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光浸着心血,终于完成了大型舞剧《梦里花落》的创作。他在电话里兴奋地对我说,这是他有生以来最为得意的一部作品,相信会产生轰动效应的。
从他喜滋滋的语气里,我想象得出他一定在那里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我相信他的舞剧创作才能,就像相信他的绘画才能一样。在不久前举办的另一次全国书画大奖赛中,他送展的作品又获得了一等奖。
“大光,可以让我一睹为快吗?”我在电话里说。
“当然可以,我这就可以给你送去。”
“不好意思劳你大驾,还是我去取吧。”我说。
“好吧,我在院里等你。”
我赶到大光那儿,他正坐在办公室翘首以待。我一推门,他便站起来,滔滔不绝地说开了:“完成这部舞剧,我总算是解脱了。一连二十几天,我闷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屋子里,过着炼狱般的生活,你可能体会不出那是啥滋味。我有时写着写着就情不自禁地为主人公的命运落下泪来。这是一种超越意志,超越自我,超越物质的感觉。它有时会让我悲哀,有时会让我伤心,有时又会让我狂喜。我意识到我的艺术创作又有了新的突破,人们是会接受它的。”
我不禁给他的情绪深深感染了。他可真有意思,谈起创作来,眉飞色舞的。
“先别自吹自擂了,最好的验证是观众的眼睛。”我告诫他。
“你说得对。但我也不能没有自己的自信。我相信我的感觉,特别的好。”他很认真地说。
我从他手里接过剧本,粗略地翻一下,感觉还真不错,就说:“我可以带回去拜读吗?”
“当然可以,不过期限不能超过三天。”
“不,两天就足够了”。我把剧本放到手边,饶有兴趣地问:“《红楼梦》可是部中外闻名的文学巨著,你把它改编成舞剧说明了你的胆识和勇气。可是,《红楼梦》场面恢宏,人物的内心世界纷繁复杂,你有把握用舞剧的艺术表演形式充分表现出来吗?”
他若有所思地说:“这些,我都考虑过。我想,舞剧主要是以规范了的有韵律的人体动作,作为主要手段,表达主人公的思想感情,反映生活的艺术。通过有节奏的舞蹈,动作的连续和延伸来表现人的情感。它又通过音乐节奏和人物表情的紧密结合,形成了一种具有动态造型美和静态造型美的流动画面。而《梦里花落》是个感情戏,恰恰在这些方面容易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而且,在先前也有过一部历史舞剧《丝路花雨》可以作为我的借鉴。所以,我对把握人物,把握剧情有充分的信心。”
他说着将一叠曲谱递给我,说:叶卉,你看,这是我为舞剧谱的乐曲。根据林黛玉的爱情悲剧,它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一往情深’。引子是春日明媚的景色,宁府花园梅花盛开,黛玉与众姐妹嬉笑打闹。接着是主部爱情的主题,呈现宝玉在大观园花前月下对黛玉一片痴情和黛玉从小与宝玉耳鬓厮磨地生活在一起的情景。副部展示了黛玉多愁善感的精神世界。
第二部分‘碧纱幽情’。展示宝黛二人在潇湘馆里共读共玩,心心相印的情形。曲调缠绵婉转,时而轻柔愉悦,时而安宁平静,诗情画意般地衬托起宝黛二人的情感波澜。
第三部分‘荷锄葬花’。以幽怨的旋律,表现了黛玉寄人篱下,难以诉说的压抑性格,体现出‘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的孤寂心际。
“第四部分‘梦里花落’。主部是以黛玉焚毁诗稿,痛苦而悲愤地走向黄泉的凄惨情景切入,副部是以宝玉被骗与宝钗成亲的情景为线索,以不同的侧面反映了一个深刻的思想主题。”
他停了一下,又说:“舞剧的器乐采用了独奏、伴奏、重奏和合奏的多种演奏方式,既有宏大的舞蹈场面,也有优美的独舞。舞剧的主旋律从头到尾贯穿全剧的始终,听起来很美的。”
我简直有点听入迷了,似懂非懂地翻阅着曲谱说:“舞蹈设计由谁来搞呢?”
“当然也是敝人了,”他充满自信地说,“我要进行一个尝试,让这部大型舞剧的编剧、作曲、舞蹈、美工和导演集于一身。你看我能行吗?”
“能行。”
我点点头。如果一开始,我还有点怀疑的话,那么,我现在已经完全给他折服了。他的艺术才能是多方面的,完全有驾驭这些方面的能力。
“谢谢你的鼓励,我也希望你看完本子后,能够提出建设性的意见。”
“这方面我可是外行。不过,谈谈感觉,还是可以的。”我说。
“那就拜托了。”
“不客气。”我说,“哎,罗琳让你找她,你去了吗?”
