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透雨过后黑土地又迎来了满目苍翠,那小溪的潺潺流水清澈而幽静,大自然到了一个绿油油的生命季节。山坡上的黄豆禾苗渐渐出土了,目睹眼前自己开垦成功这几百亩良田,小夫妻总算松了一口气。方鹏穿个白背心,坐在这几百亩碧绿的庄稼地头抽着香烟。阳光从树林的缝隙间照在了他宽厚的脊背上,他眯起眼一直看着这片来之不易的土地,双脚沾满了泥土,汗水在他胸膛流淌着,一切的努力,一切的希望都基于这片开垦的荒山上。他们开垦这五百亩荒山,在整个农场方鹏是年轻人中的第一个。这也让周围的人充满了期待!为了生活中的一点光鲜,人呀要在这个世界里不停的去寻觅,去求索。有的人轻而易举就实现了心愿,有的人千辛万苦却两手空空,有的人累死累活还不够温饱。但无论男人女人谁不想锦衣玉食呢?生活往往让一个人的心磨来磨去,总是那么不踏实与忐忑,那么难以捉摸。
五百亩的土地管理起来实在够这几个人受了,冒着小雨也要除草保苗。好多事情只得人工去耕作,一天下来累死累活,一天要干十多个小时,真是苦透人啦。那么秀气的山菊成了粗粗啦啦不修边幅的女人,走在田间地头满脚满腿的泥巴,实在累极了山菊也自言自语发几句牢骚,无论怎样难过之后,善良的她还是会扛起自己命运里的一切。
七月末左右,正是给大田人工拿大草的最佳时期。也是黑土地气温最高阶段,山里及潮湿又杂草丛生,蚊虫在脸上飞来飞去,驱赶走了这个又飞来了那个,讨厌极了!给黄豆地拿大草,人的两条腿要在地垄沟之间跨来跨去,总得弯个腰。为了少遗漏几根杂草,人的两只手总得在黄豆棵中间翻翻拔拔,发现杂草就要用镰刀贴近草根割掉或拔出,在地里干上一天,每个人的两条腿僵硬僵硬。到了中午,有时候啃几口带来的凉馒头,吃几口小咸菜,有时候点上几根干树枝架上小铝锅煮一锅面条。总之,中午这一会休息时间都想在地上铺块塑料布躺上一会,直直腰。
这两天,山菊来月经了,浑身特别难受。本想在家歇一天,可农时实在不等人,她不得不强撑着下地干活。到了中午,几个人开始准备做午饭、煮面条吃。方鹏说:“面条里边放点山野菜好吃点。”
他一边说一边用木棍搭上个架子,再用一根铁丝拴上小铝锅两边的把手,地上架上柴火,把水烧开就可以煮面条了。方鹏喊了一声躺在地上的山菊:“嗨!你去找点四叶菜来放锅里。”
山菊说:“凑乎吧,煮熟了就乎点咸菜能填饱肚子算了,我不想动弹了。”
大姑姐说:“那我去找找看,山菊你休息一会吧。”
方鹏斜楞山菊一眼说:“就你累,一天到晚那么娇气,这饭就应该你来煮。”
“你看看你那劲头,那天我不弄饭,今天实在不好受。”山菊撅个嘴说。
方鹏又说:“一天事多,就这几天坚持坚持不行?”小夫妻拌起了嘴。
旁边几个帮工的兄弟开起玩笑说:“方老弟,你男子汉气还挺重,谁做不一样呀,没令动媳妇吧。”
这两句玩笑话也不知刺激着方鹏那根神经了,他嘴里开始不三不四的骂骂咧咧起来。
山菊本来蜷曲个身子在塑料布上想躺一会,听到丈夫嘴里不干不净的样子也来气了说:“我一顿不做饭,你看看你那熊样,跟着你一天受的啥罪?这叫人过的日子吗?”山菊说着说着心里委屈了。
“一天******穷埋怨。”方鹏黑个脸子又来这么一句。山菊恼了,顺手拾起身边的一根树枝扔了过去,方鹏一闪身,树枝差点砸在铝锅上。方鹏走过去,照着山菊的屁股踢了一脚。这是山菊始料不及的事情,她用手捂了一下疼痛的屁股。骨碌爬起来,拿起自己的一只鞋子砸向方鹏。两个人厮打了起来,瘦弱的山菊像发疯了一样扑向方鹏。几个帮工看小夫妻俩真恼了,急忙起来拉架,两个人死死地拽着对方互不相让。壮实的方鹏抓着山菊的衣领用力一甩,山菊摔了个仰脸朝天,她头一下子懵了,薄薄的洋布裤腿里突然流出来一股血渍。听到厮打声的方鹏姐赶了过来,吓了一大跳。她惊叹的喊了一声:“妈呀!山菊腿咋流这么多血?”
几个帮工的男人扭头一看山菊的脸煞白煞白,方鹏也赶紧走近一看慌忙问:“咋啦,咋这样啦?”
此时山菊腰疼的厉害,在大姑姐的搀扶下她慢慢起来,去随身带的一个布袋里拿出了一块干净布,她一只手扶着腰,蹲在旁边一个小沟塘子里,把湿透了的卫生纸换了下来。刚起身走出沟塘子,下身的血又像尿尿似得顺腿流了下来。
大姑姐一看急忙说:“不行,是不是摔坏哪里了?流这么多血。”她扯开嗓门喊起来:“方鹏,你快送她回家看看医生,你这是啥驴脾气,没轻没重的,不知道她身子不舒服呀?”
