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没再看到那精灵一般顽皮的少女。萧十三有些怅然,将信封推到吏员面前。吏员似乎浑然忘记了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接过信封看了一眼,眼皮耷拉着仿佛睡着了一般。
“礼物收到了,你可以回去复命了。”他说着端起了茶杯。萧十三会意站起身来,朝吏员敷衍着欠了欠身,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第二次从郡守府出来,萧十三这才呼出一口大气来。忿忿攥了攥拳,眼神中闪现出一丝凌厉的冷芒来。他得了那少女的暗示,最终填了些活动经费进去,给足了给那吏员的油水。这才算是过关。不过,这次也不算全无所得。
一进一出的时候,他已经把那吏员的名字记下。心中早已经打定主意,失去的要在这家伙身上全数拿回来才算解恨。他也不急着去下一家,走到一个僻静地方之后,纵身上了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槐树。他早已观察好了地形,在这棵大树上呆着,既不会被郡守府的巡逻队发现,也能第一时间看到郡守府里的动静。
如是一直等到天色将晚,郡守府到了休沐的时候。在衙署里办公的吏员脱了办公的工装,提着沉重的公文包奔往家中。临近中秋,衙门里的工作也说不上多繁重。吏员揣着鼓囊囊的信封,只觉归心似箭。只有把这些钱财都装进钱匣子里,他那颗悬着的心儿才能安定下来。脚步匆匆,心也匆匆。浑然没有注意到几十米外缀着他的尾巴。
回到家里,也顾不得吃饭。吏员推开了堆满笑脸迎上来的婆娘,嫌恶道:“等下我自去吃!”说罢也不理会婆娘,径自走进只许他一人可以进的书房里。返身重重关上门,插上了门闩。抖着手从怀里把信封掏出来,吏员吐口唾沫沾在手指上颤抖着又数了一遍。赤红着眼睛无声笑了起来。他不敢笑出声,省得被外面的婆娘听见又要问长问短。蹑手蹑脚走到屋角,弯腰掀开一块地砖,露出屋角的钱箱。将一叠汇票放了进去。
刚刚盖上地砖,就听见身后的房门发出“哐”得一声巨响。吏员勃然大怒,这婆娘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如是想着站起身来,张口便要喝骂。
“轰隆”一声巨响,把吏员正要出口的污言秽语统统憋回肚子里。烟尘滚滚中,半堵墙都垮了下来。吏员目瞪口呆的望着一个蒙面人拍打着手上的浮灰,施施然走进书房里来。仰头四处打量着周围环境,浑然没把吏员一家子人放在眼里。
“你……你是什么人?!”吏员又惊又怒道:“竟敢擅闯帝国官员的私宅……活腻了吧?”
“不知道我擅闯私宅的罪和周书吏的罪比起来,孰轻孰重?”萧十三哑着嗓子,走到书房正中唯一的一张椅子前坐了下来。阴森森的眼神不住打量着吏员,冷冰冰的揶揄道。
吏员定了定神,忖思着自己这段时间来老实本分的很,到底是哪路强人盯上了自己?往屋角不自觉的站了站,强笑道:“我会有什么罪?阁下到底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萧十三冷声道:“周文东,你可想到会有今天?”
那吏员见对方准确的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顿时吃了一惊。冷汗涔涔而下,脑海里回旋着几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内务部、情报处……到底是哪个部门?看这样子,是早就盯上了自己。就等着把自己养肥下刀了。
萧十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从腰间摸出一个黑皮的小本本在吏员面前晃了晃,不等对方看清便收了回去。“爽快一点,把你这些年吞掉的钱财都拿出来。也许我还可以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不然……”他伸手入怀,将一柄乌黑的手枪拍在桌上,发出“咚”得一声。“是死是活自己选吧。”
吏员很快就作出了正确的选择。麻利的转身弯腰,将地砖掀了起来。“我的钱都在这里了,请大人笑纳。”他欠身恭顺的道。
萧十三借着屋里的灯光瞅了一眼,只见钱箱里盛满了金元,自己下午送去给萧郡君的信封堆在最上面。“算你聪明。”萧十三收起手枪,朝钱箱走过去。吏员朝后退了退,趁着萧十三不注意,反手握住藏在花瓶里面的一柄短刀,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
萧十三正寻思着用什么工具把这些钱财统统带走,忽然听见脑后响起一阵劲风。心中警号大响,也顾不得其他,朝前一个猛扑,就地打了几个滚方才站了起来。
定睛望去,只见那吏员脑袋破开一个酒杯大小的窟窿,汩汩的往外流着鲜血。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栗子发色的少女手里拿着一柄不知是笔是枪的短兵器,歪着脑袋打量着萧十三,脸上露出警惕的表情。
萧十三进屋之前,已经制服了吏员的家人。这会儿也不虞自己的面貌暴露。看见少女那熟悉的发色,心中一动,忙摘下面罩叫道:“是我!”
