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薰缓缓地从卡尔的身上爬起来，立刻望见他那双湛蓝的眼眸，正闪着悲伤的流光望着她。那眼神告诉她，他并不拒绝她吸他的血液，但他不喜欢她此时在打的那个主意。
他知道她想做什么。
而且他不想她那么做。
他的身体在自主痊愈，虽然因为失血的缘故，速度不及平时的十分之一，但是，她留下的那个牙痕的确正在慢慢地愈合。即使如今暂时用这样的戏码骗过了跟前的人类，也决不可能瞒天过海。
她却忍不住，只在想着一些有的没的的事——被她吸血了的他，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是跟她一样有种愉悦感官的涌动，还是只是单纯失血的那种讨厌的幻觉？
知道他并不抗拒她，她心里竟然有点甜甜的感觉。
当然，悲伤的情绪，也同时涌了上来。
“听话，乖乖躺着别动。”
对他默默一笑，柔情万种，却再一次用恰到好处强度的电流将他的行动封住。
耳旁飘来不远处响起的恐惧低语，那些用枪瞄准了这边的人类们，都在不敢置信地叫着那个对他们一族恒古以来的称呼——
“吸……吸血鬼！”
“真的是吸血鬼……”
她将脸缓缓地转向射灯的方向，绿色的眼眸闪着野兽一般的荧光，唇角错乱的血痕含着野性的味道。
那些人显然都被刚才的一幕惊得呆住了，全都瞪着眼睛望着这边，竟没有一个人想到，应该对她扣下扳机。
冷月薰垂下眼，最后看了地上躺着的卡尔一眼，便用尽全力地从地上跃起，往旁边逃窜而去！
简直像是突然解开了保险栓一样，前一刻还寂静无声的军警们，这一刻突然都活动了起来，密集的子弹全部朝着冷月薰的方向射了过去。她并没能跑出去多远，就已经被一颗子弹击中了左腿，身形停滞，紧接着，又立刻被十几颗子弹先后击中，其中一颗，直接命中了她的后脑。
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重重地与坚硬的地面相撞，眼角的余光，却望见仍躺在不远处的卡尔的身躯。他不知是仍因为她的电击而不能动弹，还是终于肯听从她的意思，她愿意相信是后者。
血液和意识都在飞速地远离，她的眼前很快变得暗了，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卡尔……”
她知道他的听力很灵敏，即使只是在这样的距离之外低语，他也一定能够听到。意识模糊的边缘，她很努力地，用仅存的气力，说出那几个字。
“活下去……”
即使我只是争取到了很短的时间，很小的机会，也请你紧紧抓住，然后……活下去。
如果不是你，我早在上海，就已经变成一堆无用的尘土了。你救了我的命，带着我走了这么远的路，即使最后只能到此为止。
谢谢你，卡尔。
这一段旅程跟你一路走来，我也不后悔，甚至，很感激你为我做过的一切。
完全沉入黑暗之中前，这是冷月薰，最后的念头。
“机场被恐怖分子袭击了？”
亚历山大听到飞机师隔着机舱报告的信息，眼睛蓦然挣得滚圆。
“是的，听说机场的航站楼倒塌了一大片，整个机场都临时封闭了，我们被要求转飞到南边的另外一个机场降落。”
“好的，谢谢你。”
亚历山大抬腕看看手表——薰跟那个卡尔降落在BER机场，估计不过是大半个小时之前的事，即使他们动作再快，现在也应该还没有离开机场的范围，再加上消息延迟的时间……不必细想，也能够估计得到，他们很有可能也被卷入了事件当中。
“怎么了？”
麦糖糖本来是睡着的，不知怎么地突然就醒了过来，而且，第一时间看到了亚历山大脸上的忧心表情，也担心了起来。
“柏林国际机场发生了恐怖袭击事件，我们被要求转往柏林南边的另外一个机场降落。”他尽量轻描淡写地转述事情，心里却敲起了预警钟。
麦糖糖若知道冷月薰身边又出这种事，搞不好会想要从飞着的飞机上直接跳下去。
“恐怖袭击？”她果然是吃了一惊，“那……薰的飞机是不是已经降落了？”
他不敢骗她，只得照实说：“他们的飞机是四十到五十分钟之前降落的。”
“那岂不是……她也会被卷入这次恐怖袭击之中？！”她果然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窜了起来。
