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冬天的夜晚,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庞春江和谷雨两人走出暖烘烘的“第一”热饮店,一股冷风袭来,谷雨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
“好冷。”她喃喃说道。
少女的话音刚落,少年已经将一件厚重的毛裘披在她的身上。同时接过热饮店侍者递上的雨伞,潇洒的开伞。将大半伞面遮在谷雨的头顶上。
“谢谢。”谷雨仰头望着他微笑道。
“礼仪老师教育我:要永远把女孩子的冷暖放在第一位,才能显示出君子的风度。”庞春江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道。
看得出来,他对这句话并不感冒。谷雨笑了笑没有揭穿他,稍微朝着少年的身侧偎依过来。“也许我们应该表现的更加亲热一点,这样才符合任务简报上对我们身份的认定。”
“说得也是。”庞春江早已经不是当初初出道的那只雏鸟,他已经完全进入了任务节奏,变成了茂升衣帽行的少东家。他轻松自然的将自己的手臂搭在少女肩头,“马车在街头等着。快点过去吧,去晚了主人可要不高兴了。”
两人步调轻松的走远,浑然没有注意到街角一辆马车中射来窥探的目光。
“咱们需要跟上去吗?头儿。”一个队员试探着问道。车厢正中的茶案前,司全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当然要跟。别忘了闫处长给我们安排的任务。这两个人的生命安全不容有失,执行第一级警戒方案。”司全没有睁开眼睛,伸出手准确抄起面前的一盏热茶。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慢条斯理的吩咐道。
“所有威胁者全部格杀勿论?”队员吃了一惊,不敢置信的追问道。
“他们的身份不能暴露。”司全淡淡解释了一句,意味不明的冷笑了几声。
队员不敢再问,只是紧紧的攥住了揣在怀里的手枪。警惕的注视着少年少女身边行走的每一个行人。
梁叙的官邸位于咸阳第十大街上,这条大街是咸阳最年轻的一条街道。街道两旁统一的建筑让这条大街充满了十分严谨的感觉,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咸阳附近工厂的中高级技师们大多数都住在第十大街上。因此有人也将第十大街戏称为“工匠之街”。
早在第十大街成型之初,梁太尉就斥巨资在靠近咸阳西南城墙的开阔地带买下了一大片开阔地。兴建了当时咸阳第一座私人天文台,一时轰动朝野。不过得益于梁太尉与皇室良好的私人关系,建设天文台的事情虽然引起轩然大波,但最终也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梁太尉交卸了天文司的差事,将位置让给自己的副手柏耀霖。自己则住在咸阳长达十年之久,不问世事,潜心研究。直到最近因为身体每况愈下,这才将天文馆连同私人官邸一起交给了自己的次子梁叙,而他则返回长安修养身心。
梁叙得了宅子之后,做得第一件大事就是将父亲的心血偷偷打包卖给了皇室。他从中至少获取了大概五十万金元的利益。之后在咸阳花天酒地,甚至还放出话来要重新追求姚真真。
梁太尉家两个儿子。长子梁轲年青有为,继承了父亲大部分的优点。踏实稳重的性格,为他的侍从官之路也添色不少。次子就有些差了,活泼跳脱,加之兄长太过出色,自己完全被压制在兄长的阴影里。几次挣扎都没有起色之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做起了权贵中最常见的二世祖,酒肉少年。
挂着一个统帅部辎重处副处长的闲职,到处交游享乐,几年来倒也闯出了不小的名头。只不过这名头大多数都跟酒色财气有关,正面的评价几乎没有。他家老爹梁太尉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被气死,多半原因还是因为自家长子太过出色的缘故。
坐在马车上,谷雨快速把关于梁叙的资料翻阅了一遍,捡着重要的记了下来。抬头却看见庞春江无所事事,疑惑问道:“你怎么不看?”
