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晚脸上的表情松动了一些。孙铿准确的猜到了他的心思。确实,皇后的选立是件举国的大事,轻易马虎不得。不过娶妻么……说起来,赢晚已经对男女之事熟悉了,对小侍女偷偷摸摸爬床的生活有些厌倦起来。期待有一天可以堂堂正正的跟一个女子,用轻柔的手解去她的衣衫,两人同床共枕,共叙春宵。
是以听到孙铿如此言说的时候,脸色虽然还是有些固执,不过神色间的强硬倔强却都已经消失了。几位重臣面面相觑了一番,贺八方当先站了出来,躬身道:“我认为孙铿所说,确实言之有理。立后的事情可以缓缓,毕竟是举国之事。娶妻么……应当速行。以安我等之心。”
“难道我娶妻就是为了安你们的心?”赢晚有些不悦,皱着眉冷冷道。
“这……”贺八方环视四周,发现在场的都是赢晚一手提拔起来的。身子并没有直起来,而是坦然道:“是。”
“哼哼。”赢晚冷笑了一声,环顾四周,发现众人脸上的表情跟贺八方一样。唯独孙铿,歪着头望他,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赢晚摇了摇头,郁闷的呼出一口气。有一帮忠心的部下自然是好事,但部下们太过于热衷他的私事就有些困扰了。不过,既然坐在了这万人之上的位置,他就需要有这个觉悟。
沉默了很久之后,少年帝王终于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好吧,诸卿言之有理。我答应。”除了皇帝神色间不那么愉快,但这几乎就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了。不过对于大臣们而言,他们所追随的不过是帝王而已。而这个帝王的名字刚好叫赢晚。至于那具躯壳体内蕴藏的灵魂,恐怕除了孙铿之外没有任何人愿意去多关心一点。赢晚想清楚了这个事实,心中对于孙铿的感觉似乎又恢复到了从前那间小院里时的状态。望向他时,眼中神色也不知不觉柔和了许多。
“院长,今日您就出发吗?”
“火车已经加好了水和煤,就等着我上车了。”孙铿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那就祝您一路顺风。”
“谢陛下。”孙铿欠身。赢晚抬手矜持的回礼,宣布结束了这次觐见。
……
秦历717年二月六日,晴。西京北,帝国北方一七九号兵站。
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来得特别晚,走的又有些早。这才刚过龙抬头,已经让人觉得春意盎然。薛汉臣蹲在兵站门口的屋檐上,嘴里含着一根草茎,注视着街边来往的人流。他的目光一直在那些身着春装的姑娘们身上流转,这痞懒的目光最后连林光一都忍不下去,仰头望着薛汉臣道:“院长身边可不需要风格怪异的人士。如果你不满意这份工作,可以如实告诉我。我帮你换。”
“光一兄,你有没有发现自从我来了以后你的废话变多了耶。”薛汉臣一口吐了草茎,飞身从屋檐上跳了下来。拍了拍两手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坏笑着调侃道。
林光一皱了皱眉:“是吗?似乎我为孙铿找了一个不怎么称职的卫士。”
薛汉臣的脸色垮了下来,拱手道:“林侍从官,属下甘拜下风。但求您不要把我调走。”
林光一用冷峻的眼神注视了他几秒钟,沉声道:“你好自为之。”
薛汉臣无语,乖乖跟在林光一身后往回走。从前两人互不统属,外加关系恶劣,见面也就三句话的事情。不过自从令狐古村一别,两人关系总算缓和。再加上薛汉臣自己一时脑热,结果导致林光一稳稳压了自己一头。也幸好是他一时脑热,要不然该头疼的就应该是孙铿了。要知道绝域出来的怪胎们,风格虽有差异,但能力大都相近。该如何安排两个人,可要好好费上一番心思了。
不过现在也好,薛汉臣主管内卫,林光一统领全局。两人一内一外,倒也相得益彰,配合的几乎天衣无缝。一路安然无恙,行到西京。眼见路程已经过半,林光一决定专列先停下来在一七九兵站加煤加水。因为未来两天时间,专列都要在雪原上行驶。列车也需要进行检修,为即将到来的漫长行程而做最后的准备。
