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瓢泼大雨哗哗哗下着,一连下了三天三夜。地上被雨鞭抽出的数万条泪痕,眨眼功夫就成了一片泽国。
这场百年未遇、猝不及防的特大暴雨,淹没了良田,冲毁了村庄。同时,也威胁着江南钢铁厂。雨要是再下,厂区后面的拦洪大堤就有被冲垮的危险,拦洪大堤一垮,主电室一进水,生产就保不住了。这场特大暴雨把汛期提前带来了,比往年提前二十多天。眼看着这场横流肆虐、无休无止的大暴雨,人们心里就像长了毛毛虫似的焦急。
曹刚坐在那里悠然自得抽着香烟,他不焦急倒有一种快慰的感觉。不是因为他幸灾乐水,这场大暴雨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他住的那排小平房地势低洼,家里已经进水,为了这房子他妻子陶玲不止一次和他生气拌嘴,昨天他妻子还对他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混上一官半职,也好使我们脱离这贫民世界跟你去享享清福。往年到讯期,不下雨家里也返潮,白花花的盐霜抹了半截墙,雨稍大一点家里就渗水,何况这场大暴雨三天三夜不停,家里早已成了鱼池龙潭,昨天他才把家具搬到丈母娘家。
他感到快慰的是他们科长薛靳春出事了。
青天白日薛科长在商场乘人多拥挤摸人家大姑娘的乳房,被人家打了一个耳光,告到厂里来了。就到五十岁的人了,还摸人家大姑娘的乳房,真想得出。曹刚心里愤愤然。
他早已听说,薛科长要退居二线,厂里决定在他和马力之间提拔一人当科长,这正是他梦寐以求,十多年来苦苦盼望的事。薛科长一出事,科长职位肯定是保不住了,科长位子空出来,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好事,他能不感到快慰?
一想到马力,他心里又掠过一丝凉意。马力与他同室,年龄、学历相仿,平时不善言语,在一些个人细小的利益上也没什么急功近利的欲望,他平静、细心,工作认真,在他不动声色的眼神里,曹刚总感觉马力是在用一种潜在的能量与他软抗争,他深深感到在提拔谁的关键问题上,马力是他最直接的势均力敌的竞争对手。
正在曹刚心烦意乱坐立不安的时候,薛靳春走进办公室,他是被纪委喊去交待问题的。进来时,他脸上仍是一副沮丧相,脸色暗灰,与窗外昏暗的雨天相溶一体。薛靳春痛恨不已时样子,更加增加了屋里铅灰凝重的气氛。
“薛科长回来啦?”曹刚强作镇静朝他笑笑,以笑来掩饰刚才心神不宁的情绪,并以往常一样的口吻与他打招呼。在十多年机关工作中,经过许多事情后,曹刚学会了立体观察,反向思维的识人法,因为他感到现在许多人,包括自己在内心里想的,嘴上说的,实际做的总是真假掺半或大相径庭,因此,他把尾巴夹得紧紧的学着做人。曹刚心里十分明白,此时他对薛靳春怒目相视倒不如贴身亲近好。曹刚这一声喊,果真在薛科长身上产生了效应,他羞涩而感激地看了曹刚一眼。落座以后薛靳春唉声自叹,既算对曹刚招呼自己的回应,也算对自己目前尴尬处境的解脱。
“他们怎么说?”曹刚问。曹刚说他们是指组织,他急切想知道组织对他这件事的看法和态度。表面上他是关心薛靳春,实质上他是关心科长的职位。他恨不得组织上立马撤销薛靳春科长职务提任自己,他知道这是白天做梦,组织上不会这么轻率做出决定的,但他喜欢这样想,这样想心里快活。
“能怎么说呢?”薛靳春很恼火。“他们问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动机是什么,还问我手上有什么感觉,心里有什么感觉。那天商场人多,我被挤得差一点儿摔倒,就在快要摔倒的一刹那,我看到她站在我面前,不知是我就要摔倒,还是她后面又有人挤上来了,就听到一声惊叫。我才意识到闯了大祸。”
这老家伙,摸了人家还不承认,只说听到她一声惊叫,怎么不说给了你一记耳光呢?耍滑头,图快活又不看看人,又不看看什么地方!曹刚心里这么说,嘴上却在劝。曹刚说,“有什么事你跟组织上讲讲清楚。”薛靳春说,“组织上让我好好挖挖思想根源,做进一步深刻检查,先考虑问题,再考虑工作。”
