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很快进了枫林小区,驶进汪玲珑所在的单元。转了一个弯,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下停住,熄了火,按下车窗,点一根烟静静遥望汪玲珑所在的楼层。房间玻璃是开着的,那正是汪玲珑的卧室,我太熟悉了。
在那个局促的空间里,我和汪玲珑上演了无数次的摸爬滚打,以至于我在下面偷窥,感觉像是在偷窥自己的家。
等待使我感到沮丧,但无可替代。我不知道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也不知道汪玲珑会不会提着包下楼来。当然她不会是一个人,马二宝一定会下来,陪同她。就像许久以前,他们骑车打从我的眼前走过。
一根烟燃烧殆尽,不知道为什么心忽然空虚起来。石楠楠的声音仿佛在我耳边响起,晃了下脑袋周边又清静了。许是热的,所谓秋老虎还没离开,故而如此。但忽然想到石楠楠倒是很久没有联络我了,心里一阵草泥马马不停蹄般的失落。
她在干什么呢?现在这个时间肯定没有课了。也许是到食堂里吃饭去了,或者到图书馆里看会书,然后?我忽然想不出她会去做什么。按照之前的习惯这个时候,她应该给我打电话了,或者已经扭着小蛮腰走到了辰元小区,我们的小家里去撒野了。
但现在呢?自从那次路边她丢下我一个人离开之后,记不清有多久了,她大概都没有主动联系过我了,而且我的小窝她也去的很少了。换句话说,我甚至觉得我们抱在一起用功的时候,她连呻吟声都没有了。
不过又想想,也许是我自己的原因,我自己主动联系她的次数好像也少了。将心比心,我自己倒还有点内疚在心底徘徊。罢了,先办正事,待我回头有闲心的时候,再去理会这事也不迟。
眼睛盯着汪玲珑的窗子许久,完全看不到什么动静。屁股蠢蠢欲动,有些想爬到楼上趴在门上偷听的冲动。汪玲珑的钥匙我是有的,但此刻完全使不上劲。钥匙是很早以前我偷偷配的,后来被汪玲珑知道以后,以为她会生气收回去,未想她只是骂了我一句满心的不良企图,后来就默许了。
思绪纷飞之间,不远处的楼梯间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我却看见汪玲珑挽着马二宝的胳膊,欢天喜地地走了出来。但我从没有见过这样打扮的汪玲珑,她把自己装扮成了一个家庭主妇的样子,精致的手包也不见了,脚上穿着一双拖鞋,头发湿漉漉的、散乱乱的。
现在这个点去干什么?难不成他们现在去菜市场买菜?可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汪玲珑,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这样肆意地妄为过。可是忽然就觉得胸口一疼,她之所以从来没有这样出现在我面前过,那是因为我们只是情人罢了,所以她呈现在我面前的人,永远都是情人的样子,而不是女朋友或恋人的样子。所以,我看见的汪玲珑,从来都是经过包装之后的汪玲珑,而非最真实的她。
车子停在树叶的阴影下,紧挨停车位旁边一排长长的棚子,是停放自行车的地方。我放下驾驶座后背,赶紧躺下,怕汪玲珑发现我,更怕她发现我的车。还好她竟然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了,两个人喜笑颜开走向棚子,我估算着马二宝骑着自行车载着汪玲珑出来的时间,一会将打从我的车前走过。
突然一阵摩托车轰鸣之声,我抬起座椅,看见马二宝骑着一辆崭新的力帆摩托车,“跐溜”一下从我的车前疾驰而去,一调弯驶出了枫林小区。汪玲珑飘起的长头发,扫过我的挡风玻璃,点点水滴飞坠在我眼前,我突然意识到马二宝,他可能已不再是之前那个杀马特了。
我赶紧发动车子,紧紧地跟了上去。这完全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开车跟踪一辆摩托车,与步行跟踪另一个人的状态和心情完全不一样。马二宝的车子骑得飞快,我一度被他甩掉。好在马路上不再像来时一样拥挤,他上了长江东大街向长江西路开过去,我加油门极速跟了上去。
摩托车跑得不快,但比起四个轮子的车子,笨拙地在车流中穿行,他的速度并不算慢。很快,他们开过了长江路上的百货大楼,然后过了三孝口及百大CBD几个站牌。我一路跟着一路在想,他们会去哪里。
