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叶姐,你怎么搬到机关来了?”梦怡一上班便看出其中的蹊跷,关切地问,“是不是赵楠又欺负你了?要是那样,我找他算帐去。”
我苦涩地笑了,说:“不,是我自己要搬出来的。他的那一套,我早就受够了。”
她一边帮我整理带来的衣物,一边若有所思地问:“他谈恋爱时,不是对你挺好的吗?怎么现在会闹成这样?”
“婚姻这东西也许就像小说《围城》里讲的那样,外边的人想进去,里边的人想出去吧。”
“结婚真的那么可怕吗?”她惊愕地说。
我忍不住笑了:“看把你吓得,你就大胆地去爱吧,只要是看准了的男人,只要以我为戒就是了。”
梦怡心思重重地说:“叶姐,这段时间,我真的很苦恼,上我家提亲的人经常不断,大都是些纨绔子弟,还不都是看中了我们家的地位和条件,烦死人了。我跟我妈讲了,反正我是一个也不见。可还是有自作多情的,竟将情书和照片都寄了来,叫人真恶心。”
我知道梦怡的心思,她是情有独钟的,便说:“晓戈这些天对你咋样?”
“他呀,”她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他瞧不起人,总把我当成小孩子似的,还让莹莹喊我姐姐,你说气人不气人。”
我扑哧地笑了:“这个晓戈,攀什么大辈。你就没敲打敲打他?”
“哼,我没饶了他。我对莹莹说,不许你叫呀,我和你爸爸是同事,你叫我姐姐,叫他啥?你猜莹莹说啥?”
“说啥了?”
“她说,那我就叫他哥哥呗。气得晓戈挥起拳头就要打她,莹莹笑着跑开了,说梦怡阿姨,快救救我!”
我听了她的讲述,乐得前仰后合的,连连鼓励她:“你做得对,就得打打他的傲气。”
梦怡依旧没有笑,茫然若失地说:“叶姐,晓戈可能不会爱上我的。”
“为什么?”
“我知道还有一个陶翎艺也很爱他。她的条件比我好,人也长得漂亮。”她神色忧郁地说。
我盯着梦怡那张魂不守舍的脸,心头掠过一种同情感。天底下的女人,无论多么高傲和富有才华,但有一点却是共同的,那就是她们都会将自己的幸福或者未来寄托在男人的身上。她们都希望能够嫁给一个知冷知热又富有才华的男人,而她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个好妻子。
我何尝也不是如此呢?
我很清楚梦怡的处境,她和翎艺在晓戈的心目中,她明显处于劣势。但我也不愿伤了她的心,便安慰她:“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大的投入莫过于爱。只要真正地爱过了,即使未果,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叶姐,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他。这几天,我天天在梦中见到他。我真怕他给翎艺抢了去。如果真的那样,我就一辈子也不结婚了。”
“梦怡,你怎么能这样!”我吃惊地说。
我不禁也给梦怡的一片痴情所打动了。梦怡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她大胆,她真诚,她温柔,她富有同情心,晓戈呀,你还要找什么样的女人呢?我默默地想。
她痛苦地落下泪来,说:“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关颖活着的时候,我不敢去想;关颖走了,我还是没有勇气去想。叶姐,我该怎么办?”
“既然你这样爱他,索性就径直跟他说了吧。就晓戈的个性,他是不会主动向你开口的。”
“要是他拒绝我呢?”她迟疑地瞅着我。
“有这样的可能,但我送你一句话:好事多磨。世界上的许多事情都是如此。”
“叶姐,我听你的”。她感激地向我点点头。
“叶姐……”
她还想说什么,张主席却推门进来了。梦怡的脸倏地红到了耳根,小声说了句:“张主席,您早”,便溜了出去。
我站起身说:“张老,您有事儿?”
