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山菊放学回到家中，方鹏已经做好了午饭，这是平时少有的事情。山菊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想把早上发生的事情隐埋在心里。
她走到高低柜的镜子前，看了一下自己的脸，巴掌印基本看不清了，可耳朵根子隐隐作痛。山菊在尽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不想让儿子知道父母之间发生的矛盾。山菊想不到，丈夫竟然为这点事情在她大病初愈时一点不顾及她，她心中仅存那点爱荡然无存了。
第二天清晨山菊醒来，两只眼睛涩涩地。她急忙用清水洗了几把脸，但眼珠子还是涩涩的、胀呼呼的难受。她冲了半碗糖水喝下，开始准备做早饭。没多大功夫胸腔憋闷起来，总想要打嗝的样子。她用手揉了揉胸口和肚子，心里才舒坦了一点。早饭她蒸了一大碗鸡蛋羹，烧了玉米粥，从小坛子里捞了两根腌黄瓜，她带着微笑在孩子面前吃完了早饭。饭后为了怕甲状腺复发，她又吃了两片药，就按时上班去了。山菊想让心情尽量愉快起来，避免病情复发。
另山菊没想到的是，一个星期后，她的两只大眼睛越来越胀痛，涩的厉害，而且不知不觉总眨巴眼皮。身边的同事也觉得奇怪，这几天山菊看人眼睛也不正常，怕光怕风，浑身又开始无力，还不到下班时间肚子就饿得叽里咕噜。山菊开始担心起来，是不是又犯病了？方鹏看她情况也不对头，就问山菊哪里难受。山菊没有理他，她想用沉默来冷却夫妻之间的矛盾，让彼此好好思考一下今后的生活。
又过了一周，这些症状明显又加重，而且心律失常。山菊没和家人言语，自己去了农垦局医院。一年多来山菊是这里的老病号了，并和两位内分泌科的大夫很熟悉了。医生初步就确认她病情复发了，血液检验报告要一周才出结果。她的主治医生长叹一声说：“身体刚恢复过来，你为啥不注意吆，这一犯病可就麻烦了，必须曾大药量，下周看结果出来再说吧。”
山菊告别了医生，神情恍惚地回到了家。那种难以抑制的痛苦涌上她的心头，丈夫那一巴掌实在让她不堪回首。
一周后，化验结果出来了，甲状泉值竟高达九点五。比当初有病时高出三点多，医生非常惊讶！这种情况药物很难控制了，医生建议两个方案。第一，再加大药量，需要长达一年半到两年的治疗过程，第二，一次性服用（碘131）治疗。这样平时就不用吃西药了，一般一次性就能控制，极个别病人需要付两次典。这种治疗很伤害身体，对白细泡杀伤力极强。山菊听了医生的建议痛苦极了！她考虑了一阵后果然决定，服用（碘131）治疗。回到家后山菊不得不将病情告诉了家人，方鹏听后吓坏了，从此多了对山菊的一份关心，慢慢也学着干点家务，但那张嘴依然硬邦邦的，不会在山菊面前说一句软化。这个阶段山菊不得不开始又休病假，整个人又开始消瘦，心率常常失常，两只美丽的大眼睛开始凸显，脾气也明显暴躁。两月中做了三次检查，疾病的折磨是她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在没人的时候，山菊躺在炕上自己捂上被子痛哭过不知多少次。就这样又经过四个月的两次服典治疗，总算控制住了病情。一米六八的山菊简直骨瘦如柴，瘦的吓人。
转眼到了2001年的三月，山菊的病情总算稳定下来。她又去上班了，风姿翩翩的山菊，由于半年来病魔的一次次折磨，整个人都脱像了。方鹏也觉得自己犯了一次大错误，多次想弥补自己的过失，亲近山菊。山菊总是眼皮塌拉着，已经很难扑捉到她的笑脸了。
岁月悠悠，人生辗转的路上，一个女人究竟有多少眼泪与困惑，谁能说得清道得明？
又是一年光阴去。这次病情复发，山菊烙下了严重的眼疾。那双明媚的大眼只能戴上眼镜，看人看物呆板板的。在那灰暗的日子里，很难寻到她的笑容。