“你也来抢郡君哥哥的钱财?”少女见是白天替自己编织头环的少年,神色稍松。身体却一点都没有放松。提着手中的笔枪冷道:“出去,我就当从来没见过你。”
萧十三叹了口气道:“要不是我逼问出钱箱的下落,你来也是白来。对半分,要不然我不会走的。”
少女瞥了瞥钱箱,料想那些沉重的财货自己搬走也是费力。索性大方一点,干脆得道:“我只要汇票和细软。其他都归你。”
萧十三对那些汇票却是无感;细软虽贵重,可也不好出手。金元正好,价值也不见得比那些汇票低,最重要的是,这些金元放在手里,谁也不知道它们的来历。于是答应了这种看上去极不公平的分配方式。
两个剪径的强人商定之后开始分赃。期间那吏员醒来过一次,朦朦胧胧看见两个人正在瓜分自己辛苦积攒下来的财产,不由气急攻心,又昏了过去。
两人翻墙离开了吏员的家,互望了一眼不发一言,谁也不敢先行把后背亮给对方。萧十三知道少女还心怀戒备,于是干笑了一声道:“我便先走了,小姐你随意。”刚刚转过身去,就听见脚下发出“扑”地一声轻响。低头一望,只见自己下午时送出的信封落在脚边,几张汇票露了出来。
“燕姐姐独自拖着一个家也颇不容易。这钱郡君哥哥不会要,还请你把它捎回去。要是敢私自截留,本小姐第一个把你脑袋凿出几个透明窟窿!”少女冷着一张俏脸道。
“你怎会知道我的来历?”萧十三奇道。
“我不认识你,难道还不认识那张汇票?”少女讥诮道:“代我向衍儿少爷问好,就说露露阿姨过了仲秋就去看他。”
“好。”萧十三听她叫出燕半城家小公子的名字,立刻便知道这少女恐怕跟燕半城的关系匪浅。答应了一声,弯腰捡起信封揣进怀里。再直起身时,却发现少女早已经走得没踪影了。
回到旅店,发现大蛮兄弟俩困得睁不开眼,却怎么也不敢睡。不由得好笑,敲了敲房门道:“我回来了,你俩安心睡吧。”
大蛮刚刚说了一个“好”字,二蛮的呼噜声立刻就震天响了起来。下午的时候,为了让这俩家伙对自己安心,他将剩下的汇票交给了大蛮保管。自己去城东土地庙取了装备敲周书吏的竹杠,离开的这段时间可苦了两兄弟。不敢吃、不敢睡、连小便都憋着不敢去。
兄弟两人这才体会了萧执事的辛苦。这笔巨款放在身上当真是一把烧得通红的烙铁,炙的两人生不如死,苦不堪言。每一道投向他们的目光,似乎都满怀恶意;每一次经过走廊的脚步声,似乎都是心怀不轨的恶徒。
直到萧十三回来,大蛮才放下了心事。将几个信封从贴身的怀里掏出来,交到对方手里。连连打着哈欠道:“萧执事,您可算回来了。”
萧十三微微笑着,摸出两枚金元来塞进大蛮的手里。“拿去喝茶,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
大蛮见萧十三出手大方,不免心中狐疑。又不好问,一双眼睛看看手里的金元,又看看笑容可掬的萧十三。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萧十三知道他担忧什么,将信封取出来在大蛮眼前晃了晃道:“这些钱一文都没动,回去我自会和昌叔交待。犒劳你们的都是我自己的私产,跟燕家没关系。是我看你们辛苦,才赏给你们的。当我是兄弟,就收好了。你若拿着烫手,不妨还我。”
大蛮听他说得爽利,这才放心。将金元放进贴身衣兜里收好了,赔着笑脸道:“萧执事体恤我们兄弟,怎么会嫌烫手?”说罢又忍不住困意,打了好几个哈欠。
萧十三不忍再消遣他,拍拍他的肩膀道:“早些歇息去吧,明天还得跑一整天。跑完这些家,咱们就回去过个团圆节。”
送走了疲倦不堪的大蛮,萧十三拧亮油灯盘膝坐在床上。取出纸和笔,随手画了一张草图。将燕半城和萧若连了起来,想了想又在线上写了露露两个字。咬着笔头冥思苦想了许久,终是不得头绪。自己投身的这个主家究竟有多大的来头?那个身份神秘的露露究竟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