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戈不死心的敲着每一块墙砖,沉闷的声响让人烦躁。曾军士回头瞪了他一眼,冷道:“有力气敲砖,还不如过来把掩体加高一些。你这蠢货。”
坦戈瘪了瘪嘴,还是没胆子顶嘴。他顺从的走过来,从甬道中搬了一块方砖过来,摆在已经有胸口高的石墙上。
索鲁似乎有消耗不尽的体力,像头驴似的被萧孟使唤着。胸墙已经搭建的差不多,两个人又带着火把前出了一段距离,在甬道那里设置一些障碍,让本已经狭窄的空间变得更加逼仄。
甬道的尽头是死路,令人绝望的死路。曾军士知道,他们的生命已经可以用小时来计算了。也许用不了多久,他的尸体就会被那些饥肠辘辘的魔兵们分而食之。想到这儿,军士冷笑了一声,将一颗子弹狠狠压进弹膛里。
“最后一根火把了,省着点用。”他扬声朝不远处依然在忙碌的萧孟喊道。
萧孟停顿了一下,从背包里摸索了一番,然后摸出两根应急火棒道:“我还有这个。阴燃的话,能烧三个小时。”
曾军士闷哼了一声,没再言语。大战当前,他需要抓紧每一秒钟的时间来恢复体力。粮食已经没有必要保留了,能吃的全部都吃到肚子里去。
萧孟小心翼翼的举着只剩下短短一截的火把走过来,插在墙上。借着火光把背包里的装备全部倒了出来。曾军士冷眼瞧着他如同杂货铺一般的物件,嘿然冷笑道:“装备挺全的,看来你这次做了充足的准备。”
“嗯。”萧孟道:“这次出来,和咸阳的师兄还有几位教员都说好了。我带了一些需要进行实验的新型装备。包括这种应急火棒也是……”他沉默了几秒钟,黯然道:“可惜,我是没办法再反馈给他了。”
“是谁说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曾军士笑道。
“死路一条。”萧孟抬头环望四周,密闭的房间里三张面孔露出相似的沮丧表情。
曾军士顿时语塞,闷头吐出一口气来。低下头把怨气都发泄在面前的食物上。
“不过……有一点我很迷惑。”萧孟盯着忽明忽暗的火把沉吟着。“这房间里一定还有隐藏的通风口或者其他的通往外界的通道。”
此言一出,坦戈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来。哀怨的望了曾军士一眼,起身就要去敲打其他没有敲到的墙壁。
“有也来不及打开了。”曾军士狼吞虎咽的把最后一口炒面塞进嘴里,就着一口水吞下肚去。抄起手边的步枪,沉声道:“他们来了!”
萧孟侧头听了听,果然听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只不过因为距离稍远的缘故,听起来并不真切。
“准备战斗!”曾军士伸脚挑起一杆长矛,将它踢倒索鲁的面前。索鲁连忙点了点头,把长矛攥在手里,侧身躲在胸墙旁边。
经过萧孟身边的时候,军士侧头道:“我来打头阵,你先歇歇。”
萧孟却是拉住了他的衣袖,冲他摇了摇头。“也许我们需要一个体面的死亡。”说着,他摸出火柴,点燃了一根导火索。导火索像一条灵动的蛇,蜿蜒着越过胸墙,朝远处爬去。
曾军士嘴唇嚅喏了一下,终究是没有阻止他的行动。索鲁不明所以的拄着长矛,望着那条闪光的小蛇消失在视线之中,明亮的光芒闪花了他的眼睛,他惊疑不定的望着使出这种异术的秦大人,情不自禁的张大了嘴巴。
下一秒,一声沉闷的爆炸从十几米外的甬道中传了过来,紧接着强烈的气浪将曾军士和坦戈花费了几个小时辛苦搭建的胸墙像拆玩具一样轻松击垮。
萧孟拉了曾军士一把,军士险而又险的避过了一块拳头大小的飞石。在爆炸的震动中,甬道的顶壁再也支撑不住这样的重创,石块纷落下来,将唯一的一条出路堵得严严实实。
坦戈绝望的站了起来,扎着双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死在这里,总比被那些魔兵生吞了好。”萧孟大声在曾军士耳边吼着。除了他,其他三个人都在剧烈的声响中暂时失去了听觉。
曾军士面色狰狞的望着他,“你这个懦夫。”
萧孟沉默,低着头笑了笑。“活着才有希望。不是么?”
