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小的厂子,却有三个人姓同名也相同,都叫王敏。姓名虽同,秉性各异,一疯、一呆、一傻。名虽为“敏”,其实都一塌糊涂。
疯王站在走廊上,摸摸自己的口袋,空空的,抬起头,见走廊上没有一个人,便嚷嚷起来:“他妈的,今天世道是变了怎么的?一个个都象正人君子趴在桌上装模作样。”他走进208室,见呆王在那里看报便走过去,手一伸,说:“给老子一支烟,他妈的昨天晚上抽光了。”呆王拉开抽屉甩出一支掉在水里又阴干的霉烟,疯王点燃后叼在嘴上,诡诈地笑道:“老子昨天晚上写了两句好诗,写绝了。”
“电话。”有人在喊疯王。
疯王走到隔壁房间拾起搁在黑色条桌上的话筒,往左耳上一贴:“哪位?噢……,你好……,整天忙什么,不要老在上面坐着,下来走走,深入深入基层……,我不走……,你快来。”
电话是傻王打来的,他有篇稿子想托疯王寄出去。疯王是小有名气的诗人,与报刊编辑部熟门熟路的。傻王喜欢用概念写小说。他知道,如果是自己寄的话,肯定是传达室纸篓的废纸,连编辑部的门也进不去。他想起了疯王,让疯王直接寄给编辑。放下电话不一会,傻王就来了,疯王还在那里读他的好诗。傻王把稿子递给疯王的时候。疯王笑笑说:“你等着拿稿费吧。”“还不知道行不行呢?”傻王知道自己稿子的质量,很是没有把握。疯王坚决地说:“肯定发”。
傻王回去的时候,呆王从208室追出来便问傻王:“上次托你讲的事怎么样了?”傻王一怔:“我再帮你问问,你别急。”傻王说的是真话。上次呆王跟他说了以后,他立刻到人事科找过乔科长。傻王一进门,也不看屋里有人没人,就把呆王想换换环境、要求调动工作的事对乔科长说了,并说:“乔科长,你看看,如果有机会的话,能不能帮他调调。”当时乔科长睁大眼睛几次想打断他的话又没打断,只好送上一副尴尬的脸。待傻王把要说的话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部倒光之后,乔科长才十分谦和地说:“我们正在开会,明天再讲好不好?”傻子这才看见屋里有许多人,马上激流勇退出来。乔科长只不过说了一句搪塞的话,傻王却是讲信用的。让第二天来,就第二天来。第二天傻王找到了乔科长。乔科长一人在办公室,见傻王进来不无奇怪,又拉近乎语重心长地开导傻王,说:“你想想看,这种事情能当那么多人面讲吗,你让我怎么答复你好呢?你知道昨天哪几个人在场吗?省干三处的黄处长在,你让我好难堪哟。”傻王第一次感到自己冒失,觉得对不起乔科长。今天呆王又问起这件事,傻王也只好说:“再问问。”可是怎么问呢?傻王走到人事科门口瞥都没瞥一眼。
傻王注意力放在报纸上,报纸一到,他就翻找第三版,看自己的作品有没有发表。傻王的作品还没能在报纸上刊出时,又一篇用概念写成的小说脱稿了。
这天,疯王来到傻王办公室,傻王问起那篇稿子,疯王说:“快了,下一期出来,他们已经告诉我了,准备下期就用。”傻王心里很高兴,总算有了消息。他又递上苦心经营的新作:“这是我才写的不知行不行,你看看。”“行,怎么不行,只要你写的就行,等着拿稿费吧。”疯王说。疯王接过稿子说:“有烟吗,给老子一支烟,老子昨天晚上抠了一夜就写了两句,这两句真他妈的过瘾,比婊子还婊子。”傻王从桌上文具盒里拿出一支“红塔山”,疯王说:“还是你们的烟好。”接过烟,疯王说:“我马上来。”
疯王一去如泥牛入海,稿子仍丢在桌子上。傻王趁还有时间,决定把稿子送到疯王的桌子上去。他走过一幢楼,走到疯王直嚷嚷的走廊上,208室的呆王见了傻王就象苍蝇似的贴了上来问:“那事说得怎么样了?”傻王说:“快了,他们答应有机会就给办。”“麻烦你了。”呆王很感激。傻王脚有点飘,象是踩在棉花垛里。
傻王拉开疯王的抽屉,几只花脚蚊子飞出来,蚁子从他脸上飞过以后,傻王愣了,上次丢给疯王的稿子还在他的抽屉里呢,他有点不快,拿起自己的作品。傻王想把自己的新作放在桌子上,他发现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书报上有一叠稿纸,上面有两行字:
到这时我才觉得
人人都应该适应……
这难道就是疯王昨天晚上抠了一夜过瘾得比婊子还婊子的两句诗吗?人人都应该适应,适应什么呢?傻王眨眨眼,他看着窗外空无一物的天空,他糊涂了。他把上一篇稿子揣到口袋里,把最新写的新作放在疯王桌上,并把桌上所有的旧信封、烟头、废报纸统统捋到一边的桌子上,疯王的桌子上仅留下傻王用最新概念写成的新作。傻王走出来以后还在想:
人人都应该适应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