这不明明是停职检查吗?听到这句话曹刚放心了,薛靳春科长移位已是板上钉钉成了定局,这本身也说明了组织对其错误性质作出的反应和表态。“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算了。”曹刚安慰他说。“不要老是挂在心上,马有失蹄的时候,人也有失误的时候,知道错了,下次改正就行了,用不着往心里去薛靳春说我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曹刚想,摸就摸了,不承认只是搪塞,出了这种事,谁愿意承认是有意干的呢?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既成事实,影响在外,真摸假摸、有心无心已无关紧要了,紧要的是组织上要维护正义尊严,维护在外界的声誉。
事实上也可能是湿手沾了面粉,薛靳春被沾上了,但也不排斥薛靳春有心摸人家乳房。五十岁的人不发昏吗?六十岁的人还有糊涂的时候呢!一句话,事情很简单,性质却严重。一位科长在商场乘人多摸人家大姑娘乳房,无论出于什么动机,最终效果是一样的。
电话铃响了,薛靳春有气无力地拿起话筒,里面传来一阵急促哭泣的声音,薛靳春脸上立刻掠过惊讶的神色,一边应着,一边在纸上记。临末了,薛靳春安慰说,“你不要着急,我一定马上通知他。”
“谁?”曹刚凑过来问。薛靳春说:“马力爱人的电话,说孩子发高烧住院了。先前防汛办公室已打来一个电话,今天轮马力值班,让他马上去。现在他爱人从医院来电话又要让他马上去,这怎么办?”薛靳春把留言条递过去,曹刚接过一看,只见留言条上写着:马力:
今天轮到你防汛值班,值班室小汪打电话让你接到电话后立即到岗值班。你儿子高烧不退已送医院,因高烧引起抽搐,情况危急,让你立即到医院。
看过留言,曹刚眉头一锁,马上问,“马力到哪去了?”薛靳春说,“早上来了一下,现在不知到哪去了。快去找,人命关天的大事,晚了可要出事的。”曹刚焦急万分地说。薛靳春说,“我去找。”说着立马就去找马力。曹刚也四处打电话询问马力的去向。薛靳春出去不久。马力身穿雨衣,一身泥水推门走进来。
“什么事?这么慌里慌张的?”马力听到曹刚打电话在找自己一进门就问。
“你终于回来了,你儿子住院了,打电话来让你快去。”曹刚脸上显出宽慰的神色,如释负重地把留言条递给马力。
马力没来得及脱掉雨衣,连忙接过留言条,一看怔住了。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不一会他立的地方积了一滩水。
“你快点啊,马力,电话里说你儿子高烧引起抽搐,已昏厥了几次,恐怕不是小问题,你不赶快去,怕要出事的。”曹刚催他,见马力雕塑般地立在那里不动,他又说:“马力,时间不等人啊。”马力这才走到桌前,拿起电话拨通了厂防汛值班室。
“小汪,我是马力,刚才我到拦洪大堤上察看了一下,情况不太好,有些地段要加固。对,我知道我值班。”马力抬腕看看表接着说;“现在十点钟,我家里出了点事,我去看一下,中午我一定尽量赶到值班室。对不起,让你辛苦了。”
“快去吧,多耽搁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马力刚放下电话曹刚就催着说。
“不了,外面雨下得那么大。”马力忧心忡忡地说。天边出现了一点亮色,屋里亮堂了许多,不再觉得令人烦燥沉闷,雨点却没有见小。办公楼前刚刚栽种的草坪全泡在雨水里,仅仅露出一点草尖尖。曹刚注视楼下,马力穿着雨衣走出办公楼,顿时被雨罩住了,雨点打在马力头上、肩胛上。从楼上看,马力就像一只黑色小甲,虫在雨地里爬行。“你小子头也昏了,今天当你值班,防汛是压倒一切的大事,就是天掉下来你也得用头顶着,你怎敢把大事当儿戏?看来你是写好奏章让我递奏了。”曹刚嘴角上流露出一丝笑意。
整个办公室就剩下曹刚,马力下楼走了,薛靳春找马力去了。桌上电话铃声显得格外清脆、悦耳,他伸手接过话筒。“你是谁?”话筒里传来一位娇小的女子声音。“阿娣!”曹刚辨出是她的声音,浑身细胞立即活动起来,他失惊地低声说,“让你不要打电话,你怎么打电话打到办公室里来了?”走廊上传来穿胶靴的脚步声。有人来了,还没等阿娣说话,曹刚就把电话挂了。刚放下电话,薛靳春回来了。“找遍了也没找到马力。”脚步还没跨进门薛靳春抱怨说。“马力回来就走了,一听说他儿子在医院,他脚没站稳转身就到医院去了。”曹刚说。“行了,去了就行。”薛靳春坐在椅子上直喘气,他是跑着上楼的,坐在椅子上还在深呼吸。
