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稍微丰盛一些,这要归功于谷雨。心灵手巧的少女在林间找到了不少可以食用的野生蕈类,让肉汤的滋味也增色不少。
临时营地旁,哨兵在远处担负着他的职责。汉子们显的文雅了很多,连喝汤的声音都微不可闻。各种异样的眼神不断投射到谷雨身上,少女恍若未觉,依旧小口抿着一碗肉汤。
曾军士威严的咳了一声,这些乱窜的目光顿时都消失了。“吃过饭以后安排值哨的,剩下人早点休息吧。”他哼了一声,严厉的目光扫过十几个手下的后脑勺。“都把自己的手管的严实一点,再让我发现……咳,我会让他去炊事组帮忙,用手去刨一个无烟灶来。”
汉子们刻意压低的笑声传来,不时抬头偷眼瞧着谷雨。坐在谷雨身旁的萧孟浑身上下不自在,他放下碗筷,习惯性的从军裤口袋里摸出洁白的手帕擦拭着嘴角。“我先去洗碗。”他望了曾军士一眼,“等会儿我们可以谈一谈吗?”
“我在石头那儿等你。”曾军士微微颔首表示允可,继续敲打着他的那帮手下。“有人跟我说,尖兵队就是一个老痞子带着一帮小痞子。看看你们这副德行,没见过女人吗……”
声音渐渐小了许多,萧孟只觉浑身轻松。蹲在小溪旁,借着清澈的溪水清洗碗筷。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侧头一看,见是谷雨也跟着过来了。
“军营里的男人真是太可怕了。”谷雨洗着碗筷,心有余悸道:“跟咱们院长卫队一点都不一样。”
“哼哼。”萧孟冷笑着道:“院长卫队的兵源都是从咸阳新式陆校选拔的,跟他们能一样?你是没去过罪军营,那里才可怕。”少年冷不丁的想起身在罪军营里的陈葭,不禁叹了口气。“陈葭学姐被你害的去了罪军营,每天都要面对比他们还要龌龊一百倍的男人们。你心里是不是很自责?”
“我们女人之间的恩怨你是不会懂得。”谷雨洗好了碗,放到一边。听他说起陈葭,也不急着走了。双手抱膝,坐在河滩上。“我固然有错,但陈葭又何尝不是咎由自取?从我第一天走进那间宿舍里,她看我的眼神就怪怪的。还联合其他的舍友一起孤立我。”少女摇了摇头,“如果说有一个人会让我感到自责,那么也只有关蓉了。但是她……算了。”
“但是她已经死了。”萧孟把谷雨想说而没有说出来的话揭了出来。“因你而死。”
“那天,我和庞春江一起去梁二公子的府邸执行一个秘密任务。在宴会上,关蓉突然向我出手,险些杀死了我。”谷雨面无表情道:“这是你不知道的事情吧?”
“她为什么会向你出手?”萧孟道:“还不是因为你毁了她?你知道抢走一个人最心爱东西的痛苦吗?如果是我,我也会向你出手。不过,我不会在那个时候。”
“那你也得有值得让我抢夺的东西才行。”谷雨侧头轻笑着,“你有吗?”
萧孟沉默的摇了摇头。
“走吧。曾军士已经等急了。”谷雨起身轻快的离开了河滩,朝远处走去。
“就算有,我也要好好的藏起来。不会让你轻易抢走的。”萧孟说完,起身跟了上去。
太阳完全落山之后,临时营地就开始了灯火管制。曾军士将马灯小心的裹在斗篷里,只漏出一点微弱的光线。借着这点光,三人把目光聚集在面前的地图上。
“现在,我们的位置是在南大陆中部森林的中心地带。”曾军士伸出手指,在那片几近空白的地图上指了指。“当然,这也仅仅只是我们的揣测。因为没有一个向导能够了解洛特城以南的情况。我们只是根据你们提供的消息,来进行的推断。”
“你们的推断基本接近事情真相。”萧孟点了点头道:“实际上,我们所处的位置,并没有抵达中心地带。而是无限接近。因为根据空中侦查传回来的消息,在中部森林的中心地带,矗立着一座方底锥形塔。并且在那里有人类生活的痕迹。既然到了这里,就该向军士您传达我们的真实任务了。”
“不是找到坎达拉城吗?”军士不解的问道。
“找到坎达拉城只是任务之一。”谷雨轻声道:“我们真实的任务是要找到一支遗落在那座城市某处的小分队。”
“没想到还有人能够走在我们的前面。”曾军士沉声道。
“他们只是走了一条捷径。”萧孟补充道:“但那条路并不适合大队的援兵过去,所以我们只好舍弃了从那条路过去救援的计划,转而走陆路。”
“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朝哪里走?”曾军士问道。
