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17年八月十日,晴。大河剑门关段。
一艘江船逆流而上。船上两台蒸汽机开足了马力,船舷两侧的明轮全速运转着,排开两条丈许高的人造巨浪。周围打渔的小艇见这艘江船横冲直撞的霸道模样,艇上渔夫吓得失魂落魄,浑然不顾马上就要入网的渔获,纷纷操艇驶离了江船的航道。
江船上一个金发的年轻人翘着脚坐在甲板正中,端着晶莹剔透的酒杯,将面前的慌乱景象当做就酒得佳肴。一口饮尽杯中的美酒,畅快的叹了一口气。
“到了我家地界,就算是帝婿来了,也得弯着腰从咱们胯下钻过去。”孙以宁从船舱中钻了出来,顺手接过侍从递给他的锦袍披上,遮住了胸前那条贯穿胸腹的巨大伤口。“普尔,我的朋友。欢迎您来到蜀郡。”他端起一只酒杯,跟金发年轻人的空杯碰了碰,怪腔怪调的道。
那年轻人自然就是最近在帝都大出风头又销声匿迹的普尔。钢铁家族的继承人微笑着续满了酒杯,望着孙以宁胸前露出来的伤口道:“最近感觉怎么样?”
“感觉棒极了!”孙以宁狞笑着道:“现在三个处女已经无法满足我了。我开始特别的想念真真小姐,可惜她变了心,不再属于我了。”
“会有比真真小姐更优秀的女子出现的。相信我。”普尔的手中突兀的变出一枚发光的水晶球,水晶球中闪现出一个栗子色头发的少女。“这个女人如何?还合您的口味吧。”
“很不错。”孙以宁的目光马上就被水晶球中的少女吸引住了。“我在哪儿能找到她?”
“这就要看上天的安排了。”普尔托着下巴道:“听说燕半城也是个绝色的女子,难道您就不想得到她?你若是没胆子,我可要捷足先登了。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年轻的寡妇更诱人的女子了。”
“那个女人不行。”孙以宁摇摇头道:“我奉劝你不要找死,我的朋友。”年轻的公子哥儿伸出手指比出手枪的形状,指着普尔的脑门道:“松翁会抓住你,砰得一声把你的脑袋打成烂西瓜。相信我。就算你有一百种复生秘术,都没办法把自己救活了。”
普尔了然的点了点头,“可惜了。”他叹息一声,眼神中似有淡淡的揶揄之色。
孙以宁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普尔知道,这是他愤怒前的征兆。果然,孙以宁的怒火马上便爆发了。他揪住普尔的衣领,低声咆哮道:“燕半城也好,那个栗子发色的小妞也罢。都是我的!现在拿不到,不代表以后也拿不到。虽然你是我的恩人,但是这种事情,你只可以看,不能碰。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允许你染指的女人,只有赢羽衣。至于其他……你敢动,我就敢让你死。不信试试!”
普尔礼貌的,用对方无法抵抗的力量扳开揪住衣领的手指。他优雅的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欠身恭敬道:“遵命。我的……陛下。”
孙以宁对他的恭顺感到非常满意,随意抬了抬手道:“免礼。等我掌握了大权,一定会满足你的愿望。当然,如果那个混账还活着的话,我也会允许他在一旁观礼……想必他会很乐意。”说着,发出一阵夜枭嚎叫般似哭似笑的嚎声。
“两位……”江流忍受不住这尖锐的笑声,推开舱门走了出来打断了孙以宁的长嚎。“我们仅仅是向胜利迈出了一小步的距离,还不值得你们这样高兴。”
孙以宁见这厮又冒出来泼冷水,脸色阴沉下来。“江先生,明明我们的胜利已经近在眼前了,为何如此妄自菲薄?我们的盟友正在集结,准备在大洋上给帝婿一个好看。最好能让他沉进海底,永世不得翻身。”
“蛮子永远是蛮子。”江流看都不看普尔一眼,讥讽道:“就凭那几百艘小舢板,也想把帝国最强大的舰队掀翻?以宁公子,我看您真的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说起来,你也不过是孙铿那竖子的手下败将。”孙以宁毫不示弱的揭开了对方的疮疤,“帝国有史以来任期最短的总督?哈哈哈哈!”
