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再跟你谈我女儿出走之事了,虽然我一直想她,因为我无法习惯于没有我女儿在身边的生活,但这种遗憾毕竟只是属于我个人而已。
你问我现在在哪儿·身体怎样·以什么来消遣等等。
我在巴黎,一切都很好,平时常赌赌小钱来打发时间。
然而老是用这种方式来休闲,我总觉得未免有点过于简单,我想把它扩展一下,充实一点。我想到美国去一趟,在那儿我会有许多事情要办。如果不把这些事情做完,我的心就会一点儿也不踏实。富尔班先生将要带四千人到那儿去,现在的问题是要知道对于这种惩罚的效果到底如何,我要等等再说。如果这些人一旦后悔的话,他们还是要回到他们原来的地方去的。我也要从原路回来,我在那儿也许将要呆上今年冬天的一部分时间。
我曾经为此事而热情高涨。正像你所见到的那样,我的身体健康得让我引以自豪。就是这个健康美丽的身体,也曾经受过使我觉得非常耻辱的打击。
至于我的生活,你也是知道的。我平常总是同五六位上层社会的有闲阶级的朋友一起度过,每天总是千篇一律,身不由己地接待各种各样的客人,造访别人,送往迎来。别看这些都是些小事,然而让我感到不能忍受的是,一天天这样混下去,终日无所事事,到头来终于一事无成,我们可怜的生命就是由这些无聊的日子组成的,渐渐地一天一天地衰老,直到最后死去。觉得这才是最不幸的,我越来越感到生命是短暂的,简直是太短暂了。往往青春刚刚到来,没有多久我们便觉得自己老了。我希望人最好能活到一百岁,长命百岁,剩下的日子就随它怎么样算了。难道你不想这样吗?但是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我的侄女也同意我的观点,这是从她的婚姻的幸与不幸中体会出来的。她有时会向我谈一些有关她婚姻的事情,有时什么也不谈。不管事情怎样,我知道这里是没有一点奉承、敷衍,更没有因为情况或条件起了变化,我就向她说点什么溢美之词。有时我同这位笃信宗教的侄女谈论此事时,看得出来,她非常愉快,常常流露出对你十分思念的某种神情。就我而言,我对她已不能再有什么赞美之词了。
看来,你可以算得上是一本最好的历书了,你能准确地预测到男人们在到达德国那边以后的职业。然而你却恰恰没有预见到蒂雷纳先生之死,你没有听到突然响起的炮声对准他一个人连放了十炮或是十二炮。我相信这一切或许完全是天意,我看这门大炮的炮膛里一直是满满地填着炮弹的,我觉得所有的炮弹都是冲着蒂雷纳先生来的,我觉得他一走也是丝毫没有感到自己是处在十分危险的情况之下。如果当时他的神智是清醒的话,他会怎么样呢?他死在荣誉之中,死得很光荣。他的声誉已经很高,高得不可能再往上提了,他在那个时候甚至还在享受着敌人向他开火的乐趣,并在欣赏着由他指挥的三个月以来的辉煌战果。这样辉煌的一颗明星终于黯淡了,生命之火终于熄灭了。他一向是十分果断的,所有的英雄一般都是这样,而他们的一切行为举止一般不都是那么小心谨慎。如果阿尔古伯爵是在占领圣·玛格丽特群岛之后或是在救援卡萨尔之中死去,又如果普莱西·普拉兰元帅是在勒泰勒战役之中死去的话,难道他们不是更加光荣吗?蒂雷纳先生一点都未感到死神已经降临,你认为这一点也算不得什么吗?
你一定会认为这种损失是痛心疾首的,虽然很快就又产生了八位新的法国元帅。心直口快,敢于直言而又不怕触犯众怒的格拉蒙伯爵第二天在罗什富尔写下以下的铭文:
大人:
恩宠可使人作出伟大的业绩。
大人:
我是您最最卑贱的忠实奴仆。
格拉蒙伯爵
我父亲天生就具有这样的本性:当他被授衔法国元帅时,当时的法国财政总监向他写到:
大人:
胡须:黑色。品质:平易近人。
香塔尔
这样你便也清楚地听到了他对他所说的话了:他之所以曾经作为法国元帅,是因为他的品质,他的平易近人,还有他的那一撮长得像路易十三那样的黑胡须。是的,我父亲的确长得很帅。
沃布兰在为保卫劳尔热荣誉的最近的一次战斗中丧生。他看着这次战斗一直到结束为止。我们整天都在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一直到我们得知我们的部队是否越过了莱茵河为止。正像士兵们所说的那样:我们是非常混乱的一群人,莱茵河把我们分成了两部分了。
可怜的玛德洛纳在他的普鲁旺斯城堡里面。这是什么样的命运啊,天意!这真是天意啊!
再见了,我亲爱的伯爵,再见了,我最亲爱的侄女。
我向图隆雄先生与他的夫人表示了我最亲切的致意:我爱她,可爱的伯爵夫人。虽然我在蒙托龙只能呆十五分钟的时间,但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一下子彼此都了解了我们各人的一生似的。我们的心灵使我们彼此的熟识一下子变得那么简单了,以至于我们之间的交往几乎没有一点可浪费的时间了。我儿子还继续留在芬兰军队里,他从未到过德国。自那以后,我一直在思念你,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