林光一沿着列车车厢检查了几个机修队的工作进展情况,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他从列车尾部的装甲车厢进去,顺带着检查一下卫队的防务。作为孙铿的总侍从官,他一天的工作繁杂而琐碎。不过幸好补充了新人,为他分担了不少。萧孟已经正式入役,加入了孙铿的幕僚队伍。他和谷雨一起,承担起了孙铿的公务处理的帮手。薛汉臣则担负起了韩康原来的职责,顺便把原来属于萧显,后来一并压在林光一肩上的与咸阳新式陆军学校的联络任务接手过来。
用林光一的话来说,薛汉臣就是一头会“两脚走路的驴”。孙铿自然乐得压榨这个新得的廉价劳动力。对于薛汉臣而言,不仅没有觉得是被压榨,反而像是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孙铿虽然离开了军事研究院,但他与军研院的关系并没有像外界人想象的那样变得疏远。他和一些下属单位的联系反而变得更加近了。比如军研院下属的化学研究所、冶金研究所、通讯研究所、电力研究所……等十几家半独立的研究机构,这些机构一时半会都还离不开孙铿的掌控,他们需要孙铿这个领路人来提出课题,然后把装在孙铿脑袋里的东西转化为对帝国有益的实际效能。
这是一个任重而道远的长期任务,在秦历716年的夏天,这些研究所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建立起来以后,孙铿就已经摆脱了那个挂在头上的“发明家”的头衔。他希望能够为帝国尽快建立起一个更加科学化的体系,尽早让这棵被“点歪了”的科技树变得正常起来。
林光一检查过卫队的防务,沿着车厢里的走道向前。很快就到了列车中部,薛汉臣的独立办公室门前。他敲了敲门,没等房间里的人作出回应,便径直走了进去。
薛汉臣抬起头,不满的道:“我还没有想好是不是让你进来。这里的防御等级可是列车上仅次于院长的房间。”
“我拥有最高权限。”林光一冷冷的回答了一句,然后丢给他一颗闪着熠熠光芒的五芒星。五芒星掉落在办公桌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打了几个旋儿之后,稳稳的停在薛汉臣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薛汉臣拈起那枚五芒星,发现了其中些许端倪。
“跟着我干不干?”林光一淡淡问道。
“你?”薛汉臣的眼神突然锐利如刀锋,他若有所思的把玩着手里的银星。“为什么不是孙铿?”
林光一摇摇头,似笑非笑道:“有区别么?”
“区别很大。”薛汉臣一字一句道,顺手将那枚银星别在自己胸前。
“过后为你准备入盟仪式。”林光一转身朝外走去,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进薛汉臣的耳朵里。“我做你的介绍人。”
薛汉臣轻笑一声,对着办公室里的镜子照了照自己。他把那枚银星摆的更加端正一些,埋头又冲进小山一般的文件堆里。
用林光一精准的眼光来看,孙铿办公桌上的那堆文件山变得小了不少。这得益于他身边高效的侍从官团队,每天深夜,萧孟、薛汉臣和谷雨三人都会把文件堆小心的整理一番。拿走各自需要的东西,而未完成的那些依旧保持原来的位置。省得文件的主人因为在熟悉的位置摸不到文件而大发雷霆。
孙铿并没有呆在他习惯的办公桌后,而是捧着一杯茶站在窗前。目光悠悠的望着窗外雪天一色的壮美自然。
“机修队今天晚上完成检修。晚上二十二时可以准时出发。”林光一站在门口道。
“老白病了。”孙铿端着茶杯道:“病得很重。”
林光一目光闪动,轻声叹息道:“帝国将星又黯淡了一分。”
“我想去看看他。出发时间能推迟几个小时吗?”孙铿回身,探询的望着他。身处的位置越高,他发现自己的人身变得越不自由。在林光一的带领下,他的侍从官团队变得越来越强硬。现在连谷雨丫头都敢跟自己犟嘴了,在咸阳时自由自在的日子似乎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
林光一认真的考虑了几秒钟,肯定的回答道:“可以。但是你必须带上我或者薛汉臣其中一人。而且,你们见面的时间不会太长,最多半个小时。”
孙铿点了点头,能得到半个小时也是好的。沉声道:“去备车吧。”
“是。”林光一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孙铿望着他的背影,略有些郁闷的叹了一口气。他目光转到办公桌上摆在最上面的一张电报,是由长安皇家医院发来的。
“白波平将军病重,恐命不久矣。乔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