江流一张俊脸气得煞白,他伸手按在剑柄上,冷冷道:“若不是小公子事先交待于我,留着你这条狗命还有点用处。今天我便斩了你这狗才丢江水里喂鱼,休要再提总督两个字,否则我真的便不客气了。”
“我父亲是庸亲王。”孙以宁看出他眼中的杀意并非作伪,慌乱道:“你敢杀我,我父让你全家给我陪葬。”
“你现在就去庸亲王府上,喊亲王一声父亲给我听听。”江流讥笑道:“庸亲王若不杀你,老子便从这大河游到桂州去永世不再出山。”
“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他怎么会不认我?”孙以宁昂着头尖声大叫道。
“哦。”江流随口答应了一声,嘴角带着讥讽的微笑转身回到船舱中。
普尔眼看孙以宁的脸色越来越白,气息越来越粗。生怕把这小子气死了就找不到合适的代理人了。急忙拉着他的手臂劝慰道:“你父现在不认你不代表以后不认你。且徐徐图之,切不可中了那奸人的诡计。”
“去你娘的徐徐图之!”孙以宁拨拉开普尔的手臂,气冲冲走进船舱之中。咆哮声从船舱中传了出来,“给本公子去找十个……不,一百个女人来!”
普尔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将杯中酒饮尽,又续上一杯。他望着江船上最大的那个舱室,嘴角缓缓上扬,勾出一丝残酷的微笑。
与此同时,庸亲王府。
萧十三心情沉重的从亲王府中出来,手中兀自捏着沉甸甸的信封。在他身后,几个穿着素服的仆人奔出来,用白布将府门前大红的灯笼裹上。大蛮看见他,急忙赶着马车迎了上来。
“萧执事,怎么了?”
萧十三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来得不是时候,王妃殁了。庸亲王这边的仲秋节,怕是过不成了。”
“王妃身体不是康健的很,怎么说没就没了?”大蛮听了消息,顿时眼睛发直。他毕竟是偏远州县出来的人,对于这些贵人们的印象只来自于识字人传扬的过时新闻。
“王妃已经病了一年多了,能熬到今天也是不易。”萧十三再也没了把礼金往下送的心思,这次出来算是白跑了一趟。王妃病逝在蜀郡不算小事,他需要马上回去剑门把消息报告给昌叔知道,以便昌叔和燕半城用最快速度作出反应。至于那些剩下的礼金,如果萧若和庸亲王都没收的话,肯定也是送不出去的。蜀郡大大小小的头脑们,可都唯那两个文武大员马首是瞻。
但愿昌叔不要低估自己的办事能力才好,萧十三暗暗想着,吩咐大蛮赶着马车朝城外驶去。这会儿坐火车可不及自驾马车回去的速度快,身在剑门的燕半城越早得知消息,就能越早作出反应。萧十三自从得到新的指令后,对于在燕家的地位越发重视起来。
赢庸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任凭谁来敲门都是不见。直到门下仆人通传蜀郡郡守萧若上门拜访的时候,书房里才传出亲王殿下鼻音浓重的声音。
“开门迎客。来人,给我更衣。”
萧若走到中门的时候,赢庸已经在仆人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萧若见他一副憔悴的模样,喟然一叹,欠身道:“殿下莫要悲伤过度,蜀郡军民可都指望着您这根主心骨给他们撑腰呢。”
赢庸脸上露出悲戚的神色,摇头怆然道:“她走了,我的心也死了一半。人活世上,还有什么滋味?”
萧若又劝了几句,才劝得庸亲王去吃些东西好将养身体。丧礼要持续三天,三天时间里各地来客将陆续上门吊唁。庸亲王是肯定要陪完全程的,万一累出病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唯恐庸亲王吃不下东西,便说好了一起过去作陪。顺带着打发了随着自己一起前来的妻子和妻妹前去灵堂陪灵。
赢庸没有子女,灵堂里只有几个侧妃虚情假意的啼哭着,长生烛的烛芯烧的都蜷曲起来,不时发出“毕毕啵啵”的声音。也没人去管它,任由它的火焰愈发旺盛起来,蜡泪顺着蜡台流到桌上,结成一滩滩透明的小小湖泊。
萧若的发妻带着妻妹走到灵柩前,以晚辈身份欠身行礼。几个侧妃不敢怠慢,慌忙停了哭声上来还礼。萧妻一一将诸侧妃搀起来,扶到一边道:“还请诸位婶婶不要过度难过,将养着身体。丧礼这才是第一天,把嗓子都哭哑了,等宾客们来了时哭不出来,丢得可就是亲王殿下的脸了。”
众侧妃听萧妻说得在理,不由得抬头暗暗打量这位郡君家的正妻。这才愕然发现,这位秦语说得甚是流利的女子竟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土人士。她披着栗子色的长发丝毫不加装饰;瞳仁碧绿,如同一汪清澈的湖水;肤色雪白,白嫩的肌肤下,暗青色的血管隐隐浮现。
众人不由纳罕,郡君家的发妻自从跟随夫君一起上任之后,除了有一次探望重病的王妃之外,一直都呆在郡守府安心侍奉夫君。谁能想到堂堂一郡之主的大妇,竟然非本国女子。这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当真要羞煞国内那些自诩羽衣第二的女娇娘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