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小雨下得更急了一些,冰冷的雨点扑打在脸上生疼。庞春江感觉到身后一直有人紧紧跟随着,分不清是敌是友。谷雨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心中很着急,不知道为什么老师许诺的增援还没有到。他们在哪儿?
黑暗湿滑的巷子里,少年背着重伤的少女飞奔起来。直到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了,他的心才稍稍轻松了一些。站定了原地转了半圈,黑漆漆的夜色中伸手不见五指。远处大街上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原来夜雨并没有把人们驱离,夜市倒是比平常更加热闹了一些。
庞春江侧耳倾听了片刻,终于拿定了主意。他转了个方向,朝着人多的大街上跑去。
不远处的房顶上,闫峰和司全两人默默的关注着庞春江的动向。
“哟呵,还知道往人多的地方跑。不错不错。”闫峰调侃的声音响了起来,不过怎么听都不像是夸奖。
司全忍不住白了自家上司一眼,“那个女娃子要是死了,你我可都脱不开干系。”
闫峰顿时语塞,过了好久才道:“救护组和接应的小组过去了吗?”
“已经过去了。”
“那就好,我们这边准备收网吧。”闫峰嘴角流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哪只没眼睛的虾兵蟹将撞到本处的手里。”
司全凝望着他的侧脸,似乎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暗暗叹了一口气,心中自语道:“你自求多福吧。”
闫峰偷偷打量着他的表情,心中早已经有了定论。不过,司全不说他也懒得去问。只是不知道万一抓住了那“烫手的山芋”,该如何处置才是一个大问题。“真伤脑筋哪……”他心中幽幽叹道。
一男一女两人在夜市上漫无目的的闲逛。萧显走走停停,脸上不时露出甜蜜的回忆表情。林奕望着他,心中针扎一样痛。她能拴住他的身体,却拴不住他的心。只能由着他任性,从遥远的北方回到帝国的腹心之地。
尽管萧显和卡蒂两人的身份特征和肖像都还在各地人流密集之处的悬赏榜上挂着,但这难不倒曾经在很多部门都任职过的萧显。只是略施小计,便改换了身份,脱离了帝国铺天盖地的大网。
“大忠鲜鱼店”门前人来人往,店里的买卖冷冷清清。一个十三四岁的伙计穿着破烂的棉袄蹲在门槛上,有气没力的吆喝着:“快来看看啊,刚从大河打捞上来的鲤鱼。还活蹦乱跳着呢。便宜卖啦,只要三十个铜子!三十个铜子就能带走一条!”
萧显顿住了脚步,转头淡淡问道:“奕,你饿不饿?”
“是……是有点饿。”林奕吃了一惊,紧张得连话都差点说不好。
“买一条鱼回去吃怎么样?”萧显温柔的征求着她的意见。
“好啊!”林奕兴奋的脱口而出。可是话一出口,马上就后悔了。她最讨厌的就是吃鱼,烦那些摘不干净的刺。然而难得见到萧显如此正常的模样,她实在不忍让这男人的要求遭到拒绝。将不满的表情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笑眯眯道:“一条怎么够,怎么也得两条。”
“两条也是不够的,她每次的夜宵都至少要三条鱼才行……”萧显宠溺的拍拍林奕的脑袋。话说了一大半,笑容骤然僵在脸上。他摇摇头,苦笑了一声。“就要两条吧,我带回去给你煮。”他收起手负在背后,斜睨着人群中尾随着他俩的钉子。
能识破自己身份的人肯定都是熟人,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在窥视着自己。他有信心能够从这些钉子手里逃生,但是那之后怕是又要回到颠沛流离的生活中去了。
林奕出手豪阔,很快就买了两条肥大的鲤鱼从店里出来。她调皮的将鱼在萧显面前抖了抖,笑眯眯道:“饭菜已经有了,就是还差些酒。要不我去买一点怎么样?”
“今天也许有人会带酒来。”萧显望着天空道:“没有的话,也还没到买酒的时候。”
林奕听得莫名其妙,却又不敢多问。只得老老实实跟在他的身畔朝前走,回头隐蔽的瞧了那两个密探一眼,袖筒里藏着的锋利匕首吞吐不定。
“别害了他们性命,想跟就让他们跟着吧。”萧显淡淡道:“他们可是能决定我们今天晚餐有多丰富的人,可不能轻易就得罪了。”
林奕被他的风趣逗得抿嘴一笑,提着鱼凑趣道:“正好这两条鱼我可以给你们煲一个鲜鱼醒酒汤来,你们慢慢聊,我慢慢的学。”
“有长进。”萧显赞了一句,负着手慢悠悠的朝前走着。
“我们去哪儿?”
