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士”飞似的驶向机场。这条今年春上刚刚竣工的高速公路,将去机场所花费的时间缩短了一半,可我坐在车上,仍然觉得开得还不够快。
我掏出早上刚刚接到的发自东京的电报:
“我将于今日乘中国国际航空公司2765号航班返T市。晓戈。”
这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喜悦尽管来得迟了一些,但仍然让我欣喜若狂。
这个该死的晓戈可把我害苦了!
他让我整整为他背了十多天的黑锅。尽管我一直不大相信晓戈会借画展之机出走国外,但我的这颗心还是悬在半空中,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
我曾偷偷将一枚五分钱硬币在桌子上旋转,然后猛然按在手心中。假定天安门朝上,为归;朝下,为走。可头一次便朝下了。“这次不算。”我安慰下自己,再转转,还是朝下。我有点灰心了,自认晦气。当我第三次做这个游戏时,天安门终于朝上了。于是,我见好就收,否则,我还会转第四次的。明明知道是自欺欺人,但我还是愿意碰碰运气。我也不知道我咋就那么傻。
梦怡两只手搭在了我的肩头,也显得很兴奋。得知我去机场,她死活也要跟我来,还特意到花店买了一束鲜花。
我逗她:“梦怡,玫瑰花可是送给情人的花呀。”
“随你怎么解释去,我喜欢什么花就买什么花。”她一边说,还轻轻拍了前面的司机一下,“喂,师傅,能不能再开快点,飞机都快降落了!”
司机朝时速表呶了呶嘴,说:“小姐,你就忍着点吧,都140迈了。再快,这车也快成飞机了。”
“我可以给您加钱,50元怎么样?”
“谢谢您了,就是再加500元,我也没那个胆量了。我还想留条小命,回去搂老婆呢。”
“真俗气。”梦怡小声嘀咕。
我忍俊不禁乐了。
临来时,我征求张老的意见,要不要把关颖也接来。他脑袋摇得像呼拉圈似的:可别!她若在机场上撒起泼来,可没有人能收得了场。
我一想也是这个理儿,就和梦怡径直来了。
“叶姐,你说晓戈在日本知道家里发生的乱子不?”她忧心忡忡地问。
“我想,他不会知道的。只有我知道他留下的电话号码,可偏偏又死活联系不上,别人就更难找到他了。”
“叶姐,从这件事上,我算知道了这世界上,只有人是最坏了。人堆里,什么山猫野兔都有,什么损事缺德事都出。我恨死那伙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家伙了。”
“嗬,你这小丫头,嘴倒满厉害的。如果有哪个男人娶了你,没准得受气的。”
“哎,我这个人可不怕受气哟。”那个小司机回过头来,想讨个便宜。
“呸!”她讨厌地说,“真不知道羞耻是多少钱一斤,告诉你,当心回家让老婆割了你的舌头。”
“我的妈呀!”小司机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那我可再也不敢了。”
当我和梦怡匆匆走下“的士”,那架波音747客机已经降落了。
我们在机场大楼的门厅里仔细地寻觅着晓戈的身影。
“叶姐,他出来了!”梦怡眼尖,一眼便从鱼贯而出的乘客中发现了他,抛下我便往前面跑。
“晓戈!”她手里摇着花束,高声喊,引得周围的人都将目光投向她。
“哎!”晓戈也看到了我们。
他一只手抱着一个足有60公分高的毛绒绒的洋娃娃,一只手拎着刚刚从输送带取下的手提箱,大步朝我们走过来。我见他的身后还紧紧地跟着个很靓的女孩子,看来还很眼熟的。
她是谁呢?我心里不禁画了个问号。
梦怡跑了过去,将花束捧到晓戈跟前喜悦地说:“晓戈,祝贺你载誉归来,一路辛苦啦!”
