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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I DO 4

她明明是来复仇的,但那一瞬间,她脑袋空茫一片,毫无头绪。

而其实,她早该一刀杀了他的,在那些同床共枕的一千多个日夜。

陆传平醒来的时候,宋清远趴在他身旁睡着了。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宋清远猛地惊醒,支起身子,死死地盯着他。

陆传平张嘴,似乎想要说话,却碍于罩着氧气罩,呼吸困难,隔了很久,才发出断断续续的微弱声音:“琏……城……”

他重复了几遍,宋清远才听懂他的意思,唇边泛起一抹冷笑:“她现在很好,我看你更需要担心自己。”

陆传平起伏的胸口渐渐平复下来,良久,宋清远听见他更加艰难却坚定的声音说:“条……件……我……答……答应你……”

是怔忡了许久,宋清远才逐渐明白过来,陆传平口中的条件是什么。

他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陆琏城的。可那时候他都不在了,他凭什么敢相信自己会放过她?

宋清远脸上的笑容越发阴寒,却忽然听见床上那个人,拼尽全力,一字一顿咬牙道:“你、你只有……一次机会,如、如果你……让我……我好……好起来,那……那……”

后面的话陆传平无力说完,只能大口吸气,宋清远却如遭雷劈,一瞬间懂了。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她更了解他的冷酷和残忍,一旦他好起来,那么死在他手中的,就会是自己。

沉默良久,宋清远终于开口:“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你……你希望?”

“我希望你死,但不是今天,等转去VIP病房以后吧,在这里……死不掉的。”宋清远起身,嘲讽地望了陆传平一眼,朝病房门口走去。

走到一半,陆传平忽然叫住她:“清、清远……”

她强忍住崩溃的情绪,颤抖地回头:“什么?”

“你昨天……明明……明明可以……杀了我……但、但是你……你没有……所以……我……我相信……你……不会动琏城……因为……因为……你爱我。”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你不要自作多情!明明想要大声否认,最终却甩上门,匆忙逃走。走廊里,疾步的宋清远捂住嘴,胸腔喷薄而出的,是怎么都止不住的哽咽。

这场博弈,他输了所有,甚至性命,但她,却从没有赢。

因为从一开始,丢掉心那个人,便是她自己。

新年第一天。

当陆琏城牵着陆亦航的手,快乐地奔跑在普罗旺斯的雪野上时,刚刚转入VIP病房的陆传平安静地停止了呼吸。据院方调查,死因是由于陆传平使用了在接受注射时从护士推车里偷来的针管,往自己的静脉里注射空气。

调查结果出来当天,宋清远正式起诉了这家医院。而随着起诉一起办理的,还有陆传平遗产的继承手续。按照法律,在没有立下遗嘱的前提下,宋清远将分得陆传平四分之三的遗产,而另外四分之一则归于陆琏城名下。

接到律师电话的那天,普罗旺斯寒风萧瑟,陆琏城前几天和陆亦航去了一个较偏僻的农庄做客,手机信号不好,她也没有在意。直到这刻接到这通电话,她顿时眼前一黑,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

“你骗我!我要给我爸打电话,让他炒了你!”陆琏城慌乱地挂了电话,哆嗦着手指按了好几遍,才把号码按对。

然而接电话的却不是那个宠爱了自己十几年的人,宋清远的声音疲惫而悲伤:“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一直不通。你在哪里?快回来吧,你爸爸……去世了。”

陆琏城还记得从法国回来的那日遍地都是白雪,晃得人眼花,她一步步走,步履艰难,总是摔跤。

沉默地跟在身后的陆亦航要上前扶她,她却无意识地甩开他的手,无知无觉地爬起来继续走。

漫长的雪路仿佛看不到尽头,陆亦航目光空洞地望着自己被陆琏城甩开的手,心中也像是被凿开了一个大洞,无数的冷风灌进去,他一下子丧失了追上去重新扶住她的勇气。

街边飘来欢乐的歌声,举目四望,陆亦航才发现四周都是火红的装饰,新的一年就要来了。然而这一切在他眼中,却已是黑白一片。

到家时,宋清远正在沙发上闭目小憩。这些天她一直睡不好,明明成功复仇,一切又都在自己掌控,她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并没有轻松或者快乐的感觉。她甚至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梦见父亲。

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都老得不像话了,父亲却还是那么年轻的样子,他伸手摸摸她的,笑着问她,囡囡,你开心了吗?

