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姬与管家陈元驻马在矮松荫下,已观看多时,见那青年人力杀三贼,心中好生佩服,那掌心早就痒痒起来了,毕竟学艺十二年,还没动过真格的哩!这时忽觑见那青年身涉险境,玄姬便急催马奔出林子,要助他破贼。管家无可奈何,打马紧跟。
这厢地保见陟宫险象环生,就吆喝一声,领了几个大胆的庄户壮力,飞奔上来助战。刹时,就把吴三巴子围在当中,抡锄挥扒,呼呼喝喝。
那些土匪没听见当家的发话,倒挺老实,一个个纹丝不动,瞪眼观看。
吴三巴子并不把几个庄户汉放在眼里,将大枪施展开来,左格右拔,前刺后扎,甚是凶狠。
那几个庄户汉常日都是务农活的,只凭身强力壮,武艺不过三脚猫的把式。不及一袋旱烟的功夫,都被搠倒在地上,死的流血不止,伤的哎哟吟叫,地保也被扎死了。
陟宫见吴三巴子凶狠,自己又受了伤,再斗下去必遭凶险,便呼大家抢了尸首退回村中。
吴三巴子见状,举枪高呼一声“杀”,就在前头冲进村民之中,大开杀戒。后头的山匪如潮水般涌来,见着就砍,遇着便杀。
村民一时躲避不及,被剁瓜切菜一般砍来劘去,眼见着就要斩杀殆尽。
恰此时,玄姬赶到,遂从后头冲入匪群,手执鸳鸯双剑就刺杀起来。管家陈元也从包裹里取了防身的朴刀,一边护着玄姬,一边拼力厮杀。
吴三巴子正杀得性起,忽然身后大乱,借着火光一觑,就觑见一位少女正在斩杀山寨内的兄弟,如入无人之境。他便拨转马头,飞驰到玄姬跟前,接住交斗。
众山匪见三当家的向后杀去,也都转身往后头奔,前头顿时就松懈了许多。
陟宫却并不知道缘故,引着剩下的村民退进村内,慌慌张张关了栅栏,命垒石后的村民把箭搭上弓弦,准备射杀。但山匪并没有攻杀上来,陟宫觉得蹊跷,定眼朝火把堆里望去,隐约瞥见一条窈窕的人影正在山匪中来去厮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有人牵制了山匪哩。
陟宫本是侠义之士,如何会袖手旁观?遂单手提枪又杀出栅门来。
片时,与玄姬会在一处,却是个小姑娘哩。陟宫大声道:“多谢姑娘相助。山匪众多,姑娘还是快随我撤入村中去吧!”
玄姬见山匪杀了一拨又来一拨,杀之不尽,遂应了一声,随陟宫杀出一条血路,径奔村中而来。
吴三巴子一时阻挡不住,只好命众山匪随后杀至栅栏前。但门楼上,垒石后登时飞来一阵箭雨,射倒了数十人。山匪纷纷往后退。吴三巴子连续冲了几次,都被射了回来。
此时天色渐亮,吴三巴子惧怕附近官兵知晓,前来围剿,于是对着门楼上吼道:“陟宫,今日饶你一命。过两日,老子再回来血洗桃花村!”吼罢,匆匆忙忙地率领众山匪拖着几具尸体,退入山林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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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破晓,山野清朗。
陟宫一边命人通报官府,一边命村民出村收捡尸首埋葬。管家陈元也战死在混战之中,玄姬好不难受,草草地埋葬了他。
地方官府得到消息,就派来了一位鸟官。那鸟官先装腔作势,问长问短,且命书记做了记录立案,承诺将派遣官兵入风凉山剿匪,然后将村民严训一顿,私造武器,形同谋反,并收缴了弓箭刀枪。
陟宫目眦尽裂,大骂鸟官,却被绑缚起来,要送往官府,陷他是肇事者。幸亏玄姬能言巧语,替陟宫说了许多好话,那鸟官才放了人,掳了些刀枪剑棒,又拖了数十尸体,进县城邀功去了。
陟宫怒气未休,道:“如今这势头,鸟官府是不会管我们的!那些山匪必会再来。若要保住村庄,不如出奇兵,去端掉匪窝。可有胆大的,随我一起去风凉山!”
此语一出,村民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胆颤心惊。
有老者道:“那些山匪不知有多少,就凭村中这点力量,不是要把羊往老虎嘴里送?”
又有个老农哭怨道:“是你杀了驼子六,那山大王要的是你的命,你去就好了,何必拖着大家送死?若不是地保听你的话,怎会死这么多人?我那可怜的两个儿子啊。”
一时间,众村民都哗哗议论起来,有哭声,有怨声,青壮男子也没个应声,一夜交战俱唬破胆了,何况要杀入山匪老巢哩。
陟宫听到那话,心如刀绞,含泪道:“我陟宫本是个孤儿,无拘无束,给大家带来这大祸。现在我就去乌龙寨,与他们作个了断。”说完,绰起钩镰枪,向众村民揖了一礼,拔步径出了栅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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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姬见陟宫有如此胆色,更是佩服之极,遂牵马跟将出来:“我随你去!”
陟宫闻声回望,见是玄姬,遂揖礼道:“原来是姑娘。陟宫谢过昨晚相助之恩,不过,我是白去送死,姑娘还是请回吧。”
玄姬秀眉一挑:“你敢独闯虎穴,难道我就不敢?况且我助你,未必就是‘送死’。”
“此去凶多吉少,我已作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想杀它一个够本,杀它两个赚了。姑娘没必要随我冒险。”陟宫道。
“我陈叔昨晚死于匪手,正要前去报仇。你若不愿与我同去,我也能找得到风凉山。”玄姬道。
“姑娘执意要去,陟宫也没办法。你走你的,我走我的。”陟宫不愿连累人家姑娘,掉转身,飞步往前奔去。
“你真是个死脑筋!多一个人儿多一份力量。”玄姬翻身上马追赶上来——其实玄姬的心扉不经意间就被陟宫撞开了。
陟宫本负箭伤,脚力自赛不过马力,眨眼间就被追上了。
玄姬道:“这般脚程,什么时候才能到!”说着,挈着陟宫左肩拎上马后。
陟宫大惊且窘,在马上颠颠晃晃,摇摆不定。玄姬却快马加鞭,银铃般清笑不止。
一匹马,两个人,飞奔在大地山川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