“自然是回家。”
……………………
关蓉心中混乱一片,复仇的快意被冷雨一浇之下立刻就彻底的熄灭了。她两手空空的跟在谷雨和那少年背后走着,想要追上去看一眼,看看那个害的她沦落如此的狐媚女子是不是已经死了;看看能不能跟那位学弟商量一下,把自己的佩刀讨要回来。
她没有刻意去想追上他们之后到底要做什么,更没有想那位学弟如果不把刀子还给自己又该如何处置?短暂的少年营里教会了她很多技巧,其中有很多都是专门为战争而生的。在秘密战场上,用隐蔽的手段杀死敌人。然而敌人还没有见到一个,她已经先行用老师赠与的佩刀杀死了自己曾经最好的女伴。也许用不了多久,还要让另一个人的鲜血染红自己的双手。
关蓉深一脚浅一脚的追着,终于失去了谷雨和那个学弟的踪迹。看来那个少年也是少年营肄业生中的佼佼者,这场同门之间的较量中很妥善的保存了自己。失去了目标的复仇少女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浑然没有注意到黑暗中,出现了几个身影。他们堵住了小巷两头的出口,将少女困在原地。
火光骤然一闪,黑暗的巷子里突然大放光明。关蓉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入绝境,她心中骤然抽紧,却没有半点慌张。摆出一个防御的姿态,冷冷的望着这些明显系出同门的师兄们。
闫峰出现在火光下,认真的打量着她。摇摇头叹息了一声,“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师兄放我一条生路。我只求复仇,并不想伤害其他的人。”关蓉低声开口,她能感觉到这些干练的密探们的身手都不弱。绝境之中,也只能凭着求生本能行事,看看能不能激发对方头目的恻隐之心。
“你的敌人是谁?”闫峰冷淡得问道,抽出一柄小刀剔着指甲里的污泥。关蓉看得清楚,刺进谷雨胸前的刀不知何时已经落进他的手里。
她沉默了一会儿,似是想明白了一个问题。“我的敌人是害我的人。”
“谁害了你?”闫峰剑眉一扬,锐利的目光似乎刺穿关蓉的心灵。
“谷雨……令狐谷雨。”关蓉自以为自己在那一刀之后已经放下了一切,然而提起这个女子的名字时却还是忍不住的咬牙切齿。
“回答错误。”闫峰遗憾的摇了摇头,收起刀子转身朝远处走去。
“还我的刀!”关蓉见他要走,哪里肯依?尖叫一声,十指箕张朝闫峰背后抓去。短短一瞬间,指尖上已经戴上尖利的铁爪。爪尖闪着幽蓝的金属光泽,显然是浸泡了烈性毒药。
“砰砰砰……”黑洞洞的枪口喷吐出炙热的火舌。关蓉向前猛扑的身形像中了定身术一样骤然停下。她纤弱的后背多出了几个血洞,汩汩的朝外流淌着暗红的血。忽明忽暗的火光照射下,鲜血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光泽。
“我的……那是我的……”关蓉的手依旧向前猛力伸着,眼中的神采渐渐黯淡,嘴里依然在喃喃的念叨着。雨点砸落在她的脸上,她已经感觉不到疼。
没有人理会她,火把丢在地上。巷子里变得昏暗,最终将重新变得漆黑。沙沙的脚步声远去,关蓉的面前回想起短暂生命中的种种,不由得有些懊恼。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最后一丝意识告诉自己,灿烂的人生旅途即将走到终点,无论她有多么不甘。
她等待着死亡的降临,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这一刻等待的太过长久,她已经丧失了时间的观念,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仅仅是一瞬间。一个天籁般的尖细声音在耳畔响起。
“少女……你想活下去吗?”
……………………
庞春江无助的站在街头,目送着马车在街角转弯。
任务进展良好,他也成功的跟梁叙搭上了初步的关系。但是为什么自己却感到那么失落呢?难道就因为搭档在眼前受伤,而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却没有办法相救吗?他心中无数次的告诉自己,那一刀来得太快太急,根本挡不住的。挡住了的话,就意味着任务彻底失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自己才硬生生的狠下心让那个娇弱的女孩去捱那一刀呢?
他没办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答案,直到司全重重的拍在他的肩膀上。“小子,想什么呢?你做得对,就没有必要后悔。”
“可是……”庞春江嘴唇嚅喏着,迟疑了很久都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转头望着身穿便服的行动队队正,疑惑问道:“司队正,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自然是找朋友一起喝一杯。”司全掂了掂手里的酒壶,笑眯眯道:“你还是回去吧,等你的搭档伤好了,就去把任务去完成。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后悔有什么用?不如下次想一个万全的法子,既不让任务失败,又不让同伴受伤害的那种。”
“可是……有那种万全的办法吗?”庞春江想了想追问道。
司全沉默下来,大步朝前走去。庞春江似乎听到了他重重的叹气声,不由得也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