宋清远便流着泪一直摇头,摇着摇着,她猛地惊醒,便看见陆琏城血红着一双眼盯着自己:“律师说爸爸是自杀的,我不相信!爸爸是那么坚强的人,而且他那么爱我,怎么可能像个懦夫一样自杀!”

08

陆琏城不相信宋清远给出的“陆传平大概受不了急性心肌梗死后遗症折磨”的解释,也拒绝出席陆传平的葬礼,她不再去上课,执着地游走在家里和医院,非要找到陆传平自杀的真相。

宋清远看着这样的陆琏城,忽然觉得她很像当年的自己,可是这么执着又有什么用,真相永远都是残忍。

那段时间,澳海的大部分股权刚刚转到宋清远名下,澳海因为董事长位置空缺,高层蠢蠢欲动,员工人心惶惶。宋清远自知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一咬牙,叫来陆亦航。

说来好笑,这偌大的世界,到头来她却只能选择相信他。

两人谈好条件,宋清远正式出任董事长,澳海也会随之改名远航,实际事务则由陆亦航在背后操作管理,五年后,陆亦航可以获得澳海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其实陆亦航那年只有大三,未必能胜任公司的工作,但他却在宋清远提出这个协议时,硬着头皮说了好,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他从不敢问宋清远整件事情的经过,不敢问关于陆传平死亡的真相,就好像他不敢在陆琏城因为过度悲伤下意识甩开自己的时候再度追上去。

因为不论真相如何,在带着陆琏城上飞机的那刻,他就成为了帮凶,卑鄙的帮凶。

而身为帮凶,他没有逃跑的资格,更何况,这也是他唯一能够摆脱受制于人命运的出路,也是……他留在她身边的唯一可能性。

“对了,”宋清远最后浏览着和陆亦航的协议,“这次你和琏城去法国,玩得开心吗?她对你没有起疑心吧?我希望她永远不要知道这些事,稍后我会安排她去美国读大学,如果再过几年,她还那么喜欢你,你们就结婚吧。”

陆亦航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个字:“好。”

是真的好。这一生,他对无数人说过“好”,却大都是逆来顺受,不得已而为之。但唯有这一次,他是真的愿意。

那个无数次诉说着爱他的女孩子,只有在她因为过于悲痛,无意识甩开他的手的那刻,他才能确定,原来他是真的爱着她的。但他却已经无可避免地成为了伤害她的凶手之一。那么,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在今后漫长的时光里,陪伴她,补偿她,每天都告诉她,他也爱着她。

给她幸福。

而其实关于陆琏城,宋清远有自己的想法。就像陆传平笃信的那样,她不会真正伤害她,因为她是她爱过的那个男人的女儿。但与陆琏城时刻相对,像过去一样亲密,宋清远也做不到,陆琏城的存在只会提醒她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这意味着她将永远禁锢在过去,承受良心的折磨。

她不要。

所以她要把她送走,送得远远的,如果她喜欢,她也愿意将她最喜欢的人送到她的身边。就算失去了至亲,她也不会是不幸的。至少,不会比曾经的她更不幸。

而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圆满呢,所谓的圆满,不过是贪心人做的梦罢了。

然而宋清远失算的是,陆琏城会在出国的前夕推开自己的房门,将那份明明已经被碎纸机绞碎了的伪造转让书丢在自己面前。

宋清远的瞳孔一瞬间放大,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张由无数张碎纸片粘贴起来的合同,她是花了多大力气,才将它们从垃圾桶里翻出来,拼凑在一起?

百密一疏,宋清远做梦也没有想到,当初少了一个将它们冲进马桶的步骤,会带来这么大的祸患。

良久,宋清远才听见自己漠然的声音:“这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我爸爸不是自杀。”陆琏城强忍住声音中的哽咽,一字一顿道,“是你……不对,还有我……杀了他。”

说罢这句,陆琏城瘫坐在地,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

她虽然是个任性的大小姐,却不是白痴,那张转让书的印章她再瞎,也知道是自己偷出来的那个。她对陆亦航从来信任,却在这刻,真真切切感到绝望而胆寒。原来一切都是骗局。

回忆起当年,是她阴差阳错地将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推到爸爸身边,陆琏城就想一把刀结果了自己,可她不能,她还要强撑着站起来,为她的爸爸讨回公道。

陆琏城猛地起身,摇摇欲坠地往大门方向跑去:“我要去报警,告你谋财害命!”

