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钱没命,要命就得交税。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交出去了还可以再赚。脑袋可不是地里的韭菜,割了之后可就再也长不出来了。简单道理,人人都懂。强权面前,他们立刻便选择了屈服。
“交税、交税!我们交便是了。”村民们七嘴八舌的喊着,只想着赶快把这帮如狼似虎的秦兵打发走了,之后外面打成什么样子那就不管了。他们只管把门关紧,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可以了。
绿岛的国民并不多,差不多七八十户的样子。列队在账桌子上把钱交给军需官,五百金元虽然不是个小数目,可各家也都能拿得出来。税虽然交了,可他们心里也把齐大志和岛上的秦人恨得牙痒。看向他们的眼神,多了些陌生和敌意。带队的军官满不在乎,只是摸着枪柄冷笑。齐大志心里就不太好受了。他知道,他和这些村民们的关系怕是再也别想像过去那般融洽了。
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各位乡亲,听我一句劝。老村不是安全的地方,我们虽然会尽全力保卫港口,但敌人势大,难免会有漏网之鱼溜进来。后勤部队已经在山里修建了避难营地,请你们去那里暂居几天。等战事结束之后再回来,你看如何?”
可他无论如何苦口婆心的喊话,村民们却没有人愿意受他的好意。三三两两的回了自己的家中,把他当成了空气。齐大志还待再劝,却听见人群中传来几句低语。
“秦人怕是没按好心,我们要是听他们的去了,怕不是得散尽家财才能脱身。齐大志那狗官把我们害的好苦,谁还敢再听他的。”
齐大志又气又委屈,正待走上去拦住他们好好讲讲道理。可是他才刚刚迈开脚步,就被军官扯住了手臂。
“他们不愿意去就算了。齐督何苦自取其辱?”军官冷冷劝诫道:“眼看海盗就要登岸了,咱们还是赶紧回港口去。打好眼前这仗才是关键,只要我们掌着权,还怕他们个卵子!”
齐大志知道军官说得才是正理,只好叹气接受了他的劝说。一行人带着募集到的军饷回到港口,军官自去复命,齐大志茫然在街上转了一圈,竟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村民已经跑光了,临时守备队也并不归他管辖。僚属们都被派去山里,帮助后勤部队治理避难营地去了。他这个绿岛总督,此时真真正正的变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港口附近已经变成了一片防御森严的阵地,临时守备队和秦军们一起构筑着防线。依照孙铿的命令,秦军决定在港口给予海盗们迎头痛击。沥尽心血打造的港口注定要毁于战火之中,只是不知道它还能不能像浴火重生的凤凰一样,重新在废墟上建设起来。
不知不觉中,齐大志迈着蹒跚的脚步回到了自己的家。这里的位置偏僻,并没有被征用。房间里空荡荡的,依稀存留着昨日欢快的气息。只不过物是人非,昨日可亲的朋友,早已离他而去;昨日可敬的长官,也成了逼迫他走上孤独道路的“仇人”。
他无力的瘫倒在床上,摸出床下一瓶稠酒,拔出瓶塞,一口口的抿着。昔日香甜的酒液,如今灌入嘴里,也变得如同黄连一般苦涩。他皱着眉头,艰难的将酒咽下,侧耳倾听着远处隐约的涛声,昏昏沉沉,似乎听见了铃铛银铃般的笑声。
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齐大志闻声侧了侧头,看见哑巴扛着长枪奔了进来。这是他在绿岛上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后一个朋友。
哑巴显然是知道齐大志就在家里的,径直奔进了卧室之中,站在床前朝着他指手画脚,满脸都是惶急之色。
“哑兄,港口那边马上就要变成战场了。我们这时可去不得。你还是赶紧去避难营地那边吧,我在这里歇一会儿,就得去院长那儿报到。”
哑巴用力的摇了摇头,指着港口的方向,双臂张开,做了一个“许多”的手势,然后又模仿土人的姿态,走了几步路。
齐大志看懂了他的意思,皱着眉头道:“你说港口那边还有人滞留?”
哑巴点点头,拉着齐大志的手臂就要离开。
齐大志想了想,还是摇头道:“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他们的死活,与你我何干?你还是赶紧跑吧,就凭我们现在的人手,是不可能挡住海盗的。早点跑的话,还有机会。”
哑巴愤怒的跳着脚,指着齐大志嘴里叽哩哇啦的乱叫。齐大志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可也明白他的意思。爱莫能助的摇头笑了笑道:“我拼尽全力去热爱你们,可谁又给了我回报呢?他们已经不信任我了,我也不想跟另外一群人扯上关系。早晚都要反目成仇的,我何必为了一群将来的仇人冒险?”
