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媛媛竟然“炒”了总经理的鱿鱼,这是赵楠万万料想不到的。他气急败坏地回到家,脸色十分难看地对我说:“真想不到,我赵楠聪明一世,竟然会让身边的一个女人耍了。”
“哪个女人?”我明知故问。
“还会有谁?杜媛媛!”
她果真离开了赵楠。先前,我对她的话还将信将疑的呢。看来,公司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赵楠,她急流勇退也许是对的。‘下海’也并不是谁都可以干的事。”
“急流勇退?”他自嘲地说,“她哪是急流勇退呀,人家是嫌我这个庙小了,招不下她这个大菩萨。她又自立门户,办了个叫什么兴达猎头公司。”
“猎头公司?新鲜!她倒挺会赶时代潮流的,干上了挖人才的行当了。”我猛然想起,前段时间在报上看到沈阳就有这样一家公司,心想,怪不得那天她踌躇满志的样子呢。
“唉!”他瞅了我一眼,深深叹了口气,“我现在是众叛亲离,四面楚歌喽。”
“赵楠,请你不要瞎联系,我们之间的事可跟你办公司无关的。”我冷冷地说。
“叶卉,”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哀求道,“你不能这样对待我。我是爱你的呀,这些天我一晚上一晚上都睡不好觉,总在做噩梦。我们再这样拖下去,那我的精神可都要崩溃了。叶卉,你可怜可怜我,咱们和好吧。”
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我的心几乎软了。我们俩毕竟在一块生活好几年了,也不能说他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吧。可一想到他平时的样子,我就有点灰心了。
爱情是一种相亲相映的感情,是来不得半点虚假的。可婚姻呢?
我想起了晓戈和关颖,还有许多类似我和赵楠这样名义上的婚姻。他们仅仅是凭着一道法律约束来维系着,而婚姻的实体在一天天的枯萎、腐烂。这种婚姻还有多大的实际意义呢?
昨天,关颖出院了。我闻讯后就把莹莹送了回去。结果,她抱着莹莹失声痛哭了一场。
莹莹是个懂事的孩子,这些天,她已从人们的目光里看出点什么了。面对这种场面,她反而安慰妈妈说:“爸爸会回来的,真的,妈妈。昨天我梦见他了,他说给我买好多好多的洋娃娃后就回来。”
说得我当时眼泪就下来了。
“叶卉……”
我看他还想说什么,就摆摆手,心平气和地说:“赵楠,你什么都不必说了。至于离婚的事,我们可以先放一放。我觉得,时间是可以冲淡一切的。在此之前,我们仍然是夫妻。除了睡觉,我可以为你承担妻子所应承担的一切。什么时候,你觉得我们这种婚姻没有必要存在下去了,我们就去办个手续。”
“真没想到你会这样绝情!好吧,就让我们这种不死不活的婚姻继续下去吧。”
他狠狠地甩下一句话,上楼去了。
我怅有所失地坐在客厅里,孤零零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冷不丁地想起《渴望》中的一句歌词:“谁能告诉我,是对还是错?”唉,只有天知道了。
也许婚姻本身就是种阴差阳错的爱情游戏。在我的眼见耳闻里,那种爱的痴心不改,矢志不移的婚姻似乎大多是在理想主义的艺术作品里,而我身边的许多人过的不过是平淡如水的夫妻生活。婚前的那种热烈都被现实生活中的冷峻所取代了。没钱的,为柴米油盐而奔波;有钱的,为得寸进尺的金钱欲而忙碌。而对爱情生活充满罗曼蒂克幻想的女人们,剩下的就只有空空荡荡的失落了。
我看看手表,时间还早,就起身走出楼外。
外边的空气真好!
月光下,别墅花园里的花香扑鼻。踩在松软的草坪上,身子觉得轻飘飘的。自从搬到这以后,我很少有雅兴观赏这里的一切,总觉得一切都乏味得很,没有什么意思。
这一幢幢小别墅就像一座座小城堡,人为地将人与人之间隔了起来。能住到这里的,除了“大款”,便是“大亨”,每天出入的尽是五花八门的豪华轿车,相互间很少交往,人情淡漠得很。
赵楠老早便对我说要找个小保姆,被我坚决拒绝了。我不愿过那种养尊处优的太太生活。我时常看到邻近别墅里的阔太太们成天闲得难受,怀里总爱抱着头花两三万买来的小洋狗晒太阳,我真替她们难受,莫非这也是种幸福?她们自己何尝不也像条可怜的狗,让阔男人豢养着呢?
