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春江和渔翁两人抬着一大卷沉重的牛皮从仓库里走了出来。狂风依旧猛烈,身上涌出来的汗霎时就被大风给吹干了。
渔翁望着少年已经起泡的双手,闷声问道:“歇歇?”
庞春江点了点头,两人默契的抬着牛皮卷走到路边坐下。渔翁习惯性的摸出烟卷想要点上,站在路旁的卫兵伸出手制止道:“老乡,这里严禁烟火。”说着,他指了指路旁一个巨大的禁止图标。
渔翁讪讪的将打火石塞进怀里,从烟卷里倒出烟丝,丢嘴里嚼了起来。卫兵见他识趣,也就不再关注。背着步枪踱着方步去巡视下一个路段。
渔翁见他走远了,低声问道:“小子,你门头熟,说说这是什么地方?”
“应该是飞艇基地吧。”庞春江四处张望了片刻,低声回答道:“现在大郡的郡中心都有了。院长考虑下一步要把这些飞艇转化为民用。”
“天上飞的玩意儿我可不敢坐。”渔翁道:“万一掉下来不就摔成肉饼了?”
“怎么会让你掉下来?除非被人推下来。”庞春江笑道:“不过,这东西也不是一定安全的。我朋友那个队,曾经遭遇过一次惨痛的事故,一条艇上四十多个人,就他们三个活了下来。”
“哦?是什么样的事故?”渔翁大感兴趣,他对于建设不怎么上心,但对于如何破坏却是如同猫儿闻到了鱼腥。如果能够抓住这些臃肿的飞行怪兽的软肋,那么他以后就有数不清的方法去对付它们。
“你不要想知道了。”庞春江斜睨了他一眼,“这个事情在院里的密级是一等甲级,你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
渔翁碰了个钉子,也不着恼。将烟丝吐在地上,悠悠道:“我也是想通了,为谁卖命不是卖?看你的待遇,我觉得孙铿那家伙御下还是不错的。以后这条命就想交给他了。这次事了之后,你可要帮我说项。我虽比不上你们这些专业学过的,但也不差了。”
庞春江听着他当面表忠心,嘴里半真半假的应着。“那就看你表现了。如果能成功的抓住书生,不用我多说,闫处长肯定会给你加分的。”
渔翁正待多说几句,却见那哨兵又转悠了回来。忙住了口,默默掂起牛皮卷抗在身上,大步朝前走去。“待会回去,我去找张安全官说说,你这半大孩子,干不了这力气活儿。”渔翁回头跟庞春江说着,仿若一个真心疼爱儿子的父亲。
全兴扛着牛皮卷,默不作声的跟在父亲身后。他紧了紧腰里的绳子,使劲拖着不听话的小叔。小叔满脸鼻涕糖渍,嘟着嘴耷拉着脸,伸着手嚷嚷着:“糖糖……赔我的糖糖。”
全子德听见弟弟说这个,有点心虚的紧走了两步,离那叔侄俩远了一点儿。几分钟前,他一不小心撞掉了子明手里的糖果,大风立刻就把糖吹得没了影儿。临来之前走的慌张,任谁兜里都没装着糖果。子明自然不依,因而和他们父子俩犯起了牛脾气。
全兴望着父亲的背影,回头又望了望跟他犯拧的小叔。空闲的一只手拍了拍,没好气回道:“没了。你不听话,以后一块糖都没得吃。”
“敢不给我糖,我让我媳妇打你屁股。”全子明难得清醒一瞬,不过心思全都放在糖上。
“那是你媳妇吗?”全兴很想说他一句,但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那事儿要是被这傻子知道,不知道他哪天顺嘴就卖了出去。到时候就等着他被爹娘一块打死吧。他叹了一口气,敷衍道:“这会儿没有,过会我给你讨一块去。前提是你得听话。”
“有糖糖,就听话。”全子明理所当然道。
“听话,才有糖。不听话,没有。”全兴认真的纠正小叔话里的语病。
“说话算话!”全子明伸出小指,“拉钩。”
两人的小指勾在一起,立下了约定。搞定了小叔之后,全兴才发现老爹已经走得没影了。嘴里咒骂了一句,赶紧拉着小叔急匆匆赶路。马上就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去的晚了可吃不到热乎的。
军营里供给的伙食分量十足,油水也正适合刚刚经历过重体力劳动的移民们。
全兴左手夹着三个厚重的炊饼,右手端着一碗肉汤从移民队伍里走过,一路上都没看到爹爹的影子。正当他暗自着急的时候,正好看到全子德一路小跑着从远处过来。
“爹,你不吃饭干嘛去了?”全兴赶紧拉住他,把手里的炊饼塞进他的手里。
“人人都有份,不用推来让去的。”宋方贤看见他这样,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谢谢队正提醒。”全子德眉开眼笑的答应着,神秘兮兮的拉着儿子走到角落里。掏出几个黑乎乎的物事,塞进全兴的手里。“下午你傻小叔再闹,就把这东西给他。”
“这是什么?”全兴拈着那拳头大小,黑乎乎的东西。放在鼻端嗅了嗅,带着点梅子的酸香味。
“当兵的口粮,你爹爹我去旁边营里对表,用兜里的老烟叶跟他们交换的。”全子德道:“当时这卖表的家伙肯定是蒙我了,说我这表戴三年都不慢一分的。你猜慢了多长时间?足足半个多小时!”