“谢谢你,梦怡,谢谢美协的同志们。”
他将手中的东西交给那个女孩子,用双手接过花束,很高兴的样子,还冲我笑了笑。想必他还不知道家里已经闹翻天了呢。
我们并肩往外走着,晓戈凑近我说:“家里的同志都好吧,出去了一个多月,还挺想的呢。”
“是吗?”我瞟了一眼默默跟在他身后的女孩子,话里有话地说,“我还以为你是‘黄鹤一去不复返’呢。”
“哪能呢,”他置之一笑,“我的事业在国内,我哪能丢下事业就走呢。”
他说得很轻松,还喋喋不休地讲起东京之行的一路见闻。
梦怡忍不住了,瞅了眼晓戈,说:“先别讲你过五关斩六将了,最近,你都成省城头号新闻人物了。”
“什么新闻人物?”晓戈困惑不解地问。
我捅了她一下,忙接茬儿说:“别听她的,都是些无稽之谈。”
出了机场大楼,我向停在附近的“的士”招了招手。那车便驶了过来。
司机跳下车,打开后盖将晓戈的提箱装了进去。
“上车吧。”我为晓戈拉开车门,笑着说。
他却回身招呼站在一边的那个女孩子:“翎艺,一道走吧。”
“噢,她就是陶翎艺,怪不得那么眼熟呢。不过,看起来她比照片上的还要年轻漂亮。”我默默地想。
“不好意思,我再要一辆车吧。”她嫣然一笑,还瞅了我和梦怡一眼。
“别客气,一块走吧。”我爽快地说。
梦怡悄悄拽了一下我的衣角。我没有理会,还帮她把随身的一个小包拎到了车上。
梦怡满脸的不高兴,一扭脸先上了车。翎艺和我也随后跟了上去。晓戈替我们关上了车门,坐到了司机的旁边。
车一起动,他便扭过头对我说:“老同学,你猜我这次在东京碰到谁了?”
“你的话问得好生奇怪。我在日本又没长眼睛。”
“是咱们班大王啊。”
“大王?就是那个专业课常常不及格,光会给女同学写情书的那个?”
“没错儿。不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人家可是‘大款’了,开了个金银首饰店。临行前,他还请我到东京帝国大饭店‘撮’上一顿呢。”
“是吗?我以为他还在广东呢,什么时候到的日本?”
“两年了,人家把原来的老婆甩了,找了个日本娘们儿,如今混得比我们谁都富。”
“晓戈,东京好玩吗?”梦怡插了句。
“怎么说呢?若说东京的繁华程度和消费水平,我们国内是无法比的,要说人情味嘛,就远不如我们这里了,连欧美人都骂日本人是经济动物。”
我见身边的陶翎艺从出了机场就一直被冷落在一旁,有点过意不去,就想和她唠上两句。
我故意说:“翎艺,我叫叶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搞艺术的。”
她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愿意和我搭话。
“那么,你家在T市吗?”
“不,我家离这儿有一千多里路呢。”
她在和我说话时,眼睛一直没有离开窗外。
我心里暗暗埋怨晓戈,真是没事找事儿。本来,报上就传得风风雨雨的,而他偏偏又把个报上提的女模特从东京带了回来。他这下可怎么能解释得清哟。
“的士”往回返的时速慢多了。那个司机甚至轻松地往录音机放入一盘盒带,是刘德华的《来生缘》:
寻寻觅觅,在无声无息中消逝,总是找不到回忆,找不到曾被遗忘的真实。一生一世的过去,你一点一点的遗弃,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去你,也许分开不容易,也许相亲相爱不可以,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自己,情深缘浅不得意,你我也知道去珍惜,只好等在来生里再踏上彼此故事的开始……
我们三个女人停止了交谈,都在用心倾听这首歌。
翎艺在人民路下了车。
她说要先去姨妈家看看。临走时,她给晓戈留了个电话号码,让他有空打个电话,然后又和我握了握手。当她将手伸向梦怡时,梦怡却把头扭开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拎起旅行袋走了。
我悄悄地推了晓戈一下,说:“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简直是乱弹琴!”
梦怡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晓戈,对这样的女人,你得当心点。”
晓戈让我们俩说得愣头愣脑的,说:“岂有此理?我们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人言可畏呀!”我劝诫说。
晓戈又来了犟劲,说:“我弄不明白,人活在世上,干嘛总要看别人的眼色行事呢。别人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吧。”
我没有搭这个茬儿,心说等回到家后,你就会一切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