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鹤推开房门,重新走进屋外的冰天冻地之中。在他身后的房间里,新一炉烤肉已经放上烤架,想必那些魔崽子们吃的一定会非常畅快。
他没有在房间里找到除烤肉之外的其他食物。只好从口袋里摸出一小撮油炒面,就着雪吞了下去。披上房间原主人用来御寒的厚重毛毡,戴着一顶遮掩容貌的熊皮帽子。轻轻合上院门,脚步轻快的穿过空无一人的大街,来到了最后一个需要探察的区域。
这是极光城里范围最大的一个区,占据了城市里接近一半的空间。张延鹤的所有希望,就全部寄托在这片区域上。
站在城墙上向下俯瞰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城市最北方靠近城墙的地方有一扇拱门。一开始时只是把它当做了城市的装饰品,并没有给予过多的关注。但在路上的时候,他越想越是不对劲。以极光城的规模,绝对没有可能储存下能够支撑起战役级别的后勤补给,遑论魔族军持续的对前线增兵了。这座城最多只能供养五百到八百人口,更多的话,只能依靠互相吞吃而维持生存了。
那么,问题神奇的跟他们来到此地的目的重合了起来。魔族军的援兵和补给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张延鹤的目光牢牢钉在那扇可疑的拱门上,也许只有亲身探察一番才能有一个合理的结果。他打定了主意,开始有意识的向那座拱门所在的方向接近。
不知为何,进入这片区域后他便开始一阵阵的心悸。不像是那种病态的心悸感;反倒是跟小时候没有完成教师的作业,第二天正好先生要临时抽检一样的紧张心情。他第三次停住了脚步,藏身在狭窄的走道里。屏息静气了几秒钟,警觉的注意着周围的环境。
什么都没有发生,在这条狭窄的小巷里,甚至连风都停了。用心体会的时候,这种心悸感就消失无踪了。也许是自己精神过度紧张的原因,张延鹤自失的一笑,低着头脚步匆匆的在巷子里疾奔。他距离那扇拱门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
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敞,巷子尽头出现了一点亮光,与此同时传来了一阵低声的交谈伴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该来的终归要来,张延鹤心中一惊,连忙合身退到了一个预先看好的角落里。刚刚隐藏好身形,就看见一队手持武器的魔兵经过小巷。
寒冷的冬夜里,巡逻绝对不是什么好差事。极光照射下,能够清楚的看到魔兵们脸上沮丧、怨恨的表情。他们一边用张延鹤听不懂的语言低声闲谈着,一边拖着沉重的武器在小巷附近来回走动。
他心里暗暗叫苦,这些魔兵一时半会不会离开可不是好事情,耽误了回程倒是小事,目前最危险的是他自己的生命安全都受到了威胁。在这种极寒的恶劣条件下,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冻僵的。如果有同伴在就好了,他们可以制造动静把这些讨厌的家伙引到其他方向去。可是现在,他只能蜷缩在角落里期盼上天的垂怜。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一阵巨大的怪声响起来。魔兵们停止了走动站在小巷两侧,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张延鹤正在迷惑的时候,忽然发现阴暗的小巷里忽然变亮。仿佛一瞬间的功夫便熬过了黑夜。他惊恐的看着自己的身影在阴暗的小巷里再也遮掩不住,却又无处可逃。只好硬着头皮站在那儿,举着匕首准备殊死一搏。幸好这个时候魔兵们都背对着他,谁都没有发现背后的角落里站着一个全副武装的人类。
光芒达到了一个极点,张延鹤周围已经亮如白昼。之后便倏地变为黑暗状态。骤亮骤暗的光线变化,让他的眼睛陷入了暂时失明的状态。他死死靠着身后的墙壁,等待着这难捱的时间过去。
魔兵们的状况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时间传进他耳朵里的咒骂声稍微大了一些。等张延鹤的视力恢复正常时,已经看不到巷子里魔兵的身影。除了满地杂乱的脚印证明他们曾经来过,耳边依旧没有丝毫声音。似乎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场幻觉,但他明白这绝对不是。自己已经在这短短几分钟时间,在生与死的深渊前走了一遭。
冷汗一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庆幸的情绪甚至让他忘记了刺骨的寒冷。他轻手轻脚的离开了藏身角落,走到转角处观察着小巷里的动静。目光所及,只来得及看到魔兵们退走的背影。可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他依旧一无所知。
