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里里关押着数百人,一旦海盗攻来,他们必定会被当成人肉盾牌胁迫攻击秦军的防御阵地。守军的子弹才不会管你是不是被逼的,所以这些肉盾的命运可想而知。然而,齐大志的想法却在这位军士面前无数次的碰壁,不管他如何分说,就是不能够得到这位铁面无私的军士同意。一股火焰从他的胸腹之处燃烧了起来,沸腾了他体内的血液,也灼痛了他的神经。
夜色中,齐大志悄悄握住了腰间的枪柄。事态紧急,也只有行非常之法了。他凑到军士面前,俯首低声道:“老弟,借一步说话可不可以?”
军士依然固执的摇着头,“抱歉,我可不能擅离职守。”
怒火终于烧断了齐大志脑海中的理智之弦。他抽出了手枪,抵住军士的胸口。“开门放人。马上!”
黑暗中,士兵们并没有看清楚齐大志的动作。只以为两人只是起了龃龉,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军士的命已悬于一线。
“你敢——”军士挺着胸膛怒斥道。
“有何不敢?”齐大志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沉闷的枪声响起,士兵们吃了一惊,慌乱的望着眼前的杀人现场。他们只是下意识的端起步枪,对准了紧紧贴合在一起的两人。可是他们忘了,他们手里的步枪并没有做好击发的准备。而齐大志却是一个久经战火的老兵。
深沉的夜色中,又响起了几声沉闷的枪响。
“跟营地里数百人命相比,你们的牺牲是值得的。”齐大志俯身看着几具尸体,自言自语的为自己开解道。他弯下腰去,从军士的身上找到了钥匙。
“齐督、齐督!”远处传来了民兵队正的喊声。
“嗯。我在这里。”齐大志神色自若的回答了一声。不多时,民兵队正扬着一份命令奔了过来。
“齐督,这是海军部开的军令。我们可以……”他的声音突然顿住,惊讶的看着地上的尸体。他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像看恶魔一样看着齐大志。
“军令拿来。”齐大志向他伸出了手。
民兵队正已经抖成了筛糠,军令飘落进了血泊中。
齐大志咧嘴一笑,抬手便把手枪里最后一发子弹发射了出去。
“命令我已经收到了。就请你安心的去吧。”他喃喃着转过身去,跨过地上的尸体,走进隔离营中。
一个小时后。村公所。
林光一坐在窗前,眼神却飘到了沙盘上。似乎心思根本没有放在眼前的事情上。齐大志并没有感觉到对方疏离的情绪,依旧兴冲冲的道:“有七百五十人愿意加入守备队抵御敌军,现在他们已经被萧侍从官收编了。萧侍从官让我过来,向您申请大量的武器和军服。”
“知道了。”林光一淡淡道,俯身在桌上写了一张便条。“这是领取武器的单子,就拜托你了。”
“包在我身上。”齐大志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我冒昧的向您请求……”
“齐督,我有一件事情想要了解一下。”林光一从沙盘上收回心绪,和颜悦色道:“一个小时前,有人在港口附近听到了枪声。你有什么发现吗?”
“枪声?”齐大志茫然思索了片刻,迟疑的摇了摇头道:“太乱了,没有听到。”
“这样么。”林光一微笑,“战斗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就好了,就请齐督先去临时营地暂避。而且,有一个好消息在那里等着你。”
“好消息?”齐大志惊讶道。
“去了就知道。”林光一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齐大志刚刚满腹狐疑的离开,谷雨就从月亮门后闪出身来。
“他在说谎。”
“我知道。”林光一思索着回答。
“但您似乎并不在意。”
“孙铿的身边磊落的人太多了,多一些这样的人也是有好处的。”林光一淡淡道:“去看看萧孟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吧,这边已经没什么事情了。”
谷雨扁起了嘴,不乐道:“是。”
……
后勤部队设立的临时避难营地就在距离飞艇起降场不远地方的山坳里。这里四面环山,只有一条通道可以进出,是个易守难攻的险隘。
在绿岛原本的规划中,这里是用来修建武备库的绝佳场所。先期也的确按照武备库的标准建造了一些永备工事。当海盗来袭的消息证实之后,孙铿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里。
绿岛上常驻的军民达到了五千多人,绿岛原住民仅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各大商号的办事人员及其家眷,随军军属以及到南大洋上来讨生活的行商才是让维持绿岛繁荣的生力军。