我冷不丁地想起这事来。
“咳!别提了”,他说,“我这些天一直忙于创作,直到昨天才腾出点空儿。我去找她,你猜咋样?”
“我哪儿知道。”
“她还真生气了。埋怨我不守信用,拖了这么些天,才到她这儿。我左解释,右解释,她才消了点气。可她又向我提出要出演剧中的林黛玉。你说,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
“这个罗琳,可真有意思。”我不禁笑了,说,“你怎么回答她的?”
“我说:你不是不能演,只是你现在离开舞台这么长时间了,身体已发胖。再说,你的公司生意这么忙,哪能有空呀。她不高兴了,说我就是瞧不起她。并说如果不让她演林黛玉,她的公司就不承担舞台服装的设计和制作。你说,这个罗琳怎么这样。”大光哭笑不得地说。
我说:“她这不是瞎胡闹吗?大光,这事你甭管了,由我去说服她好了。我想,她只不过是在给你出难题,成心气气你。她的事那么多,又要去美国考察,哪还有心思演林黛玉啊,你的心就放到肚子里去吧。”
“咦,也是这个理儿。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个罗琳真让人没办法。”
我从大光那儿出来,他又关切地问起我和赵楠的事。
我淡淡地说:“他呀,这些天让公司的事缠得脱不开身,对我呢,还说得过去。我和他也就凑和着过吧。”
“其实,那天我不去你那儿就好了,可我当时并不知道赵楠没在家,出差了。”
“哎呀,你怎么又提那天的事啦。反正我们心里没鬼,随他怎么想好啦。”我心情不爽快地说,“他这个人我是清楚的。他在外边寻花问柳的事,是不会少的,只不过这层窗户纸,我不愿捅破罢了。他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叶卉,你不能把他的事和我们的事混为一谈,我觉得做人就要做得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在我们歌舞剧院就有一些不自尊、不自重的女演员,她们有时会使你感到难以应付,难以招架。如果你稍不留神,就可能陷进去,可我却从来都不给她们留出空隙,让她们有机可乘的。”
“哎,大光,你给我表白这些干什么?你是不是说,我也和她们是一路货色,那你就离我远远的好啦!”我有点生气了,冷冷地说。
“叶卉,你怎么这么会联系,你也太多心了。”
“但愿如此。”我说。
我回到办公室就给罗琳打电话。
她听了我的话,哈哈大笑,说:“知我者,叶卉也。他大光也真够痴的,怎么在为人处世上那么缺乏头脑呢。他也不想一想,我为什么要给他出难题,就是为了让他明白,别在我面前摆什么大导演的架子。”
“你跟他开的是玩笑,可把他吓够戗的,直让我在你跟前为他美言几句呢,哈哈……”我在电话里说。
“你就告诉他,以后学聪明点,别光顾埋头搞创作,关系学也得学上那么一点,要不,吃不开。”
“好的。我一定把你的意思原原本本地传达过去。”
我松了口气,罗琳果然还是通情达理的。
“叶卉,我说一句,你可别生气呀。”
“哪儿的话。”
“大光对你不错吧?”
“真讨厌!你怎么总疑神疑鬼的。我和大光怎么了,值得你这样上心。”
“哎,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话,你放心,我不会同第三个人讲的。”
“你讲也好,不讲也好。反正我们根本就没有那么一回事。”
“好。有你这句话就行。我向他发起进攻,你可不要后悔哟。”她毫无顾忌地说。
“如果你这样做,成功了。我祝福你。”
我听了她的话,内心“咯噔”一下,一种说不清的情感在缠绕着我,但我还是很有风度地说了上面的话。
“谢谢。我会胜利的。”她信心十足地说。
我撂下电话,情感仿佛有些失落。从情理上,我觉得大光和罗琳是很好的一对,而且在事业上,他们都同处蒸蒸日上的契机。尽管前一段,我对罗琳还有些看法,认为她有些风流和不拘小节。但今天,我猛然发现她对大光的爱还是很执著的。
从情感上,我又觉得有些难以接受。我清楚我已经悄悄地爱上了大光。尽管我曾极力想否认这一点,但我最终还得无可奈何地承认这个冷峻的事实。
我曾将我生活中所遇到过的三个男人:赵楠、晓戈和他做过比较。我发现我的爱被苦水浸过,被火焰燃烧过,被情欲的春雨滋润过。那么,又是谁给了我苦水,谁给了我烈焰,谁给了我春雨呢?
在我心灵最苦涩的那段日子,大光走了过来,把我从哀恸和迷茫中引了出来,而晓戈并没有做到。我恍然领悟到:爱远非象我所憧憬过的那般神秘,它是一种心境,只能意会,不能言语。爱也远非象人们所体味到的那种肉体的占有,它是一种情感,只能爱护,不能玷污。
就让我永远对大光保留着这一份赤裸裸的情感吧。我应当为他和罗琳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