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波喘着粗气第一个奔回起跑点,将满满一兜石头倒在石堆上,然后扔了布兜,摇摇晃晃的走回到休息区草坪上,仰天倒在地上,只感觉自己全身关节都在痛,一根小手指都不想动的感觉。他眼角乜着看向站在一旁立的笔直的章淼夫,心道:“这个活阎王今天是吃了炸药吧?这么操练下去,我估计结业证书没混到手,老子就先归位了!”
第二个,第三个……陆续有学员叫苦连天的跑回来。有的人甚至连人带石头一起栽进石堆里再也爬不起来。执勤的士兵将他拖死狗一样的拖出来,交给现场的军医简单处理伤口。廖波知道,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院长真正是他们这群人的煞星,每一次出现都会像风暴洋里的鲸鲨一样卷起一片血雨腥风。昨天刚刚在聚餐会上笑眯眯的说着给大家加上一点佐料,今天就多了这样一个背着石头上山再背着石头下山的项目。最后一个学员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章淼夫抬头看了他一眼,冷道:“皇甫罡,你的力气让狗吃了?后十名留下整理石堆,剩下的跟我到第二场地。”
皇甫罡有口难言,山顶上长公主殿下亲自在那里看着。哪个敢偷懒,身边那位恶婆娘萧冰上去就是一顿鞭子抽下来。更加不齿的还有那位侍从官。一边笑眯眯的说:“能者多劳。”一边给自己换上三倍重的石头。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了。“王戎,你个落井下石的兔崽子。别让老子碰到你。碰到你一定宰了你。”皇甫罡捏的拳头嘎巴响。身边传来一声呵斥:“有劲赶快抬石头!愣着干什么?”
皇甫罡鼓着眼睛瞪了一眼那狐假虎威的教员,愤愤然将一块沉重的石头丢进石山里。
中午开饭的时候,三个学员队陆续排队走向食堂。孙铿扶着栏杆俯视下去。只见一个上午的训练效果十分出众,以往趾高气昂的远侦队学员队如同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他翻开随身的小本子,上面写着一天的行程。下午是第三场地和第四场地的训练,晚上还有第五场地和文化课的训练。看来远侦队学员们有的要忙了。只是有一点孙铿心里并不笃定。这样的操练他们是不是会遭到这些人的忌恨,到时候上战场挨了这帮崽子的黑枪,可就麻烦了。
时光飞速流逝,远侦队学员们像是被牲口一样操练的日子即将结束。最后一天的晚上,章淼夫走进学员队的教室,微笑道:“今天晚上没有课程。远侦队学员班第一期的课程,已经全部结束了。”
沉默了三五秒钟之后,帽子与书本一起飞向天空。是啊,一段难忘的时光,终于结束了。一时间,廖波甚至都感觉到眼中有些湿润的东西在酝酿。他急忙定了定神,用手背揩了揩眼睛偷偷四处望了一下,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章淼夫一个一个学员认真的看过去,心中百感交集。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批学生。每一个都是好样的。他们的成绩表上,每一项都是合格。“大家吃过晚饭后,在第一训练场集合。孙铿院长和我,在那里等着你们。有一个惊喜要给你们。”
学员队守则一:永远都不要相信总教官口中的惊喜;
学员队守则二:孙铿院长才是真正的活阎王;
学员队守则三:当两人一起出现时,危险系数增加二十倍。
“他们会来吗?”章淼夫站在篝火下,心中默念着学员队里面流传着的“口诀”。有些不淡定的问道。
“会的。”孙铿坐在地上,把玩着一枝崭新的转轮手枪。这是兵工四厂最新的一批产品,之前只是小批量的制作出来,赠给一些人试用。而现在,正是孙铿要给他们的惊喜之一。
晚八点,章淼夫焦躁的掏出怀表看着时间,道:“要不我去吹紧急集合号?”
“别着急。也许他们憋着劲给我们‘惊喜’呢。”孙铿混不在意的道:“老子这批枪还不愿意送给他们呢。他们不想要,有的是人抢着要。你说是吧?王戎。”
王戎干笑着道:“那是自然。”
三人似乎都没有发现,几十米外的草坪中,似乎有影子动了动。
廖波摘掉身上的草枝,对着皇甫罡道:“看样子只是想要给我们点临别赠品。没有别的意思。”
皇甫罡想了想,对着黑影中另一人道:“张复亭,你也别愣着,说说到底怎么办?”
张复亭淡淡道:“大概也就这个意思了。总教官和院座也不能把我们都得罪死了才是。走吧?”
