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宫阙,多少年风景未曾更迭。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等到某一日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权势的时候,可是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快乐。
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是在什么时候呢……是被她,葬送在了那青山绿水之间,那一年碧桃花开的季节。
“娘娘,事情已经办妥了。”素心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从遥远的记忆中回神,定定的看着她。
她从来都不会看错人的,当年在宫中,对于周家的人她一个都不信任。素心,本不过是栖凤宫中最为微末的一个宫女,虽然身份不高,但是身后背景干净。
所以,在她被薛贵妃为难时施以援手,一面借用薛贵妃之手铲除掉太后的人,一面暗中拉拢人心。这些年来,她身居高位,纵然有皇上宠爱,但是一切远远没有外人看到的那般容易。
所有人只知她万千宠爱,风光无限,可不知她为了得到这些东西失去了什么。
“她……死了?”说出这一番话来的时候,她的面容没有一丝波动,只是声音有几分干涩。
素心知道她问的是谁,道:“她死了,娘娘,再也没有什么能威胁得到您了。”
是什么,在那一刻坠落……
多少年前,离别之时,少女红着眼眶哽咽道:“阿青,我以后有机会去长安一定会去看你的。”
那时她尚且不知,二人重逢之日,便是生死悬殊之时。
这些年来,她将所有的一切都全部斩断了。包括当年在周家,曾经服侍过她的下人……
在周家的雷厉风行手段之下,长安城中再无周青鸾,只有周凰!
为何没有对越溪的人下手,那是因为……谁也不会想到,那样一个偏僻的村庄,除了周青鸾,还会有人从那里走出来,走到繁华锦绣的长安,进到那权势之巅的九重宫阙中。
从被周家遗弃,她从未相信过命运之说。可是如今却不得不信,天意二字,无法估测……
她的手中紧紧的握着那支青铜鸾鸟的簪子,娇养的手心,被那锋利的簪尾给割破,沾染上了斑驳的血迹。
多少年前,简陋的簪子承载着少女时期最为旖旎的梦。
四月的风轻柔的拂过发边,柔软的草地,似乎连那清澈的溪水都沾染了春的气息,天际明亮的让人心生愉悦。
做工粗糙的青铜簪子,少女认真的用凤仙花的花汁在凤尾染上颜色,认真道:“阿青长的这么好看,以后我若是有钱,一定会为阿青买很多很多金子做的簪子,镶嵌着很多很多红色的宝石。”
她不知道,金子镶嵌红宝石,在富贵人家,是多么庸俗不堪的装饰。
二人的命运在越溪就此分割,各自有各自的际遇。可是无论如何,她依旧没有忘记当年二人义结金兰的情分。而她呢……
她什么都没说,只将那根簪子塞到了她的手心。
她知道,阿娆会为她守着秘密的。可是……这样的罪孽,不能再允许更多人知晓了。
她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可是她的煜儿还小啊……
曼陀罗的毒,不致命,但是足以能够折磨人的心智,让人接近崩溃,是周家教给她用来后宫争宠的法子。
那所谓的独占了独孤家的凤脉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周家真正这些年能够在朝中屹立不倒,后宫独宠,用的还不是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凡是送到宫中的周家女儿,无论是才慧还是心智坚韧,都是一等一的出挑的。
阿娆,是我欠你的。我这双手,早就不干净了,为了煜儿,不在乎再多沾上一条性命……
是多少年前,那个蛊惑她下地狱的声音,在耳畔低语:“只要你迈出了这一步,你便就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你母亲的灵位,都能被供奉在周家的祠堂中享尽荣耀。你那懦弱的父亲不能给你的,可是我能……”
是什么,从此遮住了她的眼,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一步错,步步错!
“娘娘,娘娘,你不能再往前走了……”身后传来素心焦急的声音,她蓦然睁眼,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高台之上。
为了迎合她的喜好造的蓬莱高台,从上俯视下,可将整个皇宫尽入眼帘。
寒风猎猎吹动她的衣袂,仿佛下一刻便被会被这烈风撕碎,粉身碎骨!