纵然是吃饭或买把青菜会去做饭,也没必要走那么远,枫林小区周边商圈已经较为成熟,马二宝这个笨蛋不知道的话,汪玲珑应该是知道的。脑海中浮想联翩,眼睛盯着汪玲珑飘起的长发,以及她紧紧搂住的马二宝的身体,我气就不打一处出来,恨不能此刻立即飞出去,一脚踢翻马二宝,把他的摩托车砸了,然后狂揍他一顿。
事情很快有了答案,他们在国购广场旁边的停车场停了下来。我猜出来了,他们是到国购广场逛超市来了。心里啐了口唾沫,骂汪玲珑脑子进水,大老远往这里跑,就是为了到国购广场逛街,心里嘲笑了一声,将车子开进停车场,找了个离他们放车子比较远的地方挺着,然后鬼鬼祟祟地跟着他们进了国购广场大门。
几年前的国购广场旁边的停车场,自行车收费2毛,摩托车收费5毛,四个轮子的收费2元。算起来,远比如今的世道干净多了。国购广场二楼的家乐福超市,向来吸金强悍,此刻正是导入客流的高峰期。地下一层的国美电器和家装品牌店客户则少一些,不出所料马二宝和汪玲珑并肩乘电梯往负一层而去。
目送两人的背影过去,闪身进了右手边的肯德基店。室外的温度令人昏昏欲睡,小店里的温度骤然降低,我打了个喷嚏,找个没人又挨着玻璃的位置坐下。位置正好对着负一层出入口,这里实在是绝佳之处。我叫了一杯冰可乐和一个汉堡,一边吃一边盯着负一层入口,等待着两人的出现。
很快,透过玻璃,我看见汪玲珑挽着马二宝的胳膊,从负一层慢慢出现了。他们好像在低语说着什么,马二宝一只手插在库腰间,一手搂住汪玲珑的脖子,把她像只鸡仔夹在腋下一般。两人嬉笑怒骂,一副天造地的一对模样,让别人看了好不幸福。
但我那时分明已经怒火中烧。在马二宝夹着汪玲珑跨过电梯与地面的接缝之处,马二宝突然扳过汪玲珑的脸,龇牙咧嘴一口亲在了她的脸颊上。这宛如流氓一样的行为,差点让我把一口可乐喷出来。我在心底几乎是哀嚎了一声:马二宝,老子今天要你好看。
手里夹杂着半块鸡肉的汉堡,被我狠狠地摔进了垃圾桶,咬在嘴巴里的冰可乐吸管,被我吐在了地面上,我几乎不假思索,端起剩下的半杯冰可乐,一脚踹开肯德基通往国购广场的内门,毫不理会肯德基店员在身后不满的质疑声,奔着马二宝和汪玲珑大跨步追去。
嫉妒和愤怒使我双目吞火,我必须要教训一下这个杀马特,这个胆敢在眼前调戏汪玲珑的蠢货。我穿过人群,三步变两步,犹如练过了凌波微步一样,眨眼之间已到了马二宝和汪玲珑身后。近距离的接触使我听见了马二宝和汪玲珑的几句对话,个中甜蜜不足为外人道也。
什么时候跟我去昌都?马二宝说,其实在问,跟你说了很多次了,你怎么不信?我一定可以养活你的,你以为我还是之前那个我么?
等我想去的时候,再去也不迟啊。汪玲珑答,再说你工作刚有起色,我去了会肯定会打扰你安心工作的。
我在心底冷笑一声,黄毛小儿口气不小,刚回来就想把汪玲珑拐走,老子让你尝尝冰可乐的醇美滋味。没心思继续听这小两口的甜蜜对话,我一拍马二宝的肩头,嘴里念叨一声:哥们,看这个。
马二宝未及多想,下意识地扭头观望,待他转脸之际,我将半杯尚未融化完毕的冰块混合着剩下的一点黑色可乐,“哗啦”一声如冰雹一般投射而出,正中马二宝的脸面。他根本来不及躲闪,松开搂住汪玲珑的胳膊,双手捂脸惨嚎一声:我的眼睛,痛苦地蹲了下去。
惊魂未定的汪玲珑回头寻找袭击者,根本没看见出手者是何人,我已一脚将捂脸揉捏眼睛的马二宝踢翻在地,不及他反抗甚至反应,我就势骑上去抓住马二宝的头发就是一通铁砂掌。
慌乱而恐惧的人们,四下退去散出一块空地,我顿时成为圈内的主角。汪玲珑惨淡地叫了一声,一边向周边的发出求救的信号,一边扯住我的领子怒呼马二宝逃跑。
******,谁砸我的!?愤怒夹杂恐惧与痛疼,马二宝如同蔫了的茄子,痛苦地吼道。
啊啊啊,汪玲珑惊叫着,混蛋,哪里来的这疯子。
等到汪玲珑拳头狠狠地重击在我肩上,几乎是同一瞬间,我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冷着脸回过头来和汪玲珑四目相对。一瞬间,我和汪玲珑的嫉妒与愤怒的眼神,激烈地交织在了一起。。
半个月后,我回想起汪玲珑看见我的那一幕,我猜想她当时一定万万没想到,将马二宝揍得鼻青脸肿的那个她口中的疯子,竟然会是我。竟然是那个平时正襟危坐在办公室里的,曾对她甜言蜜语,睡在她温柔乡里的人。
对,那就是我——李絮李某人。否则,她不会张大了嘴巴,吃吃地楞了一瞬间,眼泪顿时扑满脸颊,浑身发抖,然后歇斯底里地指着我的鼻子,指示我赶紧逃离现场:你给我滚,你这个王八蛋,我不想再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