放下电话,曹刚心里却多了一桩事情。这几天,风大雨急,家里又漏雨又进水,妻子老盯着他搬家具挪房子,就没腾出身子到阿娣那里去。阿娣打电话到办公室来,话没说上两句就被自己挂断了,这会,她会怎么想,在干什么呢?坐在电话机前发呆,生气、怨恨、咒骂自己,还是趴在棉被上痛哭一场?会不会不顾一切再拨电话来?曹刚说不出目前自己的心思,他只想立即站在阿娣面前。他心底最清楚,女人伤心的时候,需要男人安抚。他抬眼看看挂在墙上的电子钟,离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他十分果断地立身就走,他不需要向谁请假,这种事请假不好,每次他都不请假。
电话中断以后,阿娣失望了,她晓得不该打电话,这是约定好的。然而,禁不住几天的寂寞、冷落,暴雨带来的惆怅,阿娣还是拨响了他的电话。她坐在床边望着那部放在床头柜上桔红色会说话的精灵。旁边那只男女对吻的瓷雕,显得过小不那么可爱了,阿娣都懒得伸手把它扭过去,此刻她心里唯有空落落的感觉。整个房间除了自己,一点声音也没有。她懒洋洋地往后仰去,她把自己轻轻放在床上,她没有流泪,也没有再拨电话的意思。
没有多长时间曹刚就来了,阿娣听出是他的脚步,声音轻轻的,不像自己的那位毫无顾忌踩着地板,发出“咚!咚!咚!”沉闷的声音。曹刚轻是怕打断她的梦境,怕碰碎她心田一片宁静的池塘。曹刚的来到,她感到惊喜和安慰。她没有马上立起身,她不想用这种动作来表示惊喜和宽慰,她早已过了容易激动的年龄。曹刚看到阿娣躺在那里,看到她散在绣花枕上那一大片黑发,看到黑发旁那圆润生辉的臂膀,身体内积攒起来的欲火燃起来。他走过去一下子把躺着的呵娣拽坐起来。他喜欢她的顺从,她喜欢他的粗暴。两人沉默了好几分钟。她神色恢复自然,脸颊上有了红润,她用坦率的目光看着他。他一把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一股激情传遍他的全身。他与自己妻子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前奏,没有铺垫,一旦发起进攻时,妻子总是抱怨一句:“那么着急。”于是,他兴趣大减,有时竟感到索然无味。然而,此刻他却感到自己在升腾。她扑进他的怀抱的时候,她似乎觉到了他的手在动作,她觉到自己在颤动,在化解。最后,他们完全成了一团火,一团燃烧忘却一切的烈火。
马力从办公室走出来并没有到医院去。
本来他是打算到医院去的。他确实是爱自己的儿子,儿子发高烧躺在医院里进行抢救,在这危急关头他应该在儿子身边,给儿子勇气和力量。当瓢泼大雨打在他的头上、肩胛时,他顿时感到自己责任重大。防汛与儿子放在一起,他感到防汛更为重要。儿子已经到医院了,一切有医生安排照料,自己就是赶到医院也只能站在他身旁。刚才,他在拦洪堤上巡视察看时,已经发现疏堤透漏现象,不赶紧处理就有塌堤决堤的危险。必须赶紧汇报,尽快决策,采取措施,保堤保生产。他立马加快步伐,朝防汛指挥部走去。
厂防汛指挥部设在行政大楼西侧。他穿过厂区绿化带,拐过弯,踏进了行政部大楼。指挥部已经聚满人。市里防汛紧急会议刚刚结束,厂防汛总指挥、党委书记丁鹏鸿正在召集厂防汛领导小组会议。丁书记站在圆桌前在作紧急动员。丁鹏鸿是个沉静不爱激动的人,今天他却十分动情地慷慨陈词:“这场连续不间断的特大暴雨,总降雨量达1000毫米,超过了上年全年降雨量,江河陡涨,渠满河横,雨涝面之广,来势之凶猛为百年不遇。目前,厂区积涝严重,低洼处已大部进水,严重威胁生产。我命令所有水泵一定要到位启用,尽快排涝。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加强拦洪大堤的安全,迅速增派抢险队上堤,确保五米一人,必要时一米一人,一定要保住大堤,堵住江水、河水、山洪涌进厂区。”
“报告,拦洪大堤已出现透漏现象。”马力跑到门口说。
“什么时间发现的。”丁书记严肃地问。
“我刚从大堤察看后来。”
“透漏情况到了什么地步?”