宋清远被她的反应一惊,反倒冷静下来,字斟句酌地答道:“去吧,只要你有足够的证据。你别忘了,你爸爸是自杀,医院和警方已经做了调查,死因没有可疑。而且我当时在上班,有不在场证明。至于这份转让书,如果你觉得它可以起到什么作用,就带着它去吧。别说我没有告诉你,这只是一份草拟的合同,不具备任何法律意义,而我是以合法的途径继承澳海股份的。”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仿佛一世纪过去,陆琏城流着泪抬头,便看见听到响动,过来查看情况的陆亦航。

她静静地凝视着他,觉得自足尖冷至心里,整个人摇摇欲坠。

陆亦航见状,想扶住他,却被她拼尽全力挣脱开。

陆琏城笑了:“所以说,你全都知道对吧……包括带我去法国,也是你们骗局的一部分对不对?恭喜你们,终于如愿以偿了!”

陆琏城机械地抹了一把脸,才发现手上全是蔓延的泪:“对了,你们下一步计划是什么,杀了我吗?正好,我也不想活了,不如马上动手吧!”

09

2006年8月。

多次自杀未遂后,被软禁在家的陆琏城被正式送上去往美国留学的班机。离开前,她已有几个月不曾哭笑过,却在最后一次打开信箱时,对着那封附有小马照片的信,痛哭失声。

最好的时光已经过去,遍体鳞伤后,曾经天真的少女必须独自长大。

陆琏城没想到的是,刚到美国的第二天,陆亦航便赶来了。而在那之前,在她亲眼看他默认欺骗自己后,他从陆家消失了整整半年,听从宋清远的安排去学习企业管理。那半年里,澳海更名远航,高层全部换血,宋清远辞掉了医院的工作正式转行。

陆传平和他的澳海,终于正式从这个世界消失。她甚至没来得及跟他道声再见。

陆琏城还记得,陆亦航来的那天,加州有着可以晒得人蜕皮的毒辣阳光,可就是这样,她仍觉得如同置身在冰窟一样寒冷。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想说的,能说的,早在现实狠狠打自己耳光的那刻说尽了,她并没有别的好说,只能扭头就跑。

可陆亦航,从没有强势过的陆亦航,却一反常态地追上她,将她堵在墙角,笨拙而执着地想要吻她。

因为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

曾几何时,他按照宋清远的吩咐陪着她,她是他最讨厌的类型,却也是他最向往的类型。那样矛盾的心情,大概只有他自己懂。

还记得在普罗旺斯的时候,她又开始犯浑,躺在田野非要缠着他说爱她,不说就不起来。那时只有小孩子才有的赖皮劲儿,但他却莫名地心中一片柔软,眼见快要松口,脑海中那个理智的声音却发话了:“你爱她吗?你真的爱她吗?”

他不确定,他爱的是她,还是这一瞬间的动容。所以他沉默了。

那天最后他们闹了场脾气,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

然而只有到了吻着她的此刻,那种强烈的心痛才能让他幡然醒悟过来,原来他的爱并不比她少半分。可是一切都太迟了,陆琏城用尽全身力气,踢他,打他,甚至咬他,终于将他推开后,她含着泪咬牙对他说:“我恨你,我已经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所以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世界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以这样悲恸哀求的语气说恨。若是这样说,便是真的恨了。

而他于她,不仅仅是朱砂,而是诛心砂。

既然是诛心,一颗心都没了,又还有什么能给他?

陆亦航终于绝望地松开手。

陆琏城消失在大学第二年的春假结束后。因为第一年宋清远曾安排专人盯着她的生活起居,直到第二年,陆琏城看上去基本上恢复正常的生活状态,宋清远才撤掉了那个人。

然而撤掉的第三天,陆琏城便消失了。老实说,这场蓄谋已久的失踪丁辰帮了不少的忙,作为一个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只看心情的二世祖,丁辰在离经叛道这件事上非常有建树。所以在陆琏城开口请求她帮自己离开美国时,丁辰二话不说就帮她搞定了回国后的学历证明,身份证。但唯有一件事她很担心:“小六,回到这个城市,真的没关系吗?”