“你把烟丝给换了,下午烟瘾犯了咋办?”全兴担忧问道。
“忍着就是了。”全子德道:“又不是啥大罪,你叔叔跟你闹了一上午别扭,下午咱们还有挺重的活儿呢。可不能这么让他闹下去。咱们快些回去吧,中午就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去晚了连消食的时间都没有了。”
全子明吃午饭的时候倒是安静,低头猛吃全然不管全子德父子俩这会儿到底去哪儿了。旁边移民见全子德父子出去迟迟没有回来,总有好事儿的家伙过来讨点嘴头上的便宜。一个二流子走了过来,踢了踢子明的小腿,笑嘻嘻的道:“儿子,叫爹。”
子明停止了扒饭的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不是你爹。”
“哈哈哈……”旁边看热闹的顿时哄堂大笑,二流子又羞又窘差点没寻个地缝钻进去。见全子德父子并没有及时出现,怒从心头腾地冒了起来,捏了捏拳头狞笑道:“小子,你不傻啊。知道占老子便宜了!信不信我打你个满脸开花?”
“你敢打我,我让我媳妇打你屁股。”全子明吞下一块热乎乎的炊饼,含含糊糊的回道。
“我打你媳妇的屁股还差不多!”二流子怒极,挥拳就往全子明脑袋上砸去。可他的拳头还没落下来,手腕子就被人攥住了。用力挣了挣没有挣脱,匆忙间回头看见关蓉冷着一张俏脸注视着自己。还没等他轻薄的话从嘴里溜出来,只见关蓉随手一甩,二流子便横着飞了出去,哐的一声摔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人事不知。
关蓉站在子明身前,回头扫视着看热闹的一众人等。冷冷言道:“我的男人,也是你们这帮土鸡瓦狗能欺负的?该干嘛干嘛去!”
瞅见关蓉如此怪力,看热闹的家伙们没一个敢出声。缩了缩脖子各自散了,营地里的一角只剩下全子明、关蓉和摔得人事不省的二流子三人。
全子明见“媳妇”发威,激动的连饭也不吃了。拍着手掌道:“看戏、看戏!看小红红钻鼻孔的大戏。”
关蓉回头柔声道:“夫君,你想看?”
“想看。”全子明点头如捣蒜。
“可不许说。”关蓉叮嘱着,神态间露出些许娇羞女儿状。
“子明最乖。”
“好。”关蓉袖子一抖,一团粉红色的黏状物体飞了出去。
二流子一瘸一拐的从全子德家占据的小角落里走了出来,木然的朝自己的歇脚地走去。
“常胜!”身后有人戏谑的叫他大名,“小娘子和你盘床大战三百回合,最后到底谁赢了?”
常胜顿住了脚步,机械的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人被他空洞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住口不迭,藏进人从里。他见没人再问,转过头去,蹒跚着走远。
“这家伙该不是被全家那小娘子打傻了吧?”人群中传来几句窃窃私语,但繁重的体力劳动,很快就让大家都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一辆黑色的马车缓缓驶进了起降场。马车稳稳停下,车旁值星官高声喝道:“长官到,全体立正!”
贺铭与在场的军官一齐立正举起了右手,众人目光中,一个英挺的军官从车厢中缓步走了出来。他环视四周,举起右手轻挥了挥。“各位辛苦了。”
贺铭心中一阵疑惑,来的这人虽然身穿上将制服,但很显然并不是他认识的那位。他情知肯定有内情,于是也不点破。上前一步道:“院长,幸不辱命。”
薛汉臣朝他眨了眨眼睛,打着哈哈道:“我也知道你肯定是最优秀的。”他伸出手朝远处指了指,“走吧,我们去看看你的成绩。”
远处人群中,庞春江神色不动。嘴角勾出一丝不明意味的微笑。“院长没来,这姓贺的小子倒会演戏。”
“别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你们两个的年龄差不多大吧。”渔翁哂然道。
“来得是谁呢?这个人我从前并没有见过。”庞春江搓着下巴道:“待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总之……先把联系建立起来最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