他连忙按住她的肩膀说：“你先不要激动，事情究竟是怎样我们还不清楚。说不定，薰很机智地躲开了麻烦，现在已经顺利地往她想去的地方去了也说不定。我们还是冷静一点等飞机降落了，再赶过去机场那边看看情况，好不好？现在我们距离柏林还有一点距离，你着急，也没用啊。”
她似乎凝眸想得很深，再抬眼望他的时候，却仍是慌乱的神色：“不行，我刚才睡觉睡到一半，突然觉得心里很不安乐，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重了，不知道……是不是薰出了什么事。”
他此刻最怕她说这句话，忙加重了手上的力量说：“听着，你不要激动。我们现在在三万英尺的高度，而且外面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如果你想要从这里打开飞机的舱门跳下去，就是自寻死路。无论如何等我们降落了之后再说，明白吗？”
“谁说要从这里跳下去了？我要占卜一下。”麦糖糖没好气地推开他，自己走开两步，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水晶球来，盘腿坐到地上去。
亚历山大拿她没辙，只好乖乖地站在旁边，看她究竟要怎么做。
麦糖糖眼中闪现绿色的荧光，张开嘴将自己的指头咬破，点在水晶球上，然后便静静地凝视着那个滚圆的球体很久很久，一动不动。
亚历山大屏着呼吸，不敢打扰她。
麦糖糖突然动了动，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一样，呼吸厚重地睁大了眼睛，紧接着，突然往旁边倒了下去！
“糖糖！你怎么了？”
亚历山大被她吓了一跳，火速赶上去，将她的身躯接到怀中，紧张地抚上她那已变得苍白的脸庞。
她在他的怀中剧烈地颤抖着，眼中，泪水一滴滴地滚了下来，很快便在脸上汇成了两条晶亮的小河。
“到底……到底怎么了？”亚历山大没有见过这样失控的麦糖糖，顿时也变得六神无主，“你究竟在占卜中看到什么了？”
“薰……”她口齿不清地呢喃着，却不是在回答亚历山大的话，只是在自言自语，“怎么会……怎么会……不可能……”
“什么怎么会，什么不可能？你倒是告诉我，你究竟知道了什么啊！”亚历山大心急如焚，拼命地晃着她的肩膀。
“薰她……”那双绿色的眼眸终于朝他转了过来，却含着深深的悲伤和不知所措，“我感觉薰她……她好像……”
往下的那个字，却似乎是她的死穴，她费了好大的劲儿，仍说不出口来。
“她好像……？”
不必麦糖糖说完这句话，亚历山大也感觉到了，这一定是个坏消息，说不定，就是最坏的那种坏消息。虽然他跟麦糖糖一样，有了一种悲伤而且不知所措的感觉，但是他毕竟相对年长一点，比她更为冷静，马上便选择了安慰麦糖糖，而不是陪她继续迷茫下去。
“不管你感觉到的是什么，我相信薰一定会吉人天相没事的，”他将麦糖糖拢入怀中，尽量以平和的语气安慰道，“等一下我们下了飞机，就马上赶去BER机场，在那里，我们一定能够找到薰的线索。”
“但是……薰她……她已经……”
麦糖糖在亚历山大的怀中抖得更厉害了，眼泪婆娑地哭了起来，伸了双手拢住他的脖子，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悲伤的情绪。
“别这样，我相信，薰一定没事的。占卜这个东西也有不准的时候，亲眼见到之前，不要轻易放弃希望。”
虽然，亚历山大知道，Malkavian族的占卜结果出错的可能性，比重复发生两次九级大地震的概率还要低，但是他还是愿意去相信，冷月薰仍生存的那件事。
那个娇俏又坚强的东方女子，从来不是那种轻易就会放弃的人，而且她的身边还跟了一个Ancilla级的Venture族，绝不会这么容易就出事的。
他宁愿，这样坚信着。
至少在他到达BER机场，亲眼见过那里的废墟，并且调查清楚所有的一切之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