“哲人说过,找到一只智魔的最好方法就是另一只智魔。”谷雨俏皮的笑了起来,袖子微微动了动,一只粉红色的肉团从袖子里滚到地图上。“接下来你看到的东西属于最高机密,请严守秘密。”谷雨郑重的望着曾军士道。
“这是……一只智魔?”曾军士惊讶的低呼了一声,随即紧紧闭上了嘴巴。
谷雨拨弄着那小东西,粉红色的肉团张开了一只眼睛,抬头看见三个脑袋凑到一起,吓得马上又缩成一团。
“在那支小分队里,还有同样的一只。”谷雨道:“它们之间,存在着一种奇妙的心灵感应。我们接下来该往哪里走,就要听它的了。”
“我不相信这玩意儿会诚心诚意为我们效力。”曾军士捉着下巴道。
“但我们除了相信它没有别的办法。”谷雨道:“那支小分队已经跟我们完全失去了联系,他们很有可能在极力控制着一场危机。如果我们能够及时赶到,整个大陆的危机消弭的话,对于帝国而言,足以载入历史。”
“那么严重?”曾军士闻言变色。
“所以,在方向的指引上,请务必毫无保留的相信它。”谷雨双手捧着那粉嘟嘟的肉团,郑重的望着曾军士的眼睛。
“……好吧。”沉默了许久之后,曾军士终于艰难的答应了下来。
“那里的土人我们很可能绕不过去。前方也许会有一场恶战在等着我们。”萧孟道:“海兵队在我们身后大约十五秦里的地方随时支援。而我们的任务就是快速穿过战场,抵达目的地。能早一天找到他们,危机最后爆发的可能性就会降低一点。”
“这个我明白。”曾军士道:“交给尖兵队再合适不过了。但是你们两位……”
“战斗的指挥权我们不会跟您抢。但如果要冲向哪里,请听从它的指示。”谷雨道。
“好。”曾军士言简意赅的回答,他顿了顿,沉吟了几秒钟又道:“你的那只智魔,最好还是不要在士兵们面前显露。他们都是单纯的人,善恶分明。”
“我知道,我会小心。”谷雨欠身表示感谢,谈话告一段落。
曾军士离开之后,萧孟好奇问道:“哪个哲人说过这样的话,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也许是在河边谈话揭开了大多数的误会,萧孟对这少女的观感也没那么恶劣了。
“是院长说的,你去问他。”谷雨斜睨了他一眼,随口道。
萧孟碰了个软钉子,一时间有些无语。把平坦的石头让给少女,他在凹凸不平的河滩上铺开了睡袋,和衣钻了进去。
少女缩进睡袋里,揉捏着那只小小的肉团。有点舍不得把它再还回去,浑然不顾脑海中那个尖细的声音的哀嚎。
“这是你的真身?”
“不是。”迪亚西罗郁闷的道,自从脑子抽风把自己和少女合二为一之后,它发现自由之门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它吐出来配合你的表演。快还我。”
“就不还。”少女吐了吐舌头,把粉红色的肉团放在胸前。肉团感觉到少女胸口的律动,紧绷的精神缓和下来。就这么伏在她的胸口,缓缓闭上眼睛睡着了。
但少女和她的共生体的对话还在继续着。
“那这个算什么?是我们的孩子么?”
“去你的!我是母的!快还我!”
“不还。”
“还我!”
“不——还——”
“还不还?”
“……”
“……”
翌日。队伍离开了河滩,继续向南进发。
少女苦着一张小脸,哈欠连天的跟在曾军士身后。她的头顶上,赫然趴着昨天让曾军士看到的那只粉红色的智魔。但从少女身旁经过的士兵们不仅视若无睹,还笑嘻嘻的伸手逗弄那只跟她的“主人”同样懒洋洋的小精怪。
曾军士一开始差点吓掉了下巴,但看到手下们对少女如此宽容的时候,也终于松了口气。一边走一边听少女跟士兵们解释这小东西的来历。
“魔性生物跟魔族是两个概念。前者相当于我们人类饲养的家畜,而后者才是敌人。再说,它那么可爱,你舍得真的杀死它吗?”
士兵本能的摇头,已经陷入她明媚的容颜中无法自拔。仿佛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在蛊惑人心的方面,我发现你还真的不负你的姓氏。”萧孟加紧几步赶到她的身旁,压低了声音嘀咕着。
“谢谢夸奖。我很高兴您终于有了正确的认识。”谷雨浑不在意,斜睨着他一本正经道。
萧孟几乎为之气结,顿住脚步望着她趾高气扬的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