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把昨天晚上听到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晓戈。他脸上的神态很平静,没有象我担心过的那样会忧伤,会落泪。可我仍然清楚,他此刻的心际一定会倒海翻江的。他的眼神告诉了我,他的极度失望。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心爱的人会悄然背叛他。他太轻信那种爱情的谎言了,它的外表是那般艳丽,和翎艺的容貌一般,可那只不过是个躯壳,徒有其美丽的光环。
“叶卉,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我太傻了,竟然轻信了她信誓旦旦的表白。”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我说,“你看,这是我刚刚收到的她的信。她和琼斯都到了那个份上了,还在哄骗我。”
我展开信,草草看了一遍,信的大意是,她已得知关颖去世的消息了,心情也很难过。接到晓戈的信后,她几乎无法控制狂野的心跳和感情的冲动,恨不能马上飞回来,见到她最心爱的人。
她在信中告诉晓戈,她一直在深深地爱着他,向往着倒进他的怀抱里,承受着一种炽热的爱。她希望有一天能嫁给他,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妻子,给他生个孩子。但是,她的学业还没有完成,她需要时间,让晓戈一定要等他……
我又看了一遍,忍不住说:“这个翎艺真不愧是学表演的,可真会演戏。你当时看了她的甜言蜜语,一定给她感动了吧。”
他苦涩地笑了,说:“也许我把生活中的一切都看得太美好了。不过,翎艺也确实真心地对我好过。对这一点,我至今也不怀疑。至于她出国后所做的事,那是她自己的自由。因为我们之间还仅仅是朋友,我没有任何权利阻止她去那样做。”
“晓戈,你的心肠太好了,但好心未必能有好报的。”我推心置腹地说。
“也许吧。”他信服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对今后的个人生活,怎么打算?”我试探地问他。
“你的话问得太突然了,我想等静下心来时,好好反思一下,再做决定。”
“你怎么老是拿这种话来搪塞我。我想,你总不至于对翎艺还抱有什么幻想吧。”我很认真地说。
“那倒是。”他注视着我,说,“可这件事对我的伤害太大了,我需要时间冷静地思索一下,爱究竟是什么?”
“晓戈,”我终于忍不住了,说,“难道梦怡在你的心目中就那样没有位置吗?她对你的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感受得到,你怎么就无动于衷呢?”
他对我的直言不讳感到十分意外,有些伤感地说:“人非土木,岂能无情。梦怡的心思,我何尝不清楚呢?我对这事也不是没考虑过。可考虑来考虑去,还是觉得有些不合适。”
“怎么个不合适法?”
“一是我们年龄上的差距,一起生活怕性格上合不来;二是她爸爸的地位很高,我又不想高攀;三是我又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别找理由了。”我不满地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觉得梦怡学历层次低,配不上你?”
“这是哪儿的话。”他矢口否认。
“那就好,”我武断地说,“你们先谈谈,看看能不能互相适应。如果你们之间没有什么意见,我看就结婚,感情还可以慢慢培养吗。”
晓戈愣了,直勾勾地看了我好半天,猛然问了一句:“叶卉,我真不明白,你以着什么样的身份来对我讲这些?”
我禁不住笑了,也觉察到了刚才的语气有点过大了,倒有点像家长作风,忙说:“咱们不是老同学嘛,我们也没有必要说话兜圈子。”
恰好这会儿,梦怡闯了进来,见晓戈坐在这里,嫣然一笑说:“你也在这儿。”
晓戈不自然地点点头。
“太好了,我正要去找你”,梦怡说,“我表哥刚才来了电话,说你和翎艺的事多少有点眉目了。”
“干嘛提翎艺,你告诉凌华,没她的事。”我气不打一处来地对梦怡说。
“咦,叶姐,你是怎么了,三伏天的脸,说变就变呀?翎艺离这儿大老远的,又没惹你,干嘛和人家过不去。”
我心说,这个梦怡也够纯的了,总好认个死理儿,对自己的情敌也慈悲为怀,差点就要吃大亏了。于是,我便瞪了她一眼,把话岔开,问:“凌华还说什么了?”
