:“妈没事的。”
上了几天的班,山菊浑身依然无力。甚至有时候上楼都有点发抖,她懊恼透了。自责自己怎么这么没用,长期下去怎么得了,山菊又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女人的时光是有限的,上天究竟要给这个善良的女人多少酸楚,谁也说不好,生命的驿站流淌着未知的痛。郁郁之中,山菊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在哪艰难的岁月中,父亲那种坚韧与乐观,始终深深刻在山菊的心里。自己走进了一个崭新的时代,还有什么能比吃饱穿暖让人欣慰呢?一个女人来到人世间,也许要经过三重的锤炼才算人生。那何不乐观去面对生活呢,自己必须要振作起来,给家庭,儿子,社会一个灿烂的笑脸。
在这一冬一春里,山菊一边上班一边服药。
时光到了200年的五月。她的病情基本稳定,吃的药也减掉了三分之一,人略微也胖了一点。四十岁的山菊,披着一肩长发依然风姿翩翩。春风摇戈着暖暖的节奏扑面而来,生活在黑土地上的山菊,身上那种清贵气宇悠然淡雅,她微笑着又抖起了精神!
云朵在空中飘来飘去的,山坡上多了一片浅浅的绿色。千万亩的黑土地又到了春播大忙时节!吃苦耐劳的北大荒人纷纷投入到了大生产当中。
这个春天,在家养了一年多的方鹏,身体恢复了健康!他去找了农场组织部,要求回单位上班,结果被告知,他暂时被免职了。这让方鹏和山菊很意外,山菊在心里呐喊着:“山菊啊山菊!你争不过你的命啊!”
方鹏当时虽然对农场的决定十分不满,但他并没有丧志。也就在这个春天,他买了四轮与配套机械,又一次开垦起来二百亩荒山,这给拘谨的家庭经济打开了另一扇窗。对于丈夫的现状,善良的山菊现在出奇的冷静,也慢慢接受了。平平安安地过好自己的日子,供儿子好好读书也就成了山菊现有的希望!
五月中旬的一天,晨雾与细雨蒙蒙。繁忙的春播生产暂时只能先推迟了,所以方鹏也只能在家休息。吃过早饭,山菊在厨房里忙着洗刷碗筷。自从母亲走后,家务活基本都是山菊来做。方鹏有句话常挂在嘴上:“这是女人应该干的活。”他总是由一连串的男尊女卑理论。所以只要山菊身体无大碍,做日常家务成了山菊的习惯。正在山菊刷碗的时候,婆婆从前屋走了过来。山菊忙问:“娘,你有事情吗?”
“没事,想去一趟小儿子家。”老太太不紧不慢地说。
方鹏忙说:“山菊你去送送咱娘。”
婆婆说:“不用送,这么近。”
山菊看了看手表说:“我没时间了,每天必须提前把教师签字薄拿出来,你去吧。”
婆婆又说:“送啥送,这么近,前后排房子。”
“那你慢点,娘。”山菊跟婆婆说。
山菊继续收拾灶台。婆婆刚离开,方鹏阴沉个脸紧跟了过去。五六分钟过后,山菊也收拾完锅碗瓢盆了,正在她穿那件紫色外套、准备上班时,方鹏回来了。
山菊一笑说:“咱娘到了吧,你看看你那劲头,像谁该你八百吊子。”
另山菊万没想到的是,方鹏突然一巴掌搧了过来。山菊一点防故也没有,这一巴掌重重的扇在了山菊的左脸上,她一下子懵了,脸火辣辣的疼起来。她刚想拿起身边的椅子砸向丈夫,突然意识到必须按时到学校,自己病情刚刚稳定,万不能在闹腾了。山菊掉了几滴眼泪,梳了梳长发,骑车准时到校了。她把自行车放在车棚里,用手又拽了一绺头发,她想让头发尽量遮盖着火辣辣的左脸。进了教学大楼,她急忙从抽屉里拿出来签到薄,百十名教师全部准时签到。老校长查看了一下签到情况。山菊这一转脸,红红的巴掌印被校长看见了。
校长问:“你这半边脸怎么这么红呢?”
山菊无奈婉转地说:“不小心碰的。”随后,她马上回到了办公室。办公室其它几个教师都去上课了,此时,山菊怎么也抑制不住自己伤心的眼泪。
一阵悦耳的读书声,回响在隔壁教室里。山菊掏出手绢沾了沾双眼,抬头凝望着窗外清澈的蓝天!她一只手捂着火辣辣的左脸,苦涩的沉默了。山菊想,不能让愤然的情绪冲垮了她理智地堤防,让风儿吹走凄伤的呜咽,点亮自己的心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