距离顾衣与李离成亲还有八天,花蕊夫人病逝,景侯萧桓玉,一夜白头。
命运的齿轮迎合着前世的轨迹在进行着,只是很多事情,时间比之前世都提早了好些年。
顾衣与李离成亲前第六天,皇后又病了,顾衣见过凌雪风几次,但是他对于皇后的病情守口如瓶,丝毫没有透露出皇后是为何而病。
对于凌雪风,顾衣已经做不到毫无芥蒂的信任了,因为他隐瞒了许多重要的东西。
比如,花蕊夫人的病情;比如,花蕊夫人的死讯!
惊闻花蕊夫人的死讯,是在她死后的第三天,是坠儿听到坊间的传言才来告诉她的。
而在她之前,她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吴阳被她派遣去调查当年傅氏一事,除他之外,她的身边已经再无可用的心腹。就连吴明,都是在陈郡被李离掉包的人。
是有人故意将此事压下来,不让她知晓的。
为何不让她知晓此事?
绯红色的嫁衣悬挂在卧室中,鲜艳如火的颜色,顾衣的眼神却带着几分怅然,心中沉甸甸的,生不出多少欢喜……
“小姐。”卧室中,吴阳悄无声息的进来,手中用黄纸包裹着某一物,道:“东西拿到了。”
借着月色,可以看得到吴阳手中拿的不是别的什么,正是一缕黑发。
同样的夜色中,离王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着眼前年轻的男子,李离嘴角微微的勾起一抹笑容:“不愧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惊鸿公子,到本王的王府,也能如入无人之境。”
眼中却是一片冰冷,没有半分的笑意。
却见半夜出现在离王府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些时日都未曾露面的谢蕴。
面对李离慑人的气势,谢蕴也丝毫的不退让,淡淡道:“离王府的侍卫,并非皆是离王这样的高手。”
谢蕴话里面,分明有挑衅之意。但是李离又岂是一般人,只是淡淡的动了动眉头,道:“谢公子深夜来访,不会单单是来评价本王府中侍卫如何吧?”
谢蕴欲说话,待看向某一处的时候面色陡然间冷凝住了。
李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在房间内最为显眼的位置,挂着大红色的喜服,是方才宫中人送来让他试一试大小的。
他平素里未曾着过这般扎眼的颜色,也不好在人前试衣服,便让宫人放下就让他们离开了。却未曾想谢蕴突然“造访”,那衣服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呢。
“再过几****便与衣衣成亲了,不知谢公子,可有闲暇来喝杯喜酒。”风轻云淡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却足以将人气的吐血。
李离满意的看到谢蕴脸色更加难看了,与此同时,心中所想可远远没有如面上这般平静……
谢蕴与顾衣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往事他根本就无从探究,但是显而易见,谢蕴是对顾衣有情的。
安插在顾家的暗卫查不到关于二人之间任何的蛛丝马迹,只能凭空推断,二人之间相识是始于三年前谢蕴在顾家小住过一段时间。
二人相识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一想到此处,李离不由得感到牙有些痒痒的。
三年前的顾衣长什么样他还没见过呢。
被李离一激,谢蕴有些失态,但还是很快恢复了冷静。见他这般得意,谢蕴冷哼一声,将眼角的余光从那刺眼的喜服上收回,看着李离一字一句的道:“我与顾衣在越溪遇袭,是何人所做?”
他死死的盯住李离,却见他脸上的神色纹丝不动,只淡淡的笑了,深邃的眼神中,让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何人所为,难道谢公子不清楚吗?”
清冽如雪的眼神,似乎能够直击人心,带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是何人所为,他怎么不会知道……
那些死士的招式,一开始谢蕴没看出来,到了后面,谢蕴自然是认出来了。曾经有段时间,他亲自为侯府的死士训练过一段时日,一招一式,都曾是他教出来的。
越溪之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发现萧桓玉这般大的秘密。曾经以为,他的义兄是那般霁月清风,性情疏朗之人,却没想到因为****二字,会犯下那样的大错。
为了一个女人,杀死了数条无辜的生命,撒下弥天大谎与她朝夕相守。
谢蕴自己都不知道,听闻到事实真相的时候那般气愤,气的是萧桓玉的心狠手辣,还是因为……
他所见到的夫妻恩爱,所羡慕的神仙眷侣,不过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不过是编造的一场美梦罢了……
终究,这样的一场美梦被现实击溃的不堪一击!
但是谢蕴却并没有被李离糊弄过去,脸色阴沉沉的盯着李离道:“除了他们之外,一心要取顾衣性命的那些人,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