“目前只见渗水,但情况已不一般。千年固堤,毁于蚁穴,就怕透漏现象进一步发展,情况就很难预料了。”
“暂时休会,全部上堤。”丁书记果断决定。
幸亏马力汇报及时。丁书记他们赶到拦洪大堤时,透漏已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堤内已经积水,并有急流朝主电室涌去。见情况不好,丁书记命令所有机关人员迅速赶上大堤。
一接到命令,机关人员纷纷上了大堤。薛靳春也披上雨衣朝河堤跑去。大堤上已经站满了人,由于风大雨急,透漏准确位置找不到。草包、石块投下去以后,仍不见水小,朝主电室涌去的水反而越涌越急。
“暂时不要乱投草包和石块。”
薛靳春站在大堤上喊起来,俨然他就是拦河大堤的总指挥。大家都静下来看他,只见他伸手摘了几片树叶,立马跑到河堤外侧。小的时候,在家乡防汛护堤时,他见老人们这样做过。他沿河堤细心观察水的动势和水的颜色。许多人围着他或跟在他后面。丁书记、马力紧紧贴在他的身旁。
堤内水仍不断流,主电室电缆沟水深已一米,照这样流速流下去,不要多长时间,配电盘、配电柜就要进水,配电柜一进水受潮生产就非停不可了。丁书记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满脸都是水。
在一个堤弯处,薛靳春停下脚步,他看了一下水的动势,丢下两片树叶,树叶飘浮在水面,慢慢朝前流去。薛靳春盯着树叶,跟着树叶跑。树叶不走了,在水面上打旋,随即就被漩涡旋下去了。薛靳春兴奋异常,激动地说,“找到了,找到了,暗穴就在这儿。”“快送草包。”丁书记朝大堤上喊。大堤上一人一米排成长列,立马出现了一条送草包人力传送带。
“扑通。”马力跳到水里站在暗穴里。薛靳春立马反应过来,他正准备跳被丁书记拦住了。薛靳春悲痛地说,“书记你不用拽我,让我跳吧,小马他年轻,我老也老了,就让我跳吧。”薛靳春真心实意想更替马力,他想早点了却遭人指责的环境,真正死了也无憾。丁书记不晓得薛靳春的心思,倒被薛靳春的喊声和行动打动了,他劝说,“老薛不要这样,现在是抢险,大家一定要听指挥。”
马力跳到河里那刹那,他立刻感到一股穿心的疼痛从脚下涌到心窝,他意识到脚被划破了,他没吭声,他用大声呼喊来掩饰自己难以忍受的痛苦。“不要愣着,快把草包扔下来,朝我身上扔,多堵一分钟就多抢一分钟。”大家把草包、石块一一朝马力站着的地方扔去。马力接过草包朝脚下垫,接过石块也朝脚下垫,草包一个一个沉到水底,石块一块一块送进暗穴。
暗穴堵住了,堤内涌水现象消失了。马力脸色苍白,精疲力尽趴在河堤上。人们赶紧扶他上岸。没有担架,没有遮雨的地方。薛靳春脱下自己的雨衣铺在堤埂上问:“你怎么了?”马力吃力地睁开眼睛,望望周围的同志,他指指自己左脚。人们朝他指点的地方看去,才看到殷红的血混着泥水浸润了一片土地。薛靳春脱下他的雨靴时,雨靴里已经灌满了血。
“快送医院。”丁书记说。
“我背他。”
“不能背,他的脚不能垂下。”
“流血不止,用绳子把他脚扎起来。”
“我们把他抬起来。”
马力面如白纸,他被四个人抬着急匆匆朝医院跑。马力想到了儿子,他担心此刻的儿子,儿子的烧是不是退了下去,此刻儿子是不是睡着了。他感到自己身子骨都散了似的。他口渴,他想喝水,他眼睛睁不开,他直想睡觉。
