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站在自己从前呆熟了的医馆里,怯生生的迎着孙铿审视的目光。这大官真真可怕,只是被他盯了一眼,她就感觉像被几百根银针扎过一样,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沉吟了几秒钟之后,孙铿将目光转到白静炘身上。“小白,这个人真的可以?她还没有十五岁吧。”
白静炘微微一笑,欠身道:“院长,我十五岁时已经开始行医了。在医学领域,向来不论资历。灵儿的学识已经够了,缺的只是实际的经验。在我看来,却是比吕师妹更好的人选。”
“哦?”孙铿脸上露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白静炘道:“院长您也是知道的,我和吕师妹都是医师。医师都有自己独立的医者之魂。在合作诊疗的时候,相互之间必有需要避让之处。却是不利于对病人的诊治结果。而灵儿却是初出茅庐,医者之魂还未生成。我们二人合作,完全由我主导。不必有顾虑避让之处。对于病人才能够制造最大的医疗效果。”
孙铿听他云山雾罩的解释了一通,多少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权衡了片刻之后,还是认同了他的说法。毕竟在绿岛这地方,白静炘是当之无愧的权威。他既然说可以,那一定是可以的。索性放手施为,让小神医去施展他的神通。“就听你的。需要什么药品,尽管提出来。我让人立刻给你们取来。”
就在白静炘和灵儿两人联手展开对赵煦的诊治的同时,齐大志也带着一队士兵来到了绿岛老村。与其是说他“带领”,不如说他也是被“押送”的一员。带队的军官显然已经得到了命令,一路上虽然毕恭毕敬,可是却丝毫不给他半点指挥部队的权力。
士兵一进村子就分散了开来,挨家挨户的敲门砸窗。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明晃晃的刺刀。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村民们立时就紧张了起来。他们这才想起来,那些看上去面色和善,恪尽职守的秦人也是有獠牙的。
当真是呼天不应,叫地不灵。村民们被集中到了村口的空地上,在这里,他们看到了沉默不语的齐大志。带队军官一见人都到齐了,也不废话,上前跨了一步,从兜里摸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交到齐大志的手里。沉声道:“该如何做,不由我多说了吧?”
齐大志点头,用平静刻板的声音大声读道:“海盗将至,岛上军民理应协同一致,共抗强敌。然而诸位行为却甚为让我痛心。诚然,帝国军队守土有责。而汝等短视之举动却让即将为保卫你们而进行作战的临时守备队官兵心有怨念。为军心安定计,特向汝等征收守岛战役特别税。每家认交五百金元或同等价值货币,无意交税者,即刻起加入岛上临时守备队服兵役。绿岛总督府,秦历717年十二月五日。”
这段公告,说白了就是要么出钱,要么出力。总之孙铿的意思就不想让这些既得利益者隔岸观火。享受利益的同时也要承担风险,帝国可没有免费的午餐给他们。要是让这伙新加入的国民们产生了帝国就应该为他们服务的想法,那就是一群生活不能自理的巨婴国民,无用的蠹虫阶级。
这份公告宛如一颗巨石狠狠的丢进池塘里。众村民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肉痛之色。五百金元不是小数目,这意味着村民们最近两个月的进项都要变成军饷,填进那些穷鬼的口袋里了。当帝国神秘的面纱缓缓从他们面前揭开之后,曾经对秦人诚惶诚恐的绿岛村民便再也对他们毫无恭敬之意。秦人也分三六九等,那些流浪的枪手便是其中混得最差一等的角色,社会地位甚至不如街上的乞丐。一想到要把钱分润给那些曾经被他们轻视过的人,便让村民们愤愤不平。纷纷朝着齐大志鼓噪道:“要我们把钱给秦军爷爷们倒也罢了,凭什么要给那帮下贱的奴婢?要我们把钱给他们,想都不要想!我们宁肯把钱丢海里听个响,都不愿意给他们一文。”
在帝国的触角还没有伸到绿岛的时候,村民们对齐大志便鼓噪惯了。每次一群起而逼迫,这位宽厚老实的村正便会为他们设身处地的着想。
“不想掏钱也可以。”齐大志耐着心解释道:“各家至少出一个壮劳力,编入临时守备队去。”
这个要求似乎比交税还要苛刻。村民们的鼓噪声变得更加刺耳了。“我们是国民,国民哎!国民怎么能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国民怎么能与那些下贱的奴婢为伍?绝不可以!”