我知道他轻易是不上我这儿来的。
“叶卉啊。”他神情严肃地注视着我,并扫视了一下房间里的摆设,有些不快地说,“刚才你爱人给我打来了电话,说你们两口子闹了点矛盾,你就搬到机关来住了。”
“是有这么回事。”
我心里很烦燥。赵楠真是个有空就钻的家伙,竟搬动了我的顶头上司作说客来了。
“咳,两口子吵架拌嘴,是常有的事,不要小题大作嘛,你大小也是个领导,让其他人知道了,影响多不好哇。”他苦口婆心地对我循循善诱着。
我知道张主席的耳朵软是出了名的,再加上赵楠的花言巧语,他一定会把我当成不通情理的女人了。
“张老,我和赵楠之间的矛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已经想好了,过些天,我们就去办离婚手续。我现在暂住在这儿,如果怕影响不好,离婚后,我就搬到妈妈那儿去住好了。”我诚恳地说。
他似乎不大相信,依旧说“是真的吗?我可头一次听你说呀。现在,你在气头上,说就说了,过后一冷静下来,也许就好了,都是年轻人嘛。就连我们老两口也有时拌嘴,她也装着要和我离婚。我就说,我有难的那会儿,当了右派,你都不和我离婚,怎么现在却想起来了,你是不是有外遇了?我这样一逗,她就笑了。我们就又像过去一样了。”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并以现身说法来打动我。
我心想:“你就是说出花来,我也不会回到那个家去的。”
他见我没吱声,便以为思想工作收到了效果,就说:“还是回去吧,如果你觉得面子过不去的话,我就给他打电话,让他开车接你,当面向你赔罪,这总行了吧。”
我忍不住了,说:“张主席,我谢谢您对我的关心,可不管怎么说,我是不能回去的。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一点感情了,我不愿像演戏一样和他这样不死不活地生活下去。”
“那你们就没有一点调和的余地了?”他还是不死心的样子盯着我。
“是的!”我坚定地说。
他叹了一口气,说,“既然如此,那我也就爱莫能助了。”
他摇了摇头,郁郁寡欢地走了。我一直将他送出门。
“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他自言自语地说。
我想,作为一个女人,谁想迈出这一步呢?离婚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最艰难的选择。千百年来,离婚被人看作是一种令人深恶痛绝的事情,被人看作是“婚姻的悲剧”。而且,它一直是男人们的专利,往往一纸休书就决定了一个女人后半辈子的命运。离过婚的女人,便成了个没人要的女人。
如今,尽管社会已经进步了许多。但在一些人的眼里,离婚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它不仅是丑事,而且也是难事。尤其当他们听到女人提出了离婚的时候,总免不了要“啊”的一声。似乎这样的女人就坏得不行了似的。
这是一种多么的不公平呀!
电话铃急促地响起来。
我返身回屋去接电话,没想到竟是杨耀打来的。
我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任何来往了,他今天怎么了?莫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叶卉,你近来的工作怎么样啊?”他的口气显得很平和。
“谢谢厅长的关心,挺好的。”我礼貌地回答。
“好好干,美协的领导大都上了年岁,将来还得你来挑大梁的。”他关切地说。
他今天怎么了?莫非冬天也会下雨?我迷惑不解地想。
“您找我有事吧?”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今天晚上我有空,想请你和赵楠到我家去坐一坐,你不会反对吧。”他不软不硬地说。
我恍然大悟。他早不请,晚不请,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定又是赵楠在捣鬼。看来,他是想把方方面面都调动起来,对付我呀。
我顿时气得不行,说:“很对不起,杨副厅长,我今晚碰巧有事,脱不开身。”
他显然不高兴了,声调又抬高了几度:“叶卉,你连这点面子也不肯给,太让我失望了。”
“我和赵楠的事,想必您已经知道了。在这个时候,我不想给您家里添上点不愉快,请见谅。”
“你这是何苦呢!赵楠这个人我了解,是个很不错的同志嘛。你这样做,恐怕会造成许多不良的后果,你都想过吗?”
“杨副厅长,恕我直言,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我知道会如何处理的。”
“你说什么?私事?可你人还是我们文化界的人嘛。既然有人反映到我这儿,我就不好不讲讲。”
他的口气强硬起来,又重新摆出了长官的架式。
“我认为我这样做,是我的自由,我也没有什么过错。希望您不要听信一面之辞。”我也没好气地说。
“叶卉,你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知道你是在对谁讲话吗?”他怒气冲冲地说。
“我当然知道,您是文化厅副厅长嘛。”
“放肆!”他恼羞成怒地说:“我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请你冷静地考虑一下后果。”
他将电话挂了。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忿忿不平地想。
看来,我和赵楠关系的破裂已经在我的周围引起了一系列的冲击波。一开始,我就有些力不从心,措手不及。
赵楠来了个恶人先告状,占据了主动。而我呢,倒显得孤立无援了。
我真的错了吗?我在问自己。和赵楠婚姻的一幕幕都开始在我的面前闪现。那些苦涩的辛酸,那些难以启齿的羞辱,我能去向谁诉说呢?
“难道一个女人连鼓足勇气,来维护自己做人尊严的权利和自由都不应该拥有吗?”我想着想着,泪水便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我真想大喊:天呵,这究竟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