必须要探听清楚发生了什么。张延鹤心中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怪声和强光一定跟魔族军的补给线有脱不开的关系,他一定要揭示这个秘密。如果能够成功,对于帝国而言就等于是抓住了命运的脉搏。
站在巷口朝拱门方向望去,张延鹤这才发现原来这道拱门的高度居然与城墙相差仿佛。拱门边缘上依旧闪烁着微光,可以由此推断出,之前的怪声和强光是从那道拱门里发出的。
这场景完全超越了张延鹤的认知,通过一扇闪着光芒的门就可以凭空出现千军万马和吃用不尽的物资。他只能竭尽所能把所看到的一切全部记在心里,打算回去全部报告给长官,让更高层面的人定夺。
北风重新又刮了起来,吹送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蹿进他的鼻孔里。他皱了皱眉,目光循着风吹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拱门的一侧矗立着一座与拱门等高的小山。
他眯了眯眼睛,努力想要看清这座修建在城市中的小山到底有什么功用。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险些跳了起来,小山上汇集起一股暗红色的溪流,汩汩的向下涌动。最终汇入拱门旁一座池子中。几个魔兵提着兵器来回走动着,不时将长矛捅进“小山”之中。随着他的穿刺,小山立刻便流出一条涓涓细流,汇入向下奔涌的干流之中。
那哪里是张延鹤想象中的防御设施,而是一座货真价实的尸体堆建的山啊!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翻滚着的名词:“血祭”。除了血祭,他几乎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原来这座拱门运行的能量来源于人的生命,用鲜血作为交换,换来的是魔族军的千军万马和数不清的粮食补给。
这些吃人的野兽当然舍不得杀害他们自己的子民,能够充当尸山的材料的也只能是他的同类。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看到贫民区的那些铁笼是空置的原因。这座城市中原来并非没有人类奴隶居住,而是变成了让拱门发挥作用的材料。活着的时候经受折磨,死了之后还不得安宁。
辉光闪烁的广场上,张延鹤却没有办法感到一丝安静,耳边似乎响起人类奴隶临死前的悲号,父母妻儿难逃厄运的恸哭。他目眦欲裂,浑身发抖。总是听到一阵“格格”的声音在响,过了很久才骤然明白,原来是自己牙齿错动的声音。
“等着,一定要让你们早日安宁。”张延鹤站在阴暗的小巷里默默祷祝了一句,然后毅然转身,沿着来时的道路疾行。这是一个惊人的发现,他必须要在天亮前赶回去。把这个发现如实的告诉远在天海城的孙铿,相信那个男人一定会有解决一切麻烦的办法。
也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秦历717年元月10日,凌晨零时二十分。特遣一号临时营地。
石振义和老牛面对面坐着,老牛抚着鼓鼓的肚皮,嘲弄的看着石振义。“哎——吃饱了的感觉真不错啊。”他踢了踢脚下的黑色袋子,引诱道:“放心,已经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我不还活蹦乱跳的吗?只吃一口。我不说,你不说,没人知道。”
石振义依旧一副别人欠他八百钢元的阴沉表情:“就算能吃,也得让伤员们先吃。你这队正做得还不够格。”
老牛比了比拳头,不满道:“老子才吃了这么点,这不还有的是?伤员是人,老子也是人啊!”
石振义摇了摇头,懒得理他。微微阖上眼睛养神,心中却不像脸上表情那样平稳。眼见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张延鹤为什么还不回来呢?从这里回到前进营地最快也要十个小时,到底是等他还是不等?如果要抛弃他,刘己他们到底会怎么看待自己?自己的手下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对了,姓张的临走时跟你交待过什么没有?”老牛慢悠悠道:“我们最多等他到什么时候?要是晚了,可又得多拖一天。”
“没有。就让我们在这里等他。”石振义面不改色,张延鹤托付给自己的事情,他一个字都不想跟这家伙多说,以免横生枝节。
“我看他十有八九是折在那城里了,要不我们走吧?否则能不能等到他还两说,回去的路可得抓紧时间了。”
石振义阴森森的望着他,“临出发前,张延鹤说过。这次他不会再丢下一个队友。在这之前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从未食言。而现在,你却要抛弃他?我想问问你,到底你有多没脑子才能说出这样愚蠢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