因为姓陆,所以读书时,大家都喜欢叫自己小六。然而自事发到现在,这个名字却是久违了。陆琏城的眼睛忽然就有些湿。

而丁辰虽不知道事情全部的来龙去脉,却也知道宋清远是个用卑鄙手段害死陆琏城父亲,抢走澳海的人。可是老天无眼,这样的人至今没有遭报应,甚至将更名后的远航做得风生水起,成为业内难得弃医从商的传奇。

变装后成功逃离学校的陆琏城站在路边的电话亭里沉默了很久,最后只小声说:“我只是想回到有爸爸的城市。”

那是她的根,住着她十八年幸福的地方,她舍不得离开。

丁辰轻轻叹了口气,说:“那好吧。欢迎回来,小六。”

飞机在当地时间第二天下午起飞,经过漫长的十几个钟头,陆琏城终于又站在那片熟悉的土地上。

四周是熟悉的建筑和人们嘈杂的声音,一切看上去与过去无异,但却又什么都不再相同。

这一次,她叫陆路,跟去世的妈妈同名,而那个叫做陆琏城的傻姑娘,即将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属于陆路的全新人生,从这刻开始。

【Cindy 番外】每一滴酒都回不到最初的葡萄

像每一滴酒回不到最初的葡萄,我们都回不去年少。

——题记

1

十年前的今天也有这么大一场雨。透过落地窗望出去,整座城市犹如汪洋中的孤岛,孑然而立。

Cindy怔忡片刻,按下通话键,吩咐刚从企划部转来的新助理Lulu:“台风来了,通知大家下午放假半天。”

挂掉电话,拿起风衣,Cindy又往窗外瞥了一眼,雨似乎更大了。

开车等红灯的间隙,Cindy放下车窗,点了一支烟。和周子然一样,他们都喜欢用火柴,轻轻一划,“嚓”的一声微响,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照亮了。

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周子然今天下午回国。

如果没有记错,他们已经有三个月没见面了,他最近在法国买了个小酒庄,迷上酿酒,每次她在电话里跟他汇报工作,都恍然可以闻到令人心旷神怡的酒香。

但当他真的邀请她去度假,她又冷漠地拒绝:“太忙了,走不开。”

恒一国际是他的公司,但这两年却只有她一个人忙前忙后,主持大局,只有在需要他亲自出面的非常时期,公司高层才能见到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

他们究竟算什么关系呢?

一路进电梯,Cindy茫然地思考着。和周子然相识十年,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却从没有答案。回忆中只有铺天盖地的雨,和他递过来的那把小黄伞。

有些人啊,你欠他与他欠你的都太多太多,到最后,就沉重得连“爱”一个字都担不起。

那天晚上,周子然开了他亲自酿制的红酒,两人慢吞吞地吃着西餐。周子然忽然问她:“年假休了吗?”

Cindy下意识摇头。

“我定了明天的机票,”他端起酒杯,温柔地注视着她,“我们去有好天气的地方散心。”

周子然是个随性的人,很少这样霸道不顾及别人想法,所以他一旦这么做,便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好像十年前一样。

Cindy盯着盘里快冷掉的蝴蝶面说了句:“好。”

那天晚上,窗外雷声轰隆,在滴答滴答的雨声里,Cindy梦见十年前的自己。

是在一场明星见面会后,她尾随工作人员的车,一路跟到他公司楼下,固执地守在那里。

那天她花光了钱打车,所以就连买一把伞的钱都没有。大雨不期而至,她在雨中瑟瑟发抖,然而她的一双眼,却执著而明亮。

周子然走出公司时已接近晚上九点,作为一个吊儿郎当的二世祖老板,他最大的爱好就是为加班的员工买爱心宵夜。

Cindy拦住他的时候,周子然刚刚撑开那把借来的黄伞,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一时怔在原地。

“我要做明星,请你让我做明星!”

那是Cindy对他的第一句话,话音未落,周子然的伞已被忽然刮来的一阵强风吹落。

两人都沉默着,良久,周子然躬身捡起那把伞,看着她漂亮的眼睛,玩味地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辛晴。”那时的她,还不叫Cindy。

“我想做明星,求求你,让我做明星!”面对周子然的问题,她执著地将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周子然漫不经心地擦亮了一根火柴,火光在黑暗中照亮他的脸:“你多大了?”

“……十七岁半。”

“那等你满了十八岁再来吧,”周子然吐了个漂亮的烟圈,笑着将那把黄伞塞入她手中:“很晚了,回去睡觉吧,小姑娘,祝你做个好梦。”

“那……到时我应该找谁?”

