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三步紧在女婿仙都令那里听了草袋所谈的神甑后,忙叫人备轿,连撒尿的工夫也舍不得,就要亲自带着武夫随从到仙都取宝。
仙都令却比三步紧更刁钻狡猾。他见岳丈竞毫不费心地从自己手中捞走这等稀世之宝,心里又急又恨,可嘴里不便说出。见岳丈就要动身,两眼骨碌碌一转,忙上前劝阻道:
“泰山阁下,你身为二品京官,区区山宝,何劳亲驾,待小婿差几个小役,帮大人拿来就是。泰山阁下,尽管放心坐等佳音。”
三步紧一则只闻过仙都美景,却从未享过眼福,二则,这等稀世之宝,非亲自去取,心里一百个不放心,于是边往外抬步边道:
“贤婿所谈,孝心可见。只是老夫不想枉此一行,趁此取宝之机,饱览仙都美景为快。”说着便要钻进轿中。
仙都令心里一急,竟能急中生智,忙上前拉住说:“泰山阁下,恕小婿直言,大人此去,恐小婿受千载不忠不孝之罪,既难向泰母交待,更难向皇上交差。”
三步紧一听,忙问道:“此话怎讲?”
仙都令知道已有转机,便虚张声势,造谣道:“仙都美,但刁民妖道甚多。况且仙都入口叫‘河蚌峡’,此处之险,歌谣可证:
河蚌峡,窄溜溜,
狗过不去要回头,
人过峡去骨头碎,
马过峡去肚肠流。
如此险处,大人亲往,叫小婿如何放得下心?”
三步紧本是贪生怕死之流,听女婿如此一说,早已根根头发倒竖,忙道:“也罢,贤婿却要千万小心,你多派家丁,不可有误!”说罢,派了几个亲信跟着仙都令往仙都取宝,自己同后堂饮酒作乐,坐等神甑。
三步紧由女婿陪着,在县堂里足足等了一天,第二天,几个亲信慌里慌张地跑进后堂,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禀报道:“大……大……大人,大……大事不好了。”
翁婿俩听了,将酒杯一甩,一齐惊问道:“何事惊慌?”
“今天早上,小的到了仙都后,腹中饥饿,忙叫草袋开甑盖,不需放米做饭,饭能自涌。小的们吃饱肚子后,便叫草袋将神甑请出来。谁知,刚端到门口,草袋便叫喊道端不动,小的们不信,一齐上前去端,却真的越端越重,原来,那饭甑在眨眼间变成了一块饭甑岩了。”
三步紧听后,更信女婿所说的刁民妖道之话,气得一拍桌子道:“那草袋定里刁民妖道,竟敢戏弄本官,速速将她抓来,我要亲自抽他的筋,剥掉他的皮。”
仙都令听了,侧吐了口气,幸灾乐祸地想:“这宝物本应属于我的。怎能让你轻易的得到。”脸上却装着无可奈何的样子劝道:
“岳丈大人,区区小宝,何需如此懊悔?小婿在此数年,早已知道仙都宝物是数不胜数,再去取它几件不就是了。”
三步紧听说,两眼一亮,从地上跳了起来,抓住女婿的手急问:“还有啥宝,贤婿快说!”
仙都令转了转眼珠说:“仙都山中还隐藏着一匹神奇的白龙驹宝马。这宝马原是东海龙王送给轩辕黄帝的坐骑,早年,轩辕骑着它到仙都鼎湖峰顶上炼丹,丹炼成后,黄帝老子自己骑着玉帝派来的神龙升天而去,却把宝马忘在一边了,这马又愧又气,就藏在仙都山中不肯出来了。”
“这马有啥用的呢?”三步紧楞着两眼了,听得出神问道。
“宝马宝马,全身都是宝,拿它嘴里流出的唾液做药引,能祛邪除病,它拉下的粪便拿来洒在田里,长长的谷粒比鸡蛋还大,吃了叫人长命百岁,比仙丹还灵,宝马背上还配着一副金灿灿的金马鞍,颈上戴着一顶嵌着二十四颗夜明珠的项圈,都是些价值连城的宝物。”
“这马确是无价之宝,但怎能得到它呢?”三步紧恨不得马上把宝马牵到手。
“这下嘛,岳丈大人,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你不是同我说过,那三公主能使百花在寒冬齐放,一槌能敲响东西钟鼓吗,难道她就不能叫宝马出山献给泰山阁下吗?”仙都令狡黔地献计道。
三步紧听了,满心欢喜,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对,贤婿说得对。要是三公主不能牵出宝马,就非得回宫不可,要是真能牵出这只稀世宝马,嘿嘿,我便还怕什么没有高官厚禄吗?成是功,败更是功,贤婿之计,真比当年黄帝的谋士风后想得还绝啊!哈哈!”