“那行。整队,出发!”皇甫罡向后一挥手。小路尽头,顿时出现了一队整齐的队列。
所有学员都绷着一股绳,四周似乎鬼影憧憧,似乎到处都有伏兵隐藏,只要坐在火堆正中的男人掷杯为号,立马就会杀出一大群士兵将他们重重包围。然而,一直到他们走到孙铿的面前,什么都没有发生。孙铿依然安静的坐在篝火旁擦枪,章淼夫站在一面黑底红遍的大秦战旗下,满脸是肃穆崇高的表情。
皇甫罡从队列中站了出来,大声道:“报告院长阁下,总教官阁下。远侦队学员队全员到达。”
“嗯。”孙铿将手枪放在草坪上,眼皮抬了起来。看着这个瘦削了很多的粗豪汉子。他站了起来,道:“因为某些原因,课程突然加重了三倍。很高兴,诸位都挺过来了。”
队列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孙铿下面将要说的。
“说实话,我是一个非常不合格的老师。把你们千里迢迢从各自的部队中弄来,只有寥寥几次的课堂上我们见过面。大多数时候,都还是淼夫——你们的总教官在带着你们,完成一项又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孙铿略有些内疚的说道:“我记得,你们刚刚开始培训前,我问过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还记得吗?”
所有人都沉默着。他们当然记得。但是没有人可以张开嘴。因为经过这样一段时间的训练。他们发现自己理解的远侦队和院长阁下期望的远侦队的距离究竟有多远。
“看来你们应该是记得的。”孙铿借着篝火从他们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笑着道:“看来这些天的训练并没有把你们搞成岩石脑袋。这非常不错。那么,现在我重新提问一下:远侦队的作用是什么?”
过了很久,皇甫罡大声道:“属下以为,远侦队是一把尖刀。”
“嗯。”孙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置可否的道:“继续。”
“不仅仅是刺探情报。更重要的是,要消耗敌人的战争潜力,摧毁敌人的指挥系统。”队列中一个声音朗声答道。
“张复亭。不要缩在队列里回答。”章淼夫瞪着他道:“站出来回答!”
“是。”张复亭站了出来,大声重复了一遍。
“很好。”孙铿点点头:“看来你们已经了解了我训练你们的苦心。那么接下来,你们将回到各自的战场上去,回到各自的部队中去。把你们所有学习到的东西,传授给你们的部下,你们的同僚。毕竟一个人是没办法改变整个战局的。”
“遵命。”队列中发出一声整齐的呐喊。孙铿一歪头,踢了踢脚下的箱子,道:“临别之际,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你们。最新式的手枪一柄,子弹两盒。咸阳新式陆军学校学员培训臂章一副,你们可以将他挂在左臂上。这是属于你们的荣耀。去战斗吧,士兵们!”
“是。”众学员热血沸腾。热切的注视着箱子里的武器。等待着孙铿为他们授枪。
孙铿后退一步,朝着章淼夫呶呶嘴,道:“说到底,实际上他们都是你的学生。跟他们告个别吧。”
章淼夫感激的看着他,他跨步向前,扫视着面前众学员,缓缓道:“我知道,你们给我起了个不算好听的绰号。也许这段时间把你们训得太苦了。但是没有办法,将你们仓促的训练出来并不是我们的初衷,但是我们最短缺的就是时间。希望你们不要忌恨我。现在,开始授枪。皇甫罡!”
“到。”皇甫罡一个立正,挺直了胸膛。章淼夫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将手枪插进他腰间的枪套。最后将臂章别在他的左臂上。
皇甫罡向章淼夫和孙铿分别敬礼,然后走到战旗前,向战旗敬礼。又回到队列中。紧接着下一个学员走上来……
这个过程中,除了章淼夫不断的念着人名。并没有任何人发出任何声音。孙铿也只是沉默的回礼。充当旗手的王戎挺着一面巨大的秦军战旗肃立当中。夜风将战旗刮得猎猎作响。篝火忽明忽暗,照耀着每一名军人刚毅的面庞。
远处,不知谁在大声歌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一开始只是一个人的独唱,渐渐的成为所有士兵的合唱。这首流传了千年的战歌,鼓舞着每一个秦人士兵走上战场,英勇杀敌,骄傲得赴死……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不知何时,章淼夫面前的箱子里没有了枪,他手里的臂章也都端端正正的戴在学员们的左臂上。然而,歌声却没有停下来。所有人都在高声唱着:“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一遍又一遍,似乎永远都不会止歇。
孙铿莫名得热泪盈眶。他的心里想着:这就是秦人。勇敢的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