“周子然。”他向远处的车子走去,“告诉前台这个名字。”

车很快驶向黑暗,雷雨声依旧轰鸣,她怔在原地很久很久,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2

那之后足有半月,辛晴都沉浸在恍惚的情绪中,也只有看见墙角的那把黄伞,才能说服自己,当天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

距离十八岁生日还有一百七十三天,辛晴小心地计算着,当所有同龄人还渴望做彼得潘时,只有她迫切想要长大。然而辛晴没想到的是,不用到十八岁,她就有机会见到周子然。

那是一档很有人气的校园新星海选活动,作为一所名不见经传的艺术学校,能被纳入选择范围,校长受宠若惊,所以当天的欢迎仪式格外隆重。

台风过境后这座城市艳阳高照,刺眼的光线穿过化妆室的窗户,落在正在面无表情补妆的辛晴的脸上。

不热衷表演,也不喜欢唱歌,却因为有着一张漂亮的脸蛋,被养父母强行塞进这所学校。

“你会成为大明星的,”他们期许地笑着,末了又掂量着补充道,“就算成不了大明星,也一定能嫁个有钱人。”

他们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时刻做着她能大红大紫的梦,然而在看见越来越多的人最后只能进一家小公司从事和演艺完全无关的工作时,辛晴的养父母犹豫了:“要不,我们就不做明星了,只嫁个有钱人吧?我现在就开始替你物色好了,等到满了20岁,你可以直接结婚……”

看着养母兴奋地计划着自己的未来,辛晴忽然一个哆嗦,她的人生就只能这样任凭摆布了?太可怕了!

然而更可怕的是,她发现摆脱这样命运的道路竟然只有一条,那就是成为一个明星。成为明星,赚很多钱,用那些钱回报养父母,以及,换取自由。

而在这样考虑了半个月后,辛晴终于在某个下雨的夜晚,孤注一掷地跟踪了本城最大娱乐经纪公司的保姆车,来到了那家公司楼下。但她没有想到会遇到那个用火柴点烟的男人,就像她从没有想过,那个男人竟然是这家娱乐公司的老板。她在舞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险些跳错了舞步。

一曲舞毕,她随着人群走下来,其余女生都兴奋地奔向海选报名处,只有她转身回到寝室,开始卸妆。

再见到周子然时天已黄昏,有三两只不知名的飞鸟从头顶掠过,周子然站在宿舍楼前的树下抽烟。

火柴的光亮一闪即逝,周子然抬头对端着饭盒刚打完饭回来的她笑:“嗨!”

辛晴顿了顿,老半天才挤出两个字:“……原来是你。”

周子然就又笑起来。他笑的时候眉毛微微上扬,唇边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辛晴一下子看得呆住了。良久,她才听见他说:“你不是要做明星吗?为什么不去报名。”

她怔忡了片刻,老实回答:“是你让我满了十八岁再去。”

周子然一愣,又笑了:“既然是这样……那我等你。”

他笑起来的样子好看极了,辛晴的手指要紧紧扣住饭盒,才能稳住情绪,不干出把饭盒弄掉的丢人事。

九月的风吹拂着树旁的美人蕉,辛晴的心就像松软的云,沉醉在夜色里。

3

辛晴十八岁生日那天中午,养父母给她安排了生命中的第一场相亲。

据说对方是个有钱的男人,家里有若干家工厂,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年过三十,以及,微胖。

微胖是个含蓄的说法,辛晴看着眼前这个目测体重过两百的男人,胃口一点点被败坏。沉默地吃完一顿饭。没想到对方居然看上了她的文静,要求约下次见面的时间,在养母灼灼的目光中,辛晴默默和对方交换了手机号码,而后随便扯了个要和朋友庆祝生日的理由,落荒而逃。

为了尽快离开,辛晴甚至上错了车,直到车子开到近郊,她环视四周,才发现自己坐反了方向,最后不得不又颠簸了近两个小时,才来到周子然所说的地方。

他的手机号是在半年前周子然离开学校时留给她的,半年里,他们从未联络过,直到今天早上,她才鼓起勇气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我今天十八岁了。”

很快,她收到了周子然的回复:“晚上七点,月光水岸。”