山菊也怕了,月经从来没有这么多过,腰越来越疼了,山菊痛苦极了!方鹏急忙推上自行车驮着山菊往家走。这段山路自行车不能骑,只能推着走,四周除了一片森林再也看不到什么。痛苦的山菊咬着下嘴唇却没有了一滴眼泪,呆呆地坐在自行车上,任山风肆意吹起。
方鹏推着山菊慌里慌张地走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他红着脸问山菊两次,山菊没有言语也没有眼泪。这倒让方鹏颇觉惊慌,他身上穿的白色背心已被汗水浸透了。好不易走出了山路,方鹏急忙骑上自行车,双脚奋力蹬起两个轮子赶往连队卫生室。
卫生员了解了一下情况后说:“她处在月经期,又受潮受累,你们在没轻没重地生气,一下子就月经崩漏了,赶紧打上止血针,让她好好休息一下慢慢就缓过来了。”卫生员又看看方鹏很严肃地说:“你这当丈夫地以后可要注意啦,再不注意女人要落下大毛病的。”
方鹏轻轻哼了两声。
山菊那双看方鹏的大眼睛变得一阵一阵寒冷起来。。
两个人回到家后,山菊用热水洗了洗身子,换上干净衣服就上炕躺下了。方鹏在家呆了半个时辰,抽了两支烟,走到炕跟前闷声闷气地说:“你别气了,没啥事情我就下地了,你好好休息,我去跟娘说一声让她给你弄点饭吃。”
山菊此时内心难受的很,她没有和丈夫搭一句话,也没有发火,心里像麻木了一般。
方鹏走不久,婆婆端来了一大碗热面条,里面荷包了两个鸡蛋。山菊肚里空捞捞地,她叫了声婆婆,就坐起来慢慢吃起了碗里的热面条。
婆婆坐在一旁唠叨说:“媳妇你别生气了,儿子能干,就是脾气像你公公,犟得很,男人脾气重点,他有脾气了你就别搭理他,也就过去了。哎!我一辈子就这么过来了,女人嘛都这样。”
山菊听着婆婆的唠叨,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然后抱着自己的脑袋说:“娘,你回去吧,让我睡一会。”婆婆又唠叨了两句走了。
山菊躺在炕上身上像散了架一样,觉得自己的心都空了。一个人躺在炕上眼泪哗哗地流淌了下来,山菊万没想到,比自己大三岁的丈夫性格如此的固执与火爆。从相识到成家到有了儿子,几次夫妻之间的冲突,两个人都互不相让,且如此的顶牛。她也曾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是自己错了?不该和男人较真?应该像婆婆和母亲那一代女人一样,只管相夫教子事事顺从?还是时代在发展女人就该独立自主?山菊想着想着心都哆嗦了,真想大哭一场。她慢慢转过身子,闭上含泪的一双眼睛想美美地睡上一觉。
由于过度疲劳,山菊在炕上迷迷糊糊睡了一大觉。五点钟左右她醒了,感觉好多啦,按医生的吩咐又吃了两片药,崩漏的月经也没啥大问题了。她开始洗土豆、豆角做起了晚饭。
人生在世多有坦途。作为女人既有万般不愉快又怎能逃脱命运的绳索呢?山菊埋下心中那一隐痛,屋里屋外的忙碌着。
月上柳梢时,方鹏才从山上回到家。他一身的疲倦两脚的泥土,进门喝了几口水后,拉拢个脑袋问山菊的情况,并没有歉意的话语。山菊也没和方鹏搭腔,只把做好的晚饭端上了桌子,她转身去婆婆家接儿子了。就这样小夫妻俩开始冷战,谁也没有再搭谁的腔,小小的房间里有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生活就这样一天天忙碌着继续着,从春走到夏。荒坡上,地垄里留下了小夫妻深深浅浅的脚印和无数汗滴。
总算盼到了黄灿灿的秋季。几百亩的黄豆挂满了豆荚,响干的豆荚在枝儿上被风吹的哗哗地响。这让方鹏神情大振,山菊心里也不再那么恐慌,这片今年新开垦的荒田也开始引起了周围群众和农场领导的注视。多少个又苦又累的日日夜夜呀,到今天夫妻两心里才算舒心爽气了许多。
季节到了十月,黄澄澄的大豆已经成熟。在脱水十天八天就可以收割了。这也是一年四季中最忙碌的阶段,垦区地多人少,当时农业机械又比较落后。所以收割黄豆基本都指望人工拿镰刀一刀一刀割下来,再用铁叉子集成一堆堆的,然后用脱粒机人工脱粒。方鹏这将近五百亩黄豆田,就这几个人短时间内肯定割不完这么多,任务实在太重,如果时间拖的长了,遇上雨雪会浪费很严重。方鹏考虑再三,还是再花一笔钱雇上几个劳力,早点让丰收了的粮食颗粒归仓妥善。不管压力再大,这一点山菊很赞成,家里基本没有资金了,她又东借西凑来几千元钱,准备再雇上几个劳力,开始秋收。
十月五号这天。农场生产科、王科长突然打来一个电话说,叫方鹏心里有个准备,这两天他要带农场领导前来参观这片新开垦的荒山。听到这个消息,夫妻两个十分诧异,但心间却有一种温暖的热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