夏季来临。山菊在洗澡时，突然又发现自己的右腿下方长了三四个手指头肚大小的肌瘤，她吓了一跳，但用手摸摸倒一点不疼不痒，她也就没拿它当回事。山菊猜想，可能平时不注意烙下的小毛病，不影响吃喝，管它做啥。过了一段日子，山菊再仔细看它时，发现几个肌瘤又长大了，脚面上也长了一个瘤子。山菊用手摸了摸还是没当回事，也没跟家人说，就这样她又将病情隐瞒了下来。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体在影响家人了，家里有几个老人需要赡养，孩子上学，经济状况十分拘谨。方鹏在山上种的二百亩地，产量挺高，但粮食卖不上价钱。整个农垦的经济形势很不乐观，市场经济还很迟缓。大集体的道路一直持续着，百姓们就指望那一月二百块钱左右的工资过生活，农垦经济也处于全国落后的状态。北方的粮食流通领域也并不畅通，根本与近几年来外界的市场经济不搭调。山菊与方鹏的人生这几年基本处于一个灰暗的阶段。
岁月没有轨道，流年又似乎太长。在这灰暗的日子里，山菊寻找着自己的影子！她一次一次地勉励自己，只要生命存在，有一颗燃烧的心，一定有一天，能走出病魔，走出人生的低谷。
又是一年柳絮绿。清清的山坡上多了牛羊，女人们脱掉了厚厚的棉衣，穿上了花红艳丽的春装。山菊也羡慕姐妹们漂亮的打扮，可自己有病几年，除了那点按比例的报销外，已经花掉了家中那点积蓄，她只有节衣缩食过生活。难缠的病魔已经三年了，想起来就让她心里酸酸的。人世间的艰辛为什么会让自己尝个遍，老天有没有睁眼的一天，会不会来眷顾自己？山菊在指缝间寻觅着人世间那点光！
2002年，方鹏四十五岁，山菊四十二岁。正值生命的大好年华！他们夫妻的生活这几年却一直低落。人们常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可命运总是爱这么捉弄一个人。但你一个弱女子又奈何了命运？奈何了世态炎凉？这可能也是一个人无法逾越的命运。无论将来自己的人生路有多苦，为了这个家与儿子必须扛下去。山菊带着虚弱地身体积攒着生命的力量！
又半年过去了。山菊腿上的肌瘤也越长越大，越长越多，两条腿上及脚面上多处都是，她相信起了天命，并一直瞒着家人。
到了秋季，方鹏山上种的二百来亩大豆丰收啦，这让山菊拘谨的日子宽松了一些。又到了一个严霜的季节，山菊凝望着辽阔的黑土地，想淡淡地放下她心中过往的积怨。
天凉了，天寒了，黑土地一片苍茫。小河沟里结了厚厚的冰层，森林，山野，荒秃秃的。黑土地上白茫茫的飘落起了雪花。
元旦刚过，农场根据中央一系列改革精神，彻底把土地分散承包给农场的每一个在职职工，加大推进承包制度的具体实施与措施。要在春播之前把土地彻底承包到每一个职工头上。这消息一公布，大大地鼓励了农场基层职工的积极性。方鹏立马脸上有了喜悦！他为了尽快让自己的农业产业有规模，第一时间就在集体承包了三百亩土地，加上原来他开垦的荒山，来年有了五百亩的土地种植自由权。方鹏觉得生活又给他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他浑身又有了十足干劲！山菊看着丈夫忙里忙外的样子，内心也很欣慰！人生不知要揭开多少序幕，只有那岁月的光阴才是最后的答案。
一年一度的六一儿童节到了。学校要求师生必须统一服装和白鞋。山菊把去年一双旧白方口鞋找了出来，当她往脚上穿鞋子时，特别费劲，尤其左脚面鼓溜溜的漏在外面。山菊把两只脚并拢一对比，妈呀！左脚面要高出很多。没有别的办法，山菊只有勉强把鞋子穿在脚上，她匆匆上班去了。
校园里歌声嘹亮，小学生们像过年一样兴致勃勃！运动会九点开始，操场上来了好多家长，整个校园欢声笑语一片。。
山菊和校长一起去了厕所，俩人挨着蹲下了。校长一低头突然“妈”了一声问：“唉吆！山菊你这只脚怎么肿成这样了？”
山菊平静地说：“没事校长，有两年了，身上其他地方也长有几个瘤子，它也不疼不痒的我就没拿它当回事。”
两个人走出茅厕时，校长又看了看山菊腿上的几个瘤子，老校长吓出了一身冷汗。她一再嘱咐山菊，六一后一定要去大医院检查，千万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山菊这几年让疾病折磨的，只要不十分痛苦，她几乎自己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也麻木了。四年来，时好时坏的身体把她折磨得那种痛苦，也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不想让苦情与泪水再流在亲人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