哑巴听懂了齐大志的意思,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把肩上扛着的铁枪摘了下来,横着摆在齐大志的面前。轻蔑的望了他一眼,双手一松,把铁枪丢在地上。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转头就走。
沉重的长枪与石板地面相碰,溅出几点火星。哑巴脚步极快,转眼间就跑得无影无踪。齐大志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床上站了起来。他低头审视着那杆长枪,依稀想起了自己与他初识的那段日子。铃铛、华子还有他,那是他此生最幸福快活的日子。而今,华子已经挂在旗杆上,哑巴也要离他而去了。
“铃铛……告诉我,我该怎么办?”齐大志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头颅,低声喃喃自语着。
“你不该这样子……”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了铃铛在他耳边的轻语。
“是了!我不该这样子的。我怎么能这样?”齐大志仿佛猛地惊醒了过来,他俯身捡起铁枪,急匆匆的朝着港口奔去。
绿岛一号港口。
秦军已经完成了在港口的布置,几艘来不及离港的货船正在入港的必经航道上缓缓下沉。防浪堤上,也布设了三四门火炮,暮色中,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堤上的守备队员们正在对火炮进行最后的校正。
码头上竖立着几十根木杆,反叛者的尸体随着海风微微的摇曳。齐大志一边想着哑巴告诉他的事情,一边苦苦思索着港口上到底哪里还能装得下很多人。
“齐督!没事别往这边瞎跑。前哨已经发现敌踪了,天黑以前海盗肯定会打过来的。”一个民兵队正看见了他,神色紧张的拉着他就要往回走。
“等等!”齐大志急迫的道:“你帮我想想,咱们附近哪里还有容纳很多人的营地。我总觉得还有什么遗漏了,可就是想不起来。”
“容纳很多人的营地?”民兵队正皱着眉头想了想,掰着手指头道:“齐督莫不是说隔离营那边?”
“隔离营?!”齐大志猛地跳了起来,“我们简直忙昏了头,竟然把那里忘记了。你快点去报告守备队的长官,让他多派点人过来。隔离营还有人没有放出来,若是行动及时,咱们又能多几百能战之兵。”
民兵队正听齐大志说得严重,不敢怠慢。急急忙忙的去报告了。齐大志也不多耽搁,直奔隔离营的方向。港口的每一个地方他都极熟,隔离营那里因为位置极偏僻,肯定是被漏下了。
扛着沉重的铁枪一路狂奔,赶到隔离营前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见哑巴跟几个秦军士兵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岛上能看懂哑巴手势的人不多,不管哑巴如何大呼小叫,手舞足蹈,士兵们就是不肯放他进去。齐大志忙几步冲了上去,高声道:“我是齐大志,让你们长官过来说话!”
齐大志的名字,士兵们还是知晓的。一个见机的快的士兵飞奔进营地,不多时,便带着一个军士来到了隔离营门前。
“情况紧急。”齐大志不等军士向他行礼,便急火火的道:“马上让在隔离营滞留的人手离开,岛上有紧急情况。”
军士却是不听他这一套。尽管他是认识齐大志的。但两人并非同一系统,看守隔离营的隶属海军部,齐大志就算在绿岛上权力再大,也不过是个民政官员。
军士摇头道:“没看到军令,就算海军部总长来了也打不开我这营地的大门。”
“十万火急!来不及申请军令了,是口头命令。”齐大志沉声道:“近万海盗来攻岛,我军处于劣势。院长已经下令放弃港口,隔离营所有人员,转移到绿岛老村以北临时营地。”
“就算是口头军令,也应该由海军部的传令兵来传达。”军士道:“齐督您这是越权行事,恕我不能从命。”他深深望了齐大志一眼,脸上露出浓重的怀疑之色。“再说,我军外海有数十艘战舰巡弋,别说近万海盗,就是兵力再多上三五倍,也不够海军弟兄们塞牙缝的。”
这是个原则性很强的军人,曾经齐大志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并且无比欣赏这样的人。但是现在,他却发现原则性太强了也会变成自己的强大阻力。想要开门放人,得有军令。双方就这么僵持着,无论齐大志如何解释,就是无法得到军士的同意。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齐大志的心也无比的焦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