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知道对方并非真正的孙铿,但贺铭还是把一切功夫都做的十足。等到进了帐篷里,薛汉臣才卸下了伪装,擦着脸上的细汗道:“看来替身这个行当,也不是那么轻松的。”
贺铭陪着笑了几声,给对方倒了一杯稠酒道:“薛侍从官已经做得很出色了,至少那些从来没有见过院长的人,都没有看出破绽来。”他给自己斟上一杯酒,坐下来道:“院长为什么没有来?难道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
“孙铿已经随队出发了。”薛汉臣一口抽干了杯中酒,举着杯子示意贺铭给自己满上。“空中部队虽然没动,但地面部队已经先行开拔了。为了给敌人制造假象……情报处的老鹰们认为天海城中还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威胁,所以制造了一张大网等着大鱼上钩。我这次来,还有别的任务。借你的宝地,跟他见个面联络联络。”
“原来是这样。”贺铭若有所思道:“若是我们三天内出发,实际上在行动的接续性上能更加的完美。这次大风天气对我们的影响实际上是歪打正着了。”
“那还真是天佑大秦了。”薛汉臣随口赞叹了一句,“你先行通过电报传达的那份计划,院长那边已经通过了。现在就是等天气好转了,他已经将出发时间的决策权交给了吕琛,一切全部由你们空军的人自行主张。所以能不能成,一切就看你们自己了。”
“放心吧,一定不会让老师失望的。”贺铭点着头道:“薛侍从官来的时候,老师有没有说过我另外一个提议的事情?”
薛汉臣凝神回忆了片刻,摇头苦笑道:“院长没说。”
“这样啊……”贺铭有些失望,不过很快振奋起来。“要是我能提前把那些讨厌的大鸟都射下来,后续部队也就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了。对了,您要见得人来了吗?要不要我去通知一下?”
“他们就在营地里。”薛汉臣道:“这件事情我不太方便出面,你安排几个人,找点由头把他们带过来就行了。”说着他摸出铅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然后将纸条交给贺铭。
“包在我身上。”贺铭将纸条卷了起来捏在手心里,站起身来出门去安排。
垦殖队带着报酬,带着满身疲惫离开营地。刚走出没几百米远,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前面的人站住!有紧急情况,靠在路边等候检查!”一个大嗓门的军士伏在马鞍上大声招呼道。
张一利听见喊话,连忙指挥移民队靠边站好,自己则站在队尾等着骑士们靠近。
三匹战马停在了张一利面前,马鼻子里喷出一股热气,马上的军士跳了下来,伸出手里的马鞭点着他的胸口道:“你是这队的安全官?”
“正是。”张一利忙回答道。
“让你队里的庞春江,庞橹父子跟我们走。”军士冷着脸道:“其他人原地等候。”
张一利道:“是。”他露出一副不敢违忤的表情,走到队列里将渔翁和庞春江两人领了出来,带到军士面前。
军士是不知内情的,对待渔翁和庞春江两人时难免有些粗暴。张一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所幸军士也没有做出更加出格的动作,他只好站在一边等着两人离开。这才拉住军士道:“敢问他们出了什么事情?”
“小贺长官的命令,我们下面人也不清楚。”军士瞪了他一眼,“没事别瞎打听,带着你的人在旁边老老实实的等着。”说罢飞身上马,打马而去。
张一利和宋方贤两人也是没办法,只好安顿了队伍,在路旁苦苦等候。
庞春江和渔翁两人走到军官帐篷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门口已经换成了“院长”带来的卫士,为首一个侍从官模样的年轻人,他仔细打量了几眼,发现对方颇为陌生。怔忡了一下,已经让对方有些不耐。那侍从官冷脸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快点进去!”