庞春江自得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示意自己已经全部把它们记忆在脑海里了。他在情报员这个岗位上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最开始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早已被他丢进风暴洋里。
“师兄好记性。”谷雨轻笑着赞了一声,合上了文件夹。她撩开窗帘,这才发现马车已经驶进了第十大街。前方一片灯火通明的地方,大概就是今天的目的地所在了。
庞春江和谷雨两人手挽着手从马车上下来,两个面色阴沉的仆人就逼了上来,将他们的去路拦住。
庞春江面不改色的伸手入怀,摸出一张印制精美的紫色请柬。一个仆人接过仔细验看了一番,这才放缓了脸上的表情。欠身朝着两人道:“庞少爷,古小姐是贵宾,请这边走。”说着将请柬递还,手一摆命人让开了道路。
庞春江矜持的点了点头,挽着谷雨的小手走上了一条铺着红毯的小路。谷雨顿觉周围的湿气减弱了不少,若有所思的抬头望去,只见头顶上遮盖着帆布的篷子,她的目力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清楚的看到篷布角上印着的几行小字。
“南阳第六零四兵工厂承制,大秦统帅部辎重处监制。”
她的心中冷笑,这位花花大少当真是胆大心黑,竟然堂而皇之的挪用军事物资。不过对于他可能犯下的罪行来说,这些不过细枝末节。所以也不言说,装作没有丝毫在意的样子跟着庞春江来到了梁氏私人官邸的门前。
私人官邸门前的仆人显然比外围巡逻的仆人高了不知多少等级,他们面带微笑,彬彬有礼的请庞春江出示请柬,这一次请柬交出去之后就没有再还回,而是换了两枚系着红丝绳的白玉短筹。仆人示意他们将白玉短筹戴在手腕上,然后叫了一个身穿短裙的侍女过来,将他二人领进官邸中去。
正值隆冬时节,短裙侍女不过二八年华。官邸门前虽然比外面稍暖,但凭借着身上这条齐膝短裙是绝对不能御寒的。侍女冻得嘴唇青白,却兀自咬着牙在坚持。
庞春江见这少女跟自己年岁仿佛,两人地位却如云泥之别。不禁想起家中弟弟妹妹,不知道这个时候,他们是不是能吃饱穿暖呢?还是为了家中生计,也去做富贵人家的仆从?心念所致,脸上不禁有些抹不去的忧色。
谷雨怕他露馅,连忙暗中使劲掐了他一把。含嗔带笑低声道:“吃着碗里还想着锅里的?你们男人可真真是一个模样。”
庞春江自觉失态,连忙收敛了表情。感激的朝着谷雨笑了笑,攥紧了少女冰凉的有些过分的手。已经暖了那么久,少女的体温似乎还是有些低。他不由得开始担心这场宴会之后,自己的搭档不要因此而生病了才好。
感觉到了他的心意,谷雨心中似乎暖了一下。心想那个人要是能有如此体贴该有多好?两人各自怀着心事,随着侍女的带领径直走进官邸大厅之中。只见大厅之中已经站满了人,侍女将他们带到外围便不肯向里面走。庞春江初时还觉得奇怪,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原来这大厅之中看似宾客纷沓、站位杂乱,内中实则甚有玄机。关键就在于他们手腕上的白玉短筹,白玉的质地有优有劣,仆人便根据客人手腕上的短筹来判断他们各自的身份。
庞春江没有想得到这一节,不由得有点懊恼自己搞到的这张请柬的地位是不是有些低了。他抬起头来环望着四周,暗中有自己的同事在跟随,看到自己的窘境一定会出现帮助自己。
果不出其然,他还没有等待多久,就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的侍女。侍女闻声怔了怔,连忙想着庞春江欠身一礼,匆匆告退。侍女刚刚离开,一个身穿黄色侍应服的年轻侍者便走了过来。
“先生,这是您和小姐点的酒。”侍者手中端着一个盘子,盘中的美酒散发着沁人的清香。他正要好心婉拒,却看见侍者手中的盘子躺着两枚质量上乘的玉筹。他连忙伸出手,不动声色的将玉筹拿在自己手里,同时解下自己的和谷雨的低级玉筹,放回到侍者手中。
“切记,你的位置在左侧第四个和第五个。千万不要站错了。”侍者凑近过来耳语了一句,庞春江了然点头,目光落在梁叙身边有些空的区域。
“如果有人问起,就说自己托了萧左相的关系才进来的。”侍者低声叮嘱了一句,满脸堆笑的退了下去。庞春江拉着谷雨朝人堆里走过去,沿途果真有警惕的目光射来,但看到他手腕上系着的玉筹之后,便再也没有过分的关注。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梁叙身边,刚刚站定,就感觉到梁叙疑惑的目光定在庞春江的身上。他停止了与身旁一个宾客的交谈,走到庞春江面前道:“这位小兄弟很是面生啊,我们从前见过吗?”
庞春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如此快速的就得到了与目标人物近距离交谈的机会。他深知自己应该放长线钓大鱼,因此也不慌着结交,欠身一礼道:“梁兄大名,小弟早有耳闻。今日一见,风采卓然。”
“哦。”梁叙淡淡应了一声,显然不吃庞春江漫无目的的恭维。他托着下巴打量着两人,思索了很久都没有想起自己究竟从哪里见过他们。能进到核心圈子的不是多年的死党就是帝都圈子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不知这两位究竟是谁家的宾客,来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