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戈回来了?”吃过晚饭,赵楠有意无意地提起这件事。
我坐在客厅里,没好气地说:“是呀,人家是拍拍屁股就走了,拍拍屁股又回来了。”
他听出我这话的味道,就说:“叶卉,你对我别耿耿于怀,好不好。不管怎么说,他这次去东京的影响,总不太好吧,况且又带回来个女人。你们这些搞艺术的呀。”
“哎,赵楠,你把话说清楚,搞艺术的怎么啦?难道就没有你们炒房地产的高尚?”
“好,好,这话算我没说,好了吧。”
他向我讨饶了。
“叮咚”,外面的门铃响了两下。赵楠忙站起,对我说:“我今晚约了两位客人,都是搞房地产生意的。你也陪着坐一会儿,好吗?”
“干嘛要我陪!我又不是你的雇员。”我起身便走。
“哎,别走哇。人家是香港的房地产代理商,冷落不得的。”
“岂有此理。这又不是在你公司。”
“叶卉,我求你了,给点面子,好不好。”他一边说着,一边去开门。
我无奈,重又坐下了。
他将客人引进客厅,并介绍给我:“这位是香港龙云房地产有限公司的梁总经理;这位是梁先生的特别助理徐先生。”
“欢迎二位的光临。”我应酬说。
“这是我的太太叶卉。”赵楠以颇为得意的语气把我介绍给他的客人。
梁总经理紧紧握了握我的手,赞叹地说:“赵太太风度高雅,气质不凡,今日幸会,真是三生有幸啦。”
我见这个人也不过三十几岁的样子,而他的助理的年龄反而稍大一些。
“谢谢。梁先生过奖了。”
客人落座后,赵楠便滔滔不绝地说起了生意上的事。
我为他们每个人端来了一杯饮料,放到茶几上。他们也客气地朝我点了点头。
“梁先生,我们这期建造的六十幢花园别墅,您都看过了,想必一定有什么感想吧。”
他点了点头:“这些别墅以欧、美、日、韩、中五国风情于一炉,满不错的啦。”但旋即又说,“只不过房的报价高了点,在海外恐怕也不会有多少人来买啦。”
“况且配套设施也不够齐全,离游乐园和水上运动场都稍微远了点。”那个徐先生连忙补充道。
“房价并不高嘛。”赵楠忙说,“据我所知,沿海地区别墅的房价在6000—8000元之间,而我们的房价至少要便宜20%左右。”
“可你要清楚,这里不同于沿海地区的地理环境优越,到现在也没有真正形成投资的热点。海外的客商在没有特别优惠的条件下,是不愿购置不动产的。”
“依梁总经理的意思,我们这些别墅也只好内销了?”
“那也不一定,我们龙云公司还是竭诚愿同贵公司合作的。”
“此话怎讲?”赵楠忙问。
他明白,他手头的这些别墅若压在手头上,不出一年,他的公司就得垮掉。
“很简单,我可以出资将全部房产买到龙云的名下,但要七五折。”
“七五折?”他连连摇头,“那我岂不是亏血本了吗。不成,不成,我宁肯将房子再压一段时间。”
“赵总经理,恐怕用不了一年,就是三五个月,你也要吃不消吧。6000多万元的贷款,光利息你都付不起的。”梁先生不动声色地说。
“你让我再考虑考虑。”
“当然可以,其实即使七五折,我们也愁能不能卖得动呢。”
他又谈了点题外的话,便起身告辞了。
赵楠殷勤地将他们送到门外,一直送上出租车。
“姓梁的,这个大滑头。”赵楠进屋后说,“我脑子里算了笔帐,如果七五折将这些房子卖给他,他至少可以净赚1000万元,那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可不卖给他,你的日子就好过了?”我问他。
“那也许会更惨。”他坦率地说。
“所以,人家也看透了你的处境,才会用价格来压你的,你现在是进退维谷了。”我帮他分析说。