“不是有民兵嘛?他们可也是我们绿岛的人喔。让那些人去不就算了?咱们都是帝国在册的国民阶级,天然就比那些贱民高一级的。”
有人提出要民兵代替他们去服役,这听上去也很公平。可是身为齐大志却清楚,那些民兵究竟是些什么身份。绿岛归属帝国后,相继有别处岛屿混不下去的流民驾船来投奔。大家都是同宗,理论起来相互之间的关系并不远。当时齐大志一方面是为了加强岛上的人手,另一方面也是经不住族老和谢子华等一干人的死缠烂打。这才答应了下来。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来到绿岛上讨生活。因为国民在待遇上享有减税的福利,这些后来的岛民便寄托在拥有国民身份的村民户下。他们替村民们服役,村民们为他们提供减税的福利。两者各取所得,受损的不过是帝国的利益而已。
齐大志还未说什么,那军官却已经冷笑出声。他斜睨着义愤填膺的村民们,硬邦邦的帮齐大志把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那句丢了出来。“绿岛已于昨日正式进入紧急状态,最高长官特别命令,对于拒不配合总督府公文的民众,以叛国通敌罪论处!”
“叛国通敌?那是什么罪过!”人群中顿时响起窃窃私语声。
那军官冷笑的声音更响亮了,他侧头望了齐大志一眼,低声道:“齐督对下属的村民还是过于仁厚了。国民居然不知晓叛国通敌罪,说出去怕是让别人笑掉大牙。”
齐大志又羞又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他现在还走不得,村民们的工作还没有做通,他这样子也没办法回去跟院长交待的。只好硬着头皮解释了一通,可他说干了唾沫,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响应他的要求。
他环望四周,倍感无力。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淳朴的乡民变成了这般模样的?他们势利、短视、贪婪、毫无责任心……诚然,帝国开拓南大洋的方略给他们带来了数不清的财富,可是一夜暴富给他们带来的不仅仅是优越感,还有各种糟粕的思维。他们只看到了一个片面,就以为自己掌握了全部真谛。
仿佛盲人摸象,他们看到那些传世的商家享乐的时候,却并不知道这些商家们为了得到这些享乐的资本而付出了什么;当他们看到军人和权贵高人一等的时候,却不知道军人和官员为了这样悬殊的社会地位又付出了什么。他们只学会了享乐,却没有学会付出。仿佛一群发育不良的巨大婴儿,愈来愈让齐大志觉得恶心。
他忍不住厉声断喝道:“你们够了!都给我住嘴,今日不交税就出人,谁也不要想着超脱事外。否则,军法可不是说着玩的。”
难得见到老好人发怒,一时间场子中间安静了下来。正在大家掂量着齐大志话里的分量,准备屈服的时候。一个族老在人群中阴阳怪气的道:“齐村正威风霸气,显是忘了当初老村正把我们托付给你的遗愿。军法?哼哼,别当我们是还没开化的野人耍。法不责众,你就不知道?这税我们肯定不会交,兵役不是已经有民兵替我们服了。你们有胆子处置我一下试试?”
本来有些不情愿的村民听见有族老站出来为他们撑腰,顿时胆气为之一壮。心里觉得族老说得话甚是在理,法不责众!秦人以后肯定还是想要在这里立足的,就不能招惹了他们这帮地头蛇。否则大家伙一起发难,分分钟就能让齐大志的总督府运转不灵。
村民们想得倒是简单,可他们自始至终忘记了最为重要的一条准则。这样的刁难难为总督府这样的民政机构是够了,可孙铿的手里,是有枪的。之所以没有让齐大志自己过来,而是派出了自己的卫队随行。其实一开始就没有跟他们讲理的打算。至于通告上的税金数目,也是孙铿自己随意填写的一个数字。在他看来,反正村民们都不会主动缴纳这笔费用,那还不如多填一点让他们感觉到痛。
那族老一顿抢白把齐大志的气势打压了下去,正洋洋得意的时候,忽然听那军官阴恻恻的道:“你既然这么着急想死,那就成全你。”
说着,他轻轻摆了摆手。立刻便有几个虎背熊腰的士兵冲进人群,把那个大放厥词的族老像拎小鸡似的拎了出来,重重丢在地上。
一时间,村民们顿时噤若寒蝉。眼睁睁的看着那族老灰头土脸的在地上挣扎,可他哪里是这些精锐士兵的对手?无论他如何在地上扑腾,都逃离不了士兵的钳制。很快就被绑了个结实,面向众村民,跪倒在地上。
“此人顶撞总督,惑乱民心。拒不配合总督府公告,罪证确凿,以通敌叛国罪名论处。”军官拔出了手枪,顶在族老的后脑勺上。随意跟众人交待了几句他所犯下的罪名,最后声音忽然拔高了几度,厉声喝道:“态度蛮横无理,毫无悔罪之心。执行死刑,立即执行。”话音未落,便已扣动了扳机。清脆的枪声过后,族老的尸体倒在尘埃里,双眼大睁着,满脸都是绝望不敢置信之色。
众人齐齐后退了一步,本能的想要逃走。可是他们才刚刚挪动脚步,四周的士兵就挺着刺刀逼了上来。
“都老实站好。要钱,还是要命。”那军官吹了吹枪口上的青烟,望着村民们阴森森笑道:“你们需要作出一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