庞春江连忙撩开了帘子,步入军官帐篷中。贺铭见人已经来了,连忙告退。看见庞春江,隐约觉得对方有些熟悉,却叫不上对方的名字来。
“贺师兄,好久不见。”庞春江微笑道。
“是啊,好久不见。”贺铭瞥见他胸前的银亮星徽,心中顿时感觉又亲近了几分。只是此情此景实在不是叙旧的良机,他约略点了一下头,侧身为他们让开一条道路。“你们先过去吧,……院长已经等你好久了。”他警惕的看了渔翁一眼,终究还是没把实情抖落出来。
庞春江颔首致意,两人互相谦让着擦肩而过。渔翁知道等会的谈话他还是少听为妙,自觉站在门口当起了门卫,与孙铿的卫士隔帘相望。庞春江倒觉这厮未免识趣太过,忍不住招了招手道:“过来一起叙话,有事情得麻烦到你。”
渔翁这才过去,站在面前那年轻军官背后。尽管早已经知道对方并不是孙铿,但他的心神还是被这年轻军官的气势所扰,神思略微混乱了一瞬。
薛汉臣转过身来,正好迎上渔翁慌乱的眼神。心中满意自得,笑眯眯道:“二位,晚上好啊。”
庞春江眼神落在薛汉臣肩膀上的上将衔级上,立正道:“晚上好,长官。”
“不是什么长官,只是一个任务的传达者。”薛汉臣道:“我姓薛,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
“庞。”庞春江简洁的报出了自己的姓氏。
“庞小弟,庞老哥。”薛汉臣不伦不类的称呼着“父子”俩,指了指旁边的桌椅道:“坐下说话。”
三人落座,薛汉臣才接上刚才的话茬。“本来今天晚上该来的是情报处的那位,但是他在城里忙着张网,实在抽不出空闲时间来。我的任务分担跟情报也能扯上一点关系,所以就由我来跟你们传达任务了。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情报处已经确定,书生已经在天海城了。”
渔翁眼神中闪过一丝惧怕的神情,别人或许不了解他的这位同伴,但他却是最了解的那位。“来得真是书生?”他紧张的追问了一句。
“确实是他。”薛汉臣道:“这位仁兄大概是从来都没把情报处的一帮同行放在眼里,用得假名都那么有个性。”他说着话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得歪七扭八的纸页,摊开来放在两人面前道:“这是情报处的专业人士绘制的人物图像,你们看看是不是他。”
渔翁只瞥了一眼便认定,“是此人无疑。”
“这人目前住在天海城第三行商旅社。用得假名叫杜树仁。情报处的同事推测,这个书生要么是脑袋被驴踢了,要么就是目中狂妄无余子,把情报处都当成了空气。”
“确实。”渔翁叹道:“书生有狂妄的资本。”
“那就让他再狂妄一次。”薛汉臣沉声道:“在未来的某个时间段,情报处将会发动一次注定会失败的抓捕行动。任务一开始会非常顺利,而有奇兵突然插入,千钧一发的时候将书生救走。”他望着渔翁和庞春江两人,“没错,你们就是‘奇兵’!”
庞春江和渔翁两人没有说话,这和他们之前接到的任务相同,就是要借着解救书生的机会把钉子楔进“他们”的群体之中。
“我们最终的目标——是让书生彻底的相信我们的钉子。”薛汉臣目光灼灼的望着庞春江,“但有一件事情必须要跟你们说清楚。在这场任务中,你们两个人都会死。”
听闻此言,两人脸上同时露出了然且绝望的表情。薛汉臣见他们如此反应,连忙解释道:“玩笑开过了,我来解释一下吧。我说的死的意思是……你们将不会再用现在这个身份活下去。而是换一张皮。庞老哥会以囚犯的身份,被我们明正典刑;庞小弟么……从你加入情报处的那一天起,早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了。阵亡通知书会发到你的学校,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已经死了。”
“是的。”庞春江黯然道:“我早有这样的觉悟。”
“那么有什么遗言吗?我一定带到。”薛汉臣双手交叉握着,面色平静的望着庞春江道。
“告诉何囡,让她找个好人家尽早嫁了吧。”庞春江淡淡道:“其他没了。”
“好。”薛汉臣目光瞥向渔翁,“你呢?”
渔翁沉思良久,目光中蕴着一缕柔情落在庞春江的侧脸上。“帝国会给我什么?”他轻声问道。
“按理说,你是个罪人,本不应该要求什么。”薛汉臣面无表情的道:“但是,消灭他们是非常艰难的任务,同时也是对帝国非常有利的事情。临来之前,院长特许过,可以给予你一定的补偿。平静而没有纷扰的余生如何?”
“确实是一份非常丰厚的补偿。”渔翁的眼神并没有从庞春江的身上移开,可是少年并没有察觉到。“不过,这些都比不上金钱的魅力。我想得到一笔钱,这要求……并不出格吧?”
“当然。”薛汉臣道:“任务结束后,你马上就可以得到报酬。”
“算是送给我儿子的礼物。”渔翁道:“那就任务结束之后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