曾军士闷哼了一声,甩开萧孟的手臂,回到原处坐下。经过一阵爆炸之后,插在墙角的火把摇晃了几下,终于烧到了尽头,落到地上,熄灭了。
密闭的房间里,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绝望。一丝血腥味儿传到曾军士的鼻孔里。军士吸了吸鼻子,低声咆哮道:“萧孟!”
没有丝毫回声,只能听到隐约的急促呼吸声。曾军士侧了侧头,循着声音回到了远处,俯下身子摸索着少年的身体。
“我没事……”萧孟微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紧接着,光明重新回到曾军士的身边,少年手里紧紧攥着一根应急火棒,鲜血滴滴答答的从袖管中淌了出来。
“少他妈废话!”曾军士脸色阴沉下来,劈手将少年手里的火棒抢了过去,转头朝着一旁呆若木鸡的坦戈喝道:“把老子的急救包拿来!”
坦戈手忙脚乱的奔到曾军士背包前,把一个脏兮兮的布包拿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递到这面色凶恶,好似要吃人的秦大人手里。讨好的点着头,试图交换一些善意回来。
但曾军士根本没余暇理会他,将应急火棒塞进坦戈的手里,顺手撕开了急救包然后包扎着萧孟身上的伤口。
“老子的战场急救就没及格过!”曾军士闷声道:“你小子是在难为我。”
“……对不起啦,师兄。”萧孟艰难的笑着,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是我不好。”
“省点力气吧。”曾军士歪着脑袋端详着自己的作品,手里拈着两根无论如何都系不上的绷带笑得有些尴尬。他心里却是在止不住的下沉,这少年在刚才的爆炸中,飞身挡在他的面前,落石尖锐的棱角在他的肩胛上留下了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
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治的话,怕是这孩子要走在他的前头了。
“问题不大。”曾军士扯了扯嘴角,强笑道:“好生将养着,你能活下来的。”
“别骗我了……”萧孟咳了几声,几星血沫从他嘴里喷了出来。他抬起另一条手臂抹了抹嘴角,望着他道:“我自己心里有数。”他摸出身下垫着的一个小布包,塞进军士的手里。压低了声音,轻声道:“这是几颗……实验型的军粮,省着点用。”
带着体温的圆球轻轻落进曾军士粗糙的手掌里。军士抿了抿嘴唇,“你留着……”
“我怕是用不到了。”少年哀伤的笑了笑,眼角余光瞥过墙角里发呆的索鲁和坦戈道:“必要时候,他们也可以……用来充饥。你一定要活……活下去。”
曾军士阴着脸道:“你少说几句,留着些力气。”
“我怕我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所以一定要把事情都交待清楚了才行。”萧孟一口气把话说完,感觉有些气闷。剧咳了几声,喷出几口血痰才好了些。
“所有的实验数据,都在我贴身的一个本子里。你要亲手交给老师……”
“我的津贴,都在吕家钱行的一个账户里。你把钱全部都取出来……不,不要交给我家……他们不缺钱。”萧孟摇了摇头,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一些。“把钱都寄到大通郡榆州橡树村十四号,关向南收……”他望着曾军士的眼睛,“你记住了吗?”
“你死不了。”曾军士道。
“伤不致死,但已经丧失了战斗能力。我不能拖累你。”
“别说傻话。这里还有三个人,用手挖,也能挖一条生路出来。”
萧孟摇了摇头,又猛烈的咳了起来。曾军士能够止住外伤的血流,却对内伤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少年承受着煎熬,像是要把体内所有器官都喷射出来的剧咳整整持续了几十秒。一缕殷红的鲜血从少年的嘴角流出来,曾军士伸出手,轻轻拭去。
“我的东西,请转交给老师。由他交给我的家人。”萧孟用交待后事的口吻说完了最后一句话,然后仰起头来,渴望的望着军士。“最后的最后,请给我留一颗子弹。”
曾军士沉默了几秒钟,“小子,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在这里的。”他站起身来,将少年的配枪拿走,揣在自己的腰间。转头冷喝道:“你们两个蠢货,歇够了吗?都给我起来,把路挖通!”
萧孟扯住了他的裤脚,眼神中似乎还有话要说。他示意曾军士把耳朵附过来。军士依言照办,耳朵贴在少年的嘴边。
“保持你的体力,活下去……活到我们的人来的时候。”萧孟喘息了几声,强抑着咳意,用极低的声音在军士耳边道:“还有一条导火索,我计算好了的。等时间差不多,就点燃它。能把路炸开。”他猛力推开军士的头,急促的道:“好了,话已说完。我可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