他愁眉不展地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
他突然说:“你能不能让梦怡和她爸爸说说,给我找个财力雄厚的公司做合资伙伴,只要能度过这个难关,一切都会柳暗花明的。”
“亏你想得出,现在都什么年月了,你还幻想让政府拉郎配呀。”
“哪里的话。不管怎么说,主管城市建设的副省长说句话,也是算数的嘛。”
“得,这话由你说去,我可不愿舍那份脸。”
我冷冰冰地丢下了一句话,就噔噔地上楼去了。
说起梦怡的父亲刘副省长,其实是赵楠的老上级了。赵楠研究生毕业分到省计委,他恰逢是省计委主任。他一开始就很赏识赵楠的才气,外出时,经常不忘带着他,并有意往他身上压担子。赵楠的副处长就是他在任时提拔的。当时,赵楠对此也感激涕零。
不过,在后来省委组织部考核省计委班子时,赵楠作为后备干部没有被选上,便产生了一种消沉情绪,认为那会儿已升任副省长的老主任并没有给他说话,而让一些平庸的人钻了空子。
他甚至在背后发了一些牢骚话。这些话不知怎么还传到了刘副省长的耳朵里。刘副省长听到后很生气,有一次碰到赵楠忍不住敲打他两句,让他很下不来台。这也不能不算是他弃政经商的一个原因。
“叶卉,你的电话。”他在门外喊。
我接过电话才知是梦怡从家里打来的。
“梦怡,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家里人都去看文艺演出了,我闲着无聊,就想和你唠两句。”
“那你干嘛不去?”
“我觉得心情不好,特没劲儿。”她懒洋洋地说。
“别价儿,年纪轻轻的,一朵花没开,怎么就老气横秋的了。”
“叶姐,我发现我这个人特不顺,这一年多来,就没碰见过一件顺心的事儿,晦气透了。”
我猜透了梦怡的心思。她是暗恋着晓戈有点不能自拔了。看来,是该给她敲点警钟了,于是便说:“梦怡,其实我看你是让优越的家庭环境养得有点弱不禁风了。明明是风和日丽,你也要打上个喷嚏,有那么回事吗?”
“是吗?我咋就没感觉出来呢。”
“所以,你就没法跟着感觉走了。”我哈哈大笑起来。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赶快找一个对象,让他给你一个好感觉。”
“哎呀,你真坏!”
“喂,你不是让我说的吗,如果你再去打青春热线电话,人家也得这样告诉你的。”
“我要独身,不想结婚了,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你小小的年纪,就生这个想法,可够危险的。”
“结婚有什么好,同床异梦,谁看谁都不顺眼。这样的婚姻,我见得多了,简直是活遭罪。哎,叶姐,我可还没听说过你的那位如何呢,能透露点内部消息吗?不过,我爸说了,他这个人可挺有心劲的。”
“我说,你换个话题好不好!”我心里有些不快。
“得,我明白了。对不起,我刚才可不是有意的。”
“你说的都是什么呀,云山雾罩的。”我有些不耐烦了,这个梦怡真是个鬼精灵。
“好,那我就换个话题。”
我这边烦得不行,她却没有一点打住的意思,我真想把电话挂了。
“叶姐,你说晓戈这次回来,他老婆还会闹不?”
我恍然大悟。她兜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敢情刚把话绕到点子上。看来,今晚她不把这句话吐出来,我和她都甭想睡个好觉了。
“梦怡,你怎么总三句话离不开晓戈呢。我告诉你吧,他即使和关颖离了,你们也不合适的。”
“干嘛把话说得那么死呀,”梦怡有点不高兴了,赌气地说,“我把话先放到这儿,如果他们今晚谈好了离婚,明一早我就嫁给他!”