“他告诉我,已去过晚报社了,他依照宪法和民法通则的有关条款向对方提出了交涉。听说那个总编辑还很客气,并对此事表示歉意。但在道歉的方式和赔偿名誉损失费的具体事宜上还存有分歧。他让我转告晓戈和你,调查一下这场风波对受害人造成损失的程度和影响的范围。”
我瞅了眼晓戈说:“我看这件事只有你最清楚了,干脆你写个书面材料,尽快交给他吧。”
“好吧。”他答应着。
我看了眼梦怡,有意问了一句:“哎,这些天你是不是还在接莹莹呢?”
她点点头,兴奋地说:“莹莹这孩子可真乖,我喜欢得不行。我去接她时,看她不是在唱就是在跳,那个灵气劲儿就别提了。”
我瞅了眼晓戈,话里有话地说:“你这个当爸爸的,是不是应当抽个时间慰劳一下梦怡呀。人家下了班,本该轻松轻松,可是却不辞辛苦帮了你的大忙,就是学雷锋,你也应有那么一点表示吧。”
晓戈给我将了一军,有点吃不住劲了,忙说:“那是当然,等过几天我请你去烤鸭店,肯赏光吗?”
梦怡笑了:“只要你敢请,我就敢吃!不吃白不吃,白吃谁不吃。”
“一言为定。”晓戈的兴致来了,叫起真儿。
“绝不反悔!”梦怡粲然一笑。
我在旁边见此情形,心头不觉一喜,还别说,他们的事儿,没准有门。
晓戈又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我对梦怡谈起了翎艺的事情。她听了很气愤,说:“这个翎艺也太卑鄙了,晓戈怎么会让她这个白骨精给迷上了?真不可思议。”
我告诉她:“晓戈这段时间很苦恼,你要在精神上多给他点安慰。”
梦怡听了,有点心思重重地说:“我觉得他并不爱我,有时想起来,我也很伤心。叶姐,你说我是不是缺少点女人的魅力?”
我笑着点了一下她的脑门,说:“你平时收到的情书还少吗?谁让你偏偏只看上了晓戈一个人呢。没关系的,好事多磨嘛。《红高梁》上怎么唱来着?对了,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嘛。”
梦怡的脸羞得绯红,忙捂住耳朵说:“哎呀,难听死了。我走了。”
她说着就要往外跑。我一把拉住她说:“别走,我还有话呢。”
她仰起脸:“还有什么事?”
“晓戈不是已许愿了吗?等有空儿,我再给他提个醒,让他别以为是在说笑话。我说你也别谦让,借这个机会也交流交流感情嘛。”
“叶姐,你真好!”她深情地注视着我,说了一句。
“我有什么好,还不是得挨整,落个骂名。”我说。
“哼,鬼才相信那些鬼话呢。其实,你也别怪张主席,他也是没有办法的。我听说那个姓杨的三番五次地来电话,让美协免去你副秘书长的职务,都让他给压下了。”
我轻蔑地冷笑一下说:“我倒巴不得他们能把我免了,无官一身轻,我还可以做许多事的。”
“那哪儿成,咱们不吃馒头,也要争那口气。这事一定要理论个清楚。”
我无置可否地笑了。
其实,我自己倒无所谓,我一直惦记的还是大光的事。如果那部《梦里花落》的舞剧一旦夭折,那不仅对大光是个重大的损失,而且对戏剧舞台也会是一个损失。正是出于这样的目的,我近日瞒着大光,就此事给省委书记写了一封措辞恳切的信。希望有关部门的领导能够主持公道,保护文艺创作人员的创作热情和积极性。信发出已好几天了,我一直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对这封信的回音。
“叶姐,你看我这脑子,差点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又是啥事儿?”
“你听说了吗?杜媛媛住院了,病情很重的。省人民医院正在为她检查,怀疑她患的是癌症。”
“啊!”我大惊失色,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呆了。
杜媛媛刚刚二十几岁,如果真得了那种病就太不幸了。就在前两个月,我听到她讲起过身体不舒服,不愿随严维去美国的话。竟想不到,她真的倒下了,而且是在她的事业最红火的时候。
以前,我看到赵楠对她亲密的样子,还曾忌恨过她,也奚落过她,可她还是一如即往地对我那般好。
我打开办公室的抽屉,取出了她送给我的那条项链,感到就像无意中打破了五味瓶,什么甜酸苦辣的滋味都有了。
我当下决定马上到医院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