三步紧一面吩咐女婿多派得力奴役,修路搭桥,特别是那河蚌峡,务必锤敲斧凿,修出大道,以便亲自前往。一面立即备轿转向黄龙院,日夜兼程,火速而去。
再说李大娘陪着三妙善,身后跟着一群东张西望,叽叽喳喳的孩子穿堂过殿,直向大雄宝殿走去。
此时的跛脚尼姑还在宝殿内又气又恼,她恨不得把殿内的佛像打个粉碎,可她一望见如来那威严的神色,忙又念着弥陀。她想不通,自己愿也许了,经也念得不知有多少。为什么神灵却要偏袒三妙善,就是不肯为自己这一院之主出力?难道神灵也尽是些雨伞骨,里戳出的东西?她越想越气,越气越恼,越恼越怕,从妙庄王那里拿得的赏物已经够得上五百尼姑,吃用十年,却仍没办法难倒三妙善,到时候,圣旨下来,如何担得?她越怕越愁,难道自己这院主福分气数已尽,该三妙善来占自己的位置不成?否则,为啥神圣老是显灵于她呢?她越想越觉得非把三妙善难倒不可,见三妙善还未来到,便一拐一腐地向殿门奔去。
随着李大娘身后的孩子,一见那宽阔整洁的石阶,高兴地抢着往前奔跑上去。抬头看见跛脚尼姑,便一齐拍着手不停地唱了起来:
“天下三件恶,跛脚懒头麻面壳。”
跛脚尼姑听了,气得脸皮乱抖。向在扫阶的杂役吼道:“哪来的这么多野孩子?还不快给我撵出佛门净地。”
俩个杂役闻声擎着扫帚赶到孩子面前就要敲打。
那群光屁股,露肘子的孩子见了吓得双手抱头转身就往阶下逃奔。“娘呀娘呀”地叫着滚回到李大娘身边,睁着大眼睛惶恐地瞪着殿门前余怒未消的跛尼姑。
三妙善见此情景,忙闭上双眼:“罪过,罪过。”地念个不停。
李大娘忙着摸摸这个的头,看看那个的脑问:“打着哪里没有?没有?没有就好,别怕,有娘在,还有姐姐三公主在呢!”
跛尼姑见那孩子们管叫李大娘为娘的,便站在殿前的平基上得理不让人地骂道:
“噢,李施主,是你养的好孩子呀。可别忘了这是啥地方,可不是放牛坛,没大没小,烂粗烂糙的。什么?三公主的奶娘,我才不怕呢!一个讨饭的,别当别人不知道,没当一天奶娘,撑了一肚子油水就回到那讨饭窝里。嘿!真还有脸皮称什么公主的奶娘。”
跛尼姑一肚子气没处泄,性子一发,再也顾不得平时那套大慈大悲的样子,泼头泼脑地耍起赖来。
李大娘也是轻易不饶人的,何况跛尼姑又戳到了她的短处,也高一声低一声地骂开来:
“啊呀呀,装什么大的。竟敢教训起老娘来,搔头也别忘了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你也别当别人不晓得,你这不干不净的东西,你那只脚,在十六岁那年是怎样跛的,还不是半夜里偷……”
在李大娘和跛尼姑两人一声高一声低地争吵开时,从大雄宝殿内早已出来了一大群围观的小尼和香客。这时,挤在跛尼姑身旁的老尼慧明和慧聪,怕再闹下去,说不定李大娘还会揭出令人难堪的老底来,对院主不利。急忙一旁…个将跛尼姑连拖带拉地劝回大殿去。
李大娘见跛尼姑声音低了,更来了劲,两手一拍,左手往腰间一叉,右手向前一伸,露出个指枪骂道:“有种的别躲,老娘还给你留几分脸皮呢,你管得着我的囡,却管不着我,今天同你说明了,若敢把我的囡怎么样,哼,别怪老娘不认人。”
听了李大娘这一番辱骂,本已进殿了的跛尼姑,又要挣着踅回,被众尼好歹劝住。
见娘赢了,那群孩子又一齐来了劲:
“天下三件恶,跛脚懒头麻面壳。”
三妙善就象没听见她们的吵骂,趁着这时间又不知念了多少经。
俩个杂役见李大娘还要骂下去,也急忙丢下活计,直劝横劝地将李大娘劝住方息。
李大娘还要陪着三妙善上殿去,看看跛尼姑到底又要给三妙善出啥个难题,三妙善生怕又闹出乱子来,忙婉言谢绝着。
李大娘倒干脆地说:“这回就听囡的,不去就不去,料想那跛脚鬼没啥花头。”说着又嘱咐了三妙善几句,带着孩子就下台阶去,却忽闻殿前一老尼在叫三公主的声音,急又不放心地停住脚,回头一看,远远便认出那是黄龙院的二头目觉慧。
这觉慧长得一身富态,一边满面笑容地向三妙善走来,一边还李施主长,李施主短的显得极亲切的样子和李大娘打着招呼。
这李大娘是个别人三句好话便能换走心肝的人,忙叫孩子们一齐向觉慧问好,觉慧走到孩子们身边,一个个地摸着他们的头,信口夸张着他们将来如何如何的有出息,说得李大娘不知拿什么话来感谢好,只是在一旁傻笑着。
觉慧转过话题,将手中一个小纸包递给三妙善道:
“我说院主也太那个了,她要你在今天夜里将这菜子种下。还说什么明天就——”
“明天就要怎样?”李大娘伸长脖子,一把拉住觉慧的手:
“哎——”觉慧显出十分同情的样子,看着三妙善接着道:
“菜籽三千三,粒粒要发芽。
菜头象米升,菜叶箬样长。
无盐菜自成,无油菜叶香。
此事办不到——”
“办不到又怎样?”李大娘摇着觉慧的手臂问:
“娘,别问了,还不是——”三妙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愁云道。
“我说二院主,你也该说说那个跛脚鬼,出家人多多修行积善为是,别……”
“我怎么不说呢,刚才我就劝说了,我说三公主今日忙累了一天,也该歇会儿,费了不少唇舌,院主才答应让休息一天,改为明夜下种,后日长菜呢!”觉慧诌媚地向三妙善笑道。
三妙善接过菜籽,觉慧忙道了别,转身向大雄宝殿走去。
李大娘帮着将纸包打开一看,惊叫道:
“这跛脚鬼,这菜籽是炒熟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