完事之后,曹刚还把脸凄过去要吻阿娣的脖子。阿娣朝后一仰说,你今天情绪特别好。曹刚望着阿娣笑,阿娣说,“有什么好事情?”曹刚赤裸着身子往阿娣身边一坐说,“薛科长青天白日在商场里摸人家姑娘的乳房,被厂里提审交待问题;今天当马力防汛值班,他不值班跑到医院看儿子去了。”阿娣对这不感兴趣,说,“这有什么,我当什么好事情呢。”曹刚说,“没什么事?这不明摆着嘛!薛科长科长不干了,马力也不要想沾,他们把科长位子捧给我了。”阿娣说,“科长有什么了不起,跟狗一样多。”曹刚说,“女人家懂什么,作为男人就是要当人上人。从车间到机关,你知道我走了多少年?已经走了十几年了。人生有几个十几年,还要让我这么呆下去,再呆十几年我曹刚就没有作为了。”阿娣搂过他的脖子说,“野心不小嘛,还真看不出你。”曹刚没敢恋战,只耍了一遭,连忙穿上衣服,临出来时,曹刚对她说,“我会再来的。”
曹刚怎么也想不到,在他刚刚离开办公室时,厂里却出了这样一件大事。回到办公室,整个机关人在大堤上还没有回来。他感到纳闷,都下班了吗?他看看表,离下班还有一会。正在他犹疑不决的时候。书记丁鹏鸿跑上楼,急忙拧开自己办公室。马力失血过多,已经昏过去了,他想到自己办公室还有一付担架,他跑上楼是拿担架的。
“丁书记。”见丁书记走进办公室,曹刚跟过来喊。
“什么事?”听到喊声,丁鹏鸿一惊,机关里还有人。
“噢,有件事想汇报一下,你有事就算了。”见丁书记浑身是泥水,曹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既跟过来喊出了口,又怕不是时候,就改口给自己搪塞找台阶。
“你在干什么?”丁鹏鸿见曹刚一身整洁,不太高兴地问。
“我在守电话。”
“守电话?”
“噢,这么回事。”见话不投机,曹刚马上把话锋转到汇报上,他说:“今天当马力防汛值班,他一直没有到岗,听说他家里有事回家去了,我便不敢离办公室一步,在守电话。”
“有这回事?你听谁说的?”丁鹏鸿一时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马力不是受伤么,怎么又到医院去了呢?
“其实也没什么。”见丁书记愣了一下曹刚说:“他儿子发高烧很利害,这事摊在谁的头上,谁也不能不去,只是在这防汛性命关天的大事面前,给人一种临阵逃脱的感觉,我是这样想的。”
“马力没有到医院去啊,他刚刚在河堤上抢险受伤了,还没来得及送医院,你看。”丁书记把曹刚引到窗口。马力被四个人抬着正急匆匆朝办公楼这边走来,全机关的人都跟在后面。曹刚愣住了。丁鹏鸿拿起担架匆匆跑下楼,把曹刚一个人晾在楼上。
这事确实使曹刚很尴尬,为了挽回在丁书记头脑中的印象,曹刚找丁书记承认错误,说自己不该在没有了解清楚的情况下瞎汇报。他说是马力当着他面打电话说不去值班而去看儿子的。防汛值班的小汪帮他证实了这一情况,他再次强调自己看守电话的重要性。他说,“马力家里有事不能让他不去,他去了以后,办公室不能没人,特别是在汛情不断发展的关键时刻,更要有人留下来看守电话。”丁书记说,“不要听见风就是雨,要稳重些。”后来,丁书记在会上,除了表扬了马力、薛靳春以外,也表扬了曹刚高度的防汛意识。
马力因破伤风感染,病情危急,住在医院里,凶多吉少,生死难卜。薛靳春在防汛抗洪中发现暗穴立了大功,厂里既没有明确他继续担任科长,也没有免除他的科长职务,就这么摆着。曹刚觉得自己仍有很强的科长竞争能力,他只希望马力早死,越早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