月光水岸是城东很有名的一处会所,然而就算幻想过千万遍这样的场合,亲临其境,却又是另一种感觉,辛晴震惊得连双腿都开始打颤。

为了不被相亲男看中,辛晴当天只随便穿了件套头毛衣和牛仔裤,在一群衣香鬓影中显得格外突兀。周子然原本正和旁人谈笑,不经意回头,便看见人群中手足无措的她。忍了又忍,仍是没有忍住唇边浮起的淡淡笑意。

还是跟半年前拦住自己时一样冒失,但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她,在人群中最耀眼。

说起来,这应该是成为明星的第一要素,强大的存在感。但很可惜,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没有想过要将她打造成一个明星。

他留着她,是有别的用处。

找服务生要了两杯酒,周子然不紧不慢地向辛晴走去。

此时的辛晴,已快被旁人打量自己的眼神击溃,看见他,仿佛看见天神救星:“周子然……”

她隐约知道这样直呼姓名或许不合适,可是却情不自禁。好在周子然没有在意,只是沉声问她:“你知道进这个圈子需要些什么吗?”

辛晴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半晌,当她刚想开口,周子然却已自顾自地说下去:“喝了这杯酒,我就告诉你答案。”

说来难以置信,那其实是辛晴第一次喝酒,所以直到将这杯酒喝完,她也没能发现,这并不是一杯普通的香槟,而是兑了烈酒的special order。

不出半个小时,辛晴的眼皮开始发沉,就连头顶的水晶灯,都变成了两盏。然而她虽绯红着一张脸,却不忘死死抓住周子然的衣袖:“我喝完了,你要告诉我答案啊……”

辛晴记忆中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周子然深邃不见底的眼眸中,而后,世界漆黑一片。

而等她恢复意识,已是天光大亮。

一睁眼,辛晴便发现自己置身陌生的房间。眼前猛地一黑,她挣扎着坐起来,便看见周子然端着牛奶优雅地站在窗边,头也不回:“早上好。”

辛晴心下一惊,慌忙伸手去检查自己的衣服,却被他爽朗的笑声打断:“没有发生任何事。”

笑罢,周子然回过头,眼神已变得冰冷而犀利:“昨天的答案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娱乐圈的第一条原则,时刻对世界充满防备。”

沉默片刻,辛晴抬头,对上他的眼:“我知道了。”

也就是在这刻,周子然才第一次认真端详她的脸。那是一张非常年轻的面孔,没有瑕疵的皮肤,深邃的轮廓,以及虽天真却异常坚定的眼神……

周子然只感觉自己的舌头被牛奶烫了一下,心中忽然有一种过电的奇妙感觉。下一秒,他已不动声色地转开目光。

4

那天回家后,辛晴果不其然被养父母训斥,养母甚至给了她一巴掌,说她不懂自爱,骂骂咧咧折腾到下午,养母这才一拍脑袋,惊呼道:“哎呀,忘了晚上跟王先生有约,你还不赶快打扮去!这次敢再穿牛仔裤我就打断你的腿!”

王先生就是上回相亲的男人,辛晴垂下眼眸,默默回到房间。

和王先生的约会以每周两次的频率不咸不淡地进行着,虽然很煎熬,但一想到周子然后来联系自己,说为她安排了形体课和声乐课,辛晴便觉得自由在望。

那段时间,辛晴沉浸在兴奋中,完全忽略了周子然其实从没有跟她谈过合约这件事。而说到底,辛晴当时也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小姑娘,除了一腔勇气,在大她八岁的周子然眼中,不过一张白纸。但对于早已老到成精的周子然来说,在他和家中下的这盘棋里,辛晴这张白纸,恰好是最为重要的一颗棋子。

那之后没多久便是五月,盛夏的气息渐渐笼罩整个城市,辛晴的心情也跟着升温的空气变得雀跃,因为她即将出席人生中的第一场活动。

虽然只是公司人气女星的陪衬,没有任何实际作用,但那毕竟是她第一穿上礼服,辛晴不禁在镜子前紧张得发抖。直到公司的人开始催促,她才跟随众人上了保姆车。

当晚周子然也在场,这自然不是巧合,而其实,就连辛晴今晚的活动,也是他亲自安排。

然而当那个安排好的男人走近辛晴,对她说了不知道什么,辛晴露出抵触的表情时,周子然端着酒杯的仍然顿了一下,是不是有些过于残忍了?

然而当周子染迟疑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已响彻大厅,他回头去看,便看见辛晴绯红着脸,喘着粗气,而那个男人脸上,是一道刺眼的五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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