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琳就要启程到美国考察了。临行前一天的傍晚,她给我打来电话,约我去一趟。
我的心情不好,便婉言谢绝了。谁知,她反倒来了倔劲,说:“别像掉了魂似的,赵楠这样的男人,离了倒心静,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吗?你在机关呆着,别动。我这就去车接你……今晚,你就住在我这儿,咱姐俩好好唠唠,也算给我送行了。”
果然,不多一会儿,樊华开着罗琳的专车将我拉到了她的公司。
樊华替我拉开车门,说:“我们罗总是个热心肠,听了你的事,气得半天也没吃饭。她说,这次去美国考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我心里不禁一热。我也说不清她为啥对我印象这样好。
我们还没等上楼,她已经站在楼梯口迎候我了。她抱歉地说:“前两天,我就想去你那儿看看,可公司的事搞得我昏头胀脑,实在是分不开身,真对不起。”
“哪里的话。”我忙说,“倒是我应该早点来你这儿送行的。怎么样?一切就绪了吧?”
“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我这次去,一是考察,二是订一下明年的出口合同。美国可是我国最大的服装市场啊,我们罗琳公司理应占有一席之地的。”
我们边走边谈着。
待我坐到沙发上,她开始端详起我来,说:“才几天不见,你都瘦多了。哎,赵楠最近没找你的麻烦吧?”
我说:“他还能闲着,找了许多说客,对我来了个轮番轰炸,搅得我是坐卧不安呐。”
“叶姐,你还是太老实,要是换上我,决轻饶不了他。谁不知道他的为人,地地道道的伪君子。”
“可他在领导的眼睛里可是个大好人呢,我反正里外都不是人。”
樊华为我们倒了两杯热茶,笑盈盈地说:“您请。”
“谢谢。”我虽然只同她见过一次面,但印象颇好。
罗琳说:“我这次去美国,本来想把她也带去,可家里又不能没个主事的,就只能委屈她了。将来,她就是我的接班人了。”
樊华禁不住乐了,说:“罗总,您可真有意思。您当老总也不过一年多,就想起选接班人了,也不怕我是林彪?”
“你就是林彪,我也认了。”她打趣地说。
她冲我礼貌地点点头:“您坐。”便走开了。
罗琳以赞赏的口吻对我说:“她很有才华,也有能力,做我的助理,有点屈才了。”
我无置可否地瞅着罗琳,心说她跟我提这干什么?
“哎,叶卉,晚上咱们两个独身女人来点浪漫的,办个烛光晚餐怎么样?”
我恍然大悟,罗琳到现在还没结婚,想必她心里一定会很寂寞的。
我问:“你向大光求婚了吗?”
她点了头,但随即又毫不掩饰地说:“可是,他拒绝了。看来,我是一个不值得人爱的女人。谁让我做了女强人呢。我是一个认命的人,这杯情感的苦酒,我咽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分明闪着泪花。
“我看你们两个人挺合适的,要不要我去替你说一说。”我说。
“不必了。我已经安于这种环境了,做个单身贵族,不也是很潇洒吗?”她淡然挤出一个笑。
樊华又走进来说:“罗总,您预约的包间已经准备好了,是不是去就餐?”
“好,我们走。”她站起身,兴致又来了。
烛光摇曳的餐桌旁,只静静地坐着罗琳和我。在幽暗的包厢壁灯下,罗琳眼睛里的笑意温和而坦然。
她嫣然一笑:“叶卉,这烛光晚餐的氛围如何,不知内情的人还不把我们当成同性恋啊。”
她总是爱开那些摸不到边际的玩笑。
餐厅的服务小姐轻盈地闪进来,为我们摆上了丰盛菜肴,色味香俱全,简直像是一件件工艺品。
她站起身,打开身后的音响,轻柔的乐曲随着空调的丝丝凉风,在我的耳边萦绕,让我孤寂的心,添上几分温馨。
“想喝点什么?”她微笑地注视着我。
“就来点葡萄酒吧。”我指了下桌面摆的一瓶法国白葡萄酒说。
她走过来,先为我倒了一杯,然后又把自己的杯子斟满,说:“叶姐,老托尔斯泰说过这样一句话:生活是一桩沉重而累人的工作。我是深有其感的。现在的人际关系复杂,搞得人们眼花缭乱,又疲惫不堪。别人都以为我发了大财,过得是神仙的日子。可其中的苦衷,又有谁知道呢?”