临时避难营地中已经人满为患,入眼所及之处,都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情景。秦军目前也只能顾得上这些已经取得帝国国籍的人,对于那些尚未入籍或者刚刚入籍的南大陆土人就爱莫能助了。这些闻风逃难而来的土人,聚集在避难营地旁边的山谷里。漫山遍野到处是简陋的帐篷,齐大志从土路上经过的时候,甚至还看到了不少家庭连遮风挡雨的帐篷都没有,只是随便扯了几张蕉叶随便搭建了一个窝棚出来权且容身。
“半个小时前接到了港口守军的报告,前哨哨卡发现了有数艘战船接近了绿岛一号港。双方发生了短暂的交火之后,来袭的战船暂时退却。”一个策士将最新的战报念过之后,交到孙铿的手里。
巨大的仓库分隔成了两片功能各异的空间,一半是大部分床位空置的战地医院,而另一半则是孙铿设在避难营地的指挥部。齐大志站在仓库门前,打量着孙铿面前那张巨大的沙盘。他在村公所前线指挥部里,曾经见过另外一部稍微精细一些的沙盘。看来院长的僚属们习惯于在沙盘上进行战术指挥和推演,并且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完全掌握了绿岛的地理形势。
守军虽然处于兵力劣势,但占据了地理优势。绿岛的地势非常适于防御,它面朝大海的三面都是悬崖峭壁,来袭的敌军除了从南部港口发起攻击之外别无他路可走。
孙铿将战报看了一遍,随手放到一边。他抬起头来,望着齐大志微笑道:“回来了?听说你又为港口的守军增加了近千的兵员。战后一定会为你叙功。”
齐大志闻言心中一片火热,转念想起那几个枉死的士兵,忍不住又是一阵忐忑。幸好这时港口已经开始交火,他们的命运注定会被遗忘。接下来最重要的是做好他自己的事情,而不是对于过去耿耿于怀。
想必林光一告诉自己的“好消息”就是这个了,他自以为是的想着,急迫的道:“前方大战将至,学生愿为院长尽自己最大所能。希望您能让我去前线带队组织抵抗。”
“你已经转为民政官员了,以后就要往民生的方向发展。”孙铿摆手道:“战斗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就可以了。现在有些麻烦事情需要你去解决,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是什么好消息?”齐大志一阵疑惑,脱口而出道。
孙铿朝旁边指了指,神秘的笑道:“去了就知道。我觉得,现在能治愈他的良药就只有你了。”
齐大志满头雾水的走向旁边的战地医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药水的气味,行军床排的整整齐齐的,薄薄的白色毯子叠成方块状,搁在床头。偌大一片医院区只有两个身穿白色医师袍的年轻医师走动,靠门边的行军床上,一个身披军装的年轻人半躺着靠在床头,在他的身边,一个老者面带愁苦之色,不时唉声叹气。
齐大志这才看清楚这老者是赵煦的义父蒙德恩。他不由得心中一紧,加快步伐走到那年轻人的身后。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不是煦子又是谁?
“为什么不让我死了呢?”赵煦喃喃着自言自语。“为什么要让我活着承受这痛苦?”平静的语气中,仿佛蕴含着巨大的悲伤。让人听见声音,心就忍不住随着他一起疼痛。
齐大志站定了脚步,迟疑的低低呼唤了一声。“煦子……”
“为什么不让我死了呢?”赵煦似乎没听到齐大志的呼唤,依旧木然的重复着刚才的话语。倒是蒙德恩听见了喊声,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齐大志的面前。
“蒙教授,煦子这是怎么了?”齐大志隐约猜测到了事情的真相,但还是要确认一下才能放心。
蒙德恩深深望了他一眼,双膝一软,跪倒在齐大志的面前。哀求道:“齐督!求求你,救救他吧。心病还需心药医,现在也只有你才能让他从伤痛之中走出来了!”
一个花甲老人在自己面前双膝跪下,就算齐大志是石头心肠,也忍不住要软化了。他俯身搀起蒙德恩,沉声道:“蒙教授,您先得让我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行!”
蒙德恩鞠了一把伤心泪,断断续续的将事情跟齐大志说了一遍。齐大志一听,事实真的跟他所料的差不多。阴差阳错,赵煦逃过了一劫。可是他的妻儿却没能像他一样幸运,乘坐的飞艇被海盗发射的火箭击中,变成了夜空中的焰火。
白静炘和灵儿虽然能够治疗赵煦肉体上的伤痛,却没有办法干预他的心灵。让孙铿和蒙德恩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但是自从他清醒的那一刻开始,赵煦就反反复复的念叨这两句话。所谓哀莫大于心死,莫过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