我前些天就碰到这样的稀奇事。6号别墅新近搬进来一位貌若桃花的少妇。她的男人是个六十多岁的阔佬。两个人成双结对地出出进进,俨然像对初恋的情人那般亲昵。那老家伙像仆人一样心甘情愿地为他的阔太太拉车门。下车时,还要殷勤地搀扶一下,仿佛那女人倒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一样。
一开始,我还觉得很滑稽,可看多了就见怪不怪了。谁料,有天晚上,那老头又一反常态,将他的心肝宝贝揍了个半死。据说,事出有因。原来,那老家伙的玩意儿不好使,只会用手来获得快感,那少妇偏偏又是个多情种,如何能忍受得了,便趁他外出做生意时,招了个年纪轻轻的野男人,明目张胆地在主人的房里睡起觉来。结果给小保姆发现了,偷偷告了密。
那阔佬是个场面上的人,如何受得了戴绿帽子的骂名呢!他的前一个太太就是为此事给他一脚蹬出门的。于是,他一时性起,大打出手,直打得那个女人遍地翻滚,抱着男人的大腿告饶。他还不肯甘休。有好事者,悄悄拨了“110”报警电话,这事才算有了个了结。
最近两天,我突然发现,他们又和好如初了。阔佬依旧在为他年轻漂亮的太太拉车门,依旧殷勤地在太太下车时搀扶她一下。我真闹不明白,他们究竟演的是哪一出戏。
我抬头望了望寂静的夜空,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郁闷的情绪似乎有所缓和。这两天,美协的事和家里的事搞得我焦头烂额。单为晓戈的事,我就落得了一大堆埋怨。对此,我不愿做任何申辩,把责任都推给我好了,谁让我力争促成这件事了呢。
可我难以忍受的是赵楠的旁敲侧击。他眼里的晓戈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他总愿把我和晓戈联系到一起。尽管我们之间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可男人的忌妒心使他对晓戈总是耿耿于怀。他把我与他的关系紧张统统看作是因为我们中间多了个晓戈。而我越对他作解释,他就越生疑,仿佛这个世界上空空荡荡的,就只有我们三个人而已。
今天上午,我去了晚报社一趟,和总编辑几乎拍了桌子。
我怒气冲冲地质问他:“对这篇如此敏感的文章,见报前为什么不和美协打个招呼?”
总编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说:“如果稿子给你们看了,这篇稿子还能见报吗?”
“可你们有什么根据来证明报上讲的都是事实呢?”
“文责自负嘛。”他振振有辞地说,“再说,我们在发表时,删去了你们那位画家的大名,仅仅是说某著名画家嘛。”
“你们这样做,又和写出真名实姓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有了,点名和不点名怎么会一样呢。退一步讲,就是没有什么区别,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嘛。现在社会上,人们看报纸的欲望就是猎奇,特别是对一些有影响的名人和名星,生出点花边新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可以给你举个例子,前几个月就有一家小报登出了巩俐去香港时,抛开张艺谋和一位香港阔佬眉目传情愿结秦晋之好的消息。报纸一出,就让人们抢购一空,又不得不加印了几次。别的报刊也纷纷转载,一时洛阳纸贵。可报纸仅隔了一期,又登出一条消息说原来的那篇报道有误,纯属子虚乌有的误传。他们之间不过是朋友之间的正常交往,云云……你看看,这不就了结了吗!”他说完,还无所谓地摊了摊双手。
“你们这样做,简直是下贱的无赖。”我怒不可遏。
“有什么办法呢,现在是市场经济,总要迎合点读者心理嘛。”他推了推眼镜框,漫不经心的样子。
“那好,你们就迎合去吧,我们美协保留必要时,付诸法律的权力。”
“那好呀,这样一来,我们报社可就扬名了。”他笑嘻嘻地说。
“真无耻!”
我让他给气得直哆嗦,狠狠地把门摔了一下,走了出去。
我回身看看,赵楠屋里的灯还亮着。
他在干什么呢?我犯了寻思。
这些天,他喝酒的次数明显得少了,说起话来,也不那么张狂了。整个中国的房地产业都在降温,市里有几家房地产公司解体了。他的公司也许在面临新的危机。
即使如此,我还是相信赵楠是精明的。他告诉我,早在半年前,他就开始收缩战线了,集中了数千万资金投到了几个大项目上。结果,赶在房地产价格暴跌之前出手,很赚了一大笔钱。
如今,他又把目光投向了寻求合资伙伴,以解决资金短缺的燃眉之急。也就在这关键时刻,他的得力助手杜媛媛却背离了他,不能不使他感到气馁了。
晚风徐徐地吹拂着,将我的思绪吹得纷纷乱乱的。我想走出这个小院散散心,但最后还是没有迈出去一步。邻近的那幢别墅正在举办家庭舞会,缠缠绵绵的小夜曲在灯火阑栅处回荡着。
那边的人正在狂欢,而我这里却死一样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