她叹了口气,又说:“有时,我就想莫不如我就一无所有,穷得叮当乱响才好呢。再不,就像今晚这样,躲进小楼成一统,两耳不闻楼外事,可我又做不到。今天,我之所以推辞了一切应酬,单单把你请了来,就是想静下心来,说上点贴己的心里话。”
她尽兴地说着,仿佛想一口气把肚里的话都掏给我。
我说:“罗琳,你能这样看得起我,我很高兴。来,请允许我借你的酒表达一下我良好的祝愿。祝你美国之行一路顺风,满载而归。”
“谢谢。”
她粲然一笑,举起酒杯,和我轻轻碰了一下,随着清脆的音响,我们相视一笑。
“大光的表演服装的事,我已经交樊华去办了,不会有什么差错的,烦你告诉他一声好了。”
“那我代他谢谢你了。”
她嗔怪地瞅了我一眼,欲言还止。我自知又说走了嘴。
“请吃菜。”
她伸出筷子,朝桌面上指了指,并先夹了一只大螃蟹放到我的小盘里。
“我自己来。”我赶紧说了一句。
“吃吧,这的海蟹,是从大连空运过来的,味道蛮不错的。”
她也夹过一只,品尝起来。她一边吃,一边打趣地说:“赵楠就像这只螃蟹,总是横行,不走正道,看见漂亮的女人就迈不动步了。这话,我以前没对你说,是怕你承受不了,不瞒你说,他还打过我的主意呢。”
我不禁一愣:“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信不信由你。”她抬起头,瞄了我一眼,说,“那还是他刚办公司不久,有次他给我打电话,邀请我去一家歌舞厅跳舞,说是来了几个客户需要应酬一下。我信以为真,就去了。可到了那儿一瞧,哪来的客户,就他一个人,连杜媛媛都没带。我有些奇怪就问他咋回事。他说,哎呀,人家下午一定要走,我没能留住。不过也没关系,就咱们俩跳,不更好吗?我当下心里就有点不快,但又不好推辞就陪他跳了一会儿。他在跳舞时,手脚很不老实,总是摩摩挲挲的。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推说身体有些不舒服,想早点回去,你猜他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在尽力压抑着愤怒的情感。
“他说,他已经在宾馆开了房间,到他那儿躺一会好了。我当时气得不行,就说你这样做就不怕叶卉知道吗?他说,我和叶卉的婚姻只剩下一个外壳了,没有什么感情,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他当时的那个下贱样,就差没给我下跪了。我真想狠狠掴他两个耳光,但看歌舞厅里的人很多,怕闹出什么笑话来,就说,赵楠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个很放荡的女人,可你错了。如果你不怕身败名裂的话,你就这样做!他害怕了,马上就改了口气,说刚才是和我开了个玩笑,让我别往心里去,并用他的车将我乖乖地送了回去。”
我听了罗琳的讲述,气得浑身发颤。看来,他远比我想象的更无耻下流。这个衣冠楚楚的禽兽!
“瞧,我这个人心直口快,真不该在今天的场合讲这些,太影响情绪了。”她见我的神色不好,有点不安,充满歉意地说。
“没关系的。这种事早晚是要败露的。你说了,倒让我更认识这个人了。”
“其实,社会上对他这方面的传闻早就有了,说他搞过好几个女人,也有人看见他经常出没在那些有三陪女郎服务的夜总会,在KTV包厢里鬼混。杜媛媛就是看不惯这些才提出辞职的,至于她是否受过赵楠的性骚扰就只有天知道了。”
烛光在跳跃着,我的心也在跳跃着。赵楠在外边风流玩女人,终于在罗琳这里得到了证实。我仿佛刚刚从中领悟到其中的滋味。
大凡这种事,大多数人包括亲密的挚友也都不愿意和受到伤害的女人提起。这是为什么?倘若我和赵楠没有闹到今天的地步上,罗琳她会向我讲起这些吗?不,她也许会咽到肚子里一辈子的。
“叶卉,别愣着,吃菜。”她说:“你也没必要为这事生气。”
我苦笑一下,说:“我不会的,只不过有点闹心罢了。罗琳,我正想告诉你,我已经提出和他离婚了。”
“他是个占有欲很强的男人,我想他是不会轻易就答应你的。”
“那我就一直在机关住下去。”
“别价儿。在机关住多不方便。这样吧,等我从美国回来,你就搬我这儿住,我也好有个伴。”
“不行,不行。”我连连摇头,“那就太打扰了,不好意思,连我妈妈家,我都不想回去住,担心他们知道会上火的。”
“没关系的,就这样定了。”她对我也摆出了老板的架式。
“到时候,看情况吧。”我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她夹了一口菜,说:“这次,我可能要走上一个月。我有空就给你打国际直拨。”
“你这次就去美国吗?”