“嗬,口气还不小呢,你以为你是副省长的女儿,人家就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呀!”我大声地数落她。
“叶姐,我不和你说了。人家把掏心窝子的话告诉你,你却拿人家开心,真叫人扫兴。”她大声说。
“好吧,这话就算我没说。你还有别的事吗?”我想早点结束这场马拉松式的谈话,可一回头,见到赵楠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的身后了。他对我使着眼色。我明白他是让我跟梦怡讲他刚才提起的那件事。我故意没搭那个茬儿,对着话筒说,“如果没别的事,我就撂了。”
我没等她讲话,便迅速把电话挂了。
“唉!”他无可奈何地晃了晃脑袋,回自己房间去了。
“是啊,晓戈这会儿和关颖的关系怎样了呢?”我独自躺在床上,用两手垫着后脑勺,不安地想。
关颖经过一段治疗,恢复了理智,情绪好多了。前两天,我还见她在省报上发表了一首散文诗《思》,写得还蛮有情感的:
徐徐的晚风飘拂着生命的情韵,弯弯的月儿,拥抱着弯弯的相思。枕边枕着一个流连缱绻的梦幻,眼前却总浮动着一片抹不去的荒凉。
用心捧起一握盈盈的月光,濡染着早已温润的眼波。躲进晚风柔柔的怀抱里,刹那间,心儿溢满淡淡的怅惘。
倾听着窗外梧桐的叶响,幽幽的情怀,长出绿色的渴望……
我承认关颖是个很有才气的女诗人。可她对晓戈的爱却达到了一种近乎疯癫的地步。她不许丈夫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不许丈夫接女人打来的电话,见到信封上留有女人字体的寄给丈夫的来信,她都要拆开看看。她心目中的丈夫是一个对女人有巨大诱惑力的丈夫,随着丈夫知名度的与日俱增,交往的频繁,她的担心也越来越大。她曾不止一次地轰走慕名登门求教的喜爱绘画艺术的女孩子,并会无缘无故地为这类事儿和丈夫大吵大闹。
起初,晓戈还能够容忍,但到后来,他们就闹崩了,打得不可开交。她甚至根据晓戈与她做爱次数的多少,来判断他是否在外又有了什么别的女人。尤其她发现了陶翎艺的照片,她的推测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便开始监视起丈夫来。
她常常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晓戈的办公室和上下班的路上,看看他身边有没有别的女人。她在给晓戈换洗衣服时,也要仔细观察一番,看看有没有留下过别的女人的唇膏或头发之类的东西。
晓戈有一次心灰意冷地对我说:“叶卉,我有时真的感到象个囚犯,给紧紧地锁在婚姻的囚笼里。一个母老虎凶神恶煞般地盯着我,不让我迈过雷池一步。你说,我还怎么能唤起对她美好的回忆呢?”
我蓦然想到有人曾对我说过,大凡诗人,都或多或少的有点神经质。莫非这话真有些道理?
关颖出院时,我也告诫过她,对自己的男人应当有种信任感,要珍惜恋爱时所获得的那一份真挚的感情。
她告诉我:“我也责备过自己,对晓戈不应当那么苛刻,可不知咋的,一到实际中,我便不能把握住自己。我总幻觉有好多的女人在和我争夺丈夫,让我胆战心惊的。”
“那你为什么就不想想,如果晓戈真的像你想的那样,你们之间名义上的结合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也明知道是这个理儿,可我太爱他了,生怕一旦失去他。”
“你的这种爱,只能算上一种畸形的爱。有句古话叫‘过犹不及’,这个道理,你总该懂吧。”我耐心地开导她。
她连连称是,可又说:“不过,我总觉得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长时间在一块,总会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情的。”
“就像一种化学反应?”我笑了,说,“我过去也有这种想法。过去哪个男生对我多说了几句话,我就觉得人家可能对我有意思,可后来,我懂了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实际上,人在世上真真正正地爱上一回,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男女之间的大多数感情只能说是一种朋友或亲密朋友间的感情。如果一方想得太多,那就属于自作多情了。事实上,许多人就在这方面碰了壁的。”
“但愿如此。”她喃喃地说。
我翻了个身,又想到了刘大光,不禁自嘲地想:“别光笑别人了,说不定你自己就是自作多情呢。”
昨天,大光给我打来电话,约我周末八点到蓝梦咖啡厅谈谈绘画艺术的问题。
“去,还是不去呢?”我迟疑着没有马上作答。
“怎么?不愿去,还是不敢去?”他在电话里淡然地说。
“好吧,就这样。”
我没等他再说话就把电话挂了,心里觉得怦怦乱跳。我心里明白,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愿意见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