“原来是这样打算的,可我后来又改了主意,除了去纽约、华盛顿、洛杉矶之外,我还打算到加拿大的渥太华,那里有一桩服装生意在等着我去拍板呢。”
“渥太华?”我听了之后,把刚刚夹起的菜放到了自己的盘子里,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差点误了我的大事。”
她奇怪地问我怎么回事,我便把晓戈和翎艺的关系告诉了罗琳。
“噢,你说那个大名鼎鼎的晓戈呀,这么说,晚报上鼓噪的事都是真的啦?”
“哎呀,你怎么竟往歪处想。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是很正常的,可让歪嘴的和尚一张嘴巴就念得跑了调。”
“那我又能从中做什么呢?我和晓戈又不熟。”
“这有什么关系。晓戈的妻子去世后,他的情绪一直不太好。我想只有翎艺才能分担他的一份忧愁。如果翎艺能早点和晓戈结婚,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就这么有把握?”她仰起脸,有点不相信。
“你去了就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一直不错。翎艺的出国留学还都是晓戈一手帮着办的呢。对了,我给你留下她的地址,你去找她好了。”
她拿过我写给她的地址,小心地夹在了她的通讯录里。
“原来是这样。”她自言自语地说,又突然问了句,“哎,你们美协的梦怡不也对他挺有意思的嘛。”
“这倒不假。我看他们也挺合适的。可只不过是梦怡一方情愿的单相思。咳,没有办法,咱也不能硬给他们往一起捏呀。”
“也是,”她点点头,“就凭梦怡的长相、性格和家庭条件,找什么样的费劲?等有空,我给她介绍个好的。晓戈也真是没有那个福分,有他后悔的那天。”
我和罗琳又天南海北地神聊了半天。中间,服务小姐又换了次蜡烛。从言谈中,我蓦然发现罗琳是个感情十分细腻的女人。她有自己的追求,也有自己的烦恼。
她告诉我,她一直深深地爱着大光,而且有一段关系发展得很亲密了。可不知为什么,大光慢慢地疏远了她,尤其是罗琳办服装有限公司后,他们的关系就更不行了。她在背后不知偷偷地落过多少泪。她不明白,大光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她说着说着,动了感情,不禁掉下泪来。
我的心猛地一缩,赶忙安慰她,并又一次提起做做大光的工作。
她连连摇头:“你的好心,我领了。可你千万不能那样做。我还是信奉这样一句话,爱情并不意味就必须占有。只要大光能幸福,将来过得比我好,我也就知足了,我也同样地祝福你!”
我的脸倏地一下红了。罗琳为什么总要把我和大光联系到一起,而且没有丝毫的忌妒心呢?我不禁深深地为罗琳的举止感动了。
在我们这个国度里,“郎才女貌”依然是最为通行的一种择偶方式。我们和大光无疑都已具备了这起码的条件。但不能容忍的是:男人们在选择配偶时,并不愿意让女性的光环使自己的才华黯然失色,不愿看到自己的妻子是一个顾不上家的“女强人”。大光是不是也这样看待罗琳呢?我就不得而知了。
“罗琳,咱们不谈这些了,”我站起身,又为她倒上一杯酒,提议:“来,为我们之间的友谊干杯!”
“也为我们女人的自尊干杯!”她补充道。
碰杯后,我们一饮而尽,会心地笑了。
那天晚上,我和罗琳躺在床上,谈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