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英夫的拳头没有落在兄弟的头上。一双有力的手稳稳的按住了他。他恼怒的抬起头,讥笑道:“我打自家兄弟,还要向你家院长报备吗?”
王戎一点一点将他的拳头推了回去,嘴角弯起一个可恶的弧度:“莽夫。”
“收回你的话,否则不管谁拦着,我都要弄死你。”章英夫瞪着他恶狠狠的低声威胁道。
章质夫看到站在门口的孙铿,对方站在门处的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连忙呵斥自家兄弟:“老二,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滚回去!”
“是。”章英夫朝着自家长兄点了一下头,缓缓退回沙发上,坐下。狼一样凶残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王戎。王戎却是满不在乎的一笑,退回到门边。孙铿走了进来,眼角扫了章淼夫一眼。不动声色的大步向前。站在章质夫面前,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朗声道:“军事研究院院长,咸阳新式陆军学校校长孙铿一级郎将见过章质夫一级上将军。”
章质夫没有按照军中的常规站起来回礼,他仰起头,审视的眼神扫视着孙铿平和的脸庞。道:“有一点军人的样子。但是我看还是虚有其表。”
孙铿对于这样的评语,也只是一笑。放下右手,笔直的站着恭维道:“上将军彪炳战功下官拍马难及。”
“说客套话没用。”章质夫将手里捏断的烟斗扔在脚下,将一张信纸拍在身旁茶几上,冷漠的道:“我是找你要人的。”
信纸上罗列着一串人名,最上的是章淼夫,以下有十六个学员。孙铿依稀记得,这些人都是隶属玉门关防区的远侦队指挥。他低头两三秒中,抬起头,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恕难从命。章淼夫是我校主要教员,无法放人。其他人目前正在接受培训,短时间内离开……也不可能。”
章质夫轻轻的弹着桌面,冷笑道:“你想抗命?”
“咸阳新式陆军学校是隶属于军事研究院。军事研究院与统帅部并无从属关系。”孙铿依旧拿出皇帝这面金字招牌。
“别以为你有皇帝陛下当靠山就可以万事无忧。”章质夫看着他,淡淡说道:“大战当前,这些人必须马上跟我走。赢氏一族,首先还是军人,即使尊贵如长公主殿下,皇太孙殿下,接到统帅部军令,即使九死一生的任务也毫不皱眉。现在,马上让这些人过来。”
“我再重申一遍:军事研究院和统帅部并无从属关系。如果有陛下之命,我马上放人。”孙铿看着他,依旧微笑着。但是态度却是毫不动摇的强硬。
“淼夫,英夫。你们出去!”章质夫突然开口道。
两人愣了一下,急忙抬起屁股往外走。章质夫眼神扫到无所事事站在门前的王戎,哼了一声,不悦道:“王戎,给我滚出去!”
王戎迟疑了一下,看着笔直站立着的孙铿。
“害怕我会打他吗?”章质夫冷笑道:“要打早就打了。现在滚出去。把门关上!”
只是一个小小校尉的王戎根本没有办法抵抗上将军的直接碾压。只好慌忙的退了出去。轻轻把门关上。
章质夫顿了一会,看着孙铿冷冷道:“为什么不放人?”
“淼夫是咸阳新式陆军学校的重要一员。作为他的兄长,您可能从来没有关注过您这个弟弟在这所学校中所投入的心血。第三卫学员队,海兵学员队和远侦队学员队三个班所有的重要课程讲授,教员培训,我每一项新式武器的操作方法他都是最熟悉的。您把他要走,就等于是抽掉了咸阳陆校的脊梁骨。”
章质夫沉默着仰头看着他。似乎并没有丝毫触动的意思。
孙铿看着他,道:“我的原因就是这个。希望您能谅解。”
“章淼夫是章家子弟,更是一个军人。”章质夫站起来,缓缓说道:“军人能体现价值的地方只有战场。不管你的理由多么生动,总归是遥不可及的。章淼夫必须走。”
“如果您非要淼夫走。”孙铿苦涩的笑笑:“我有一个建议。”
“说来听听。”章质夫背着手踱到他的背后,审视的目光犹如实质,孙铿都有了一种如芒刺在背的错觉。
“我的建议是,您可以让他暂时先挂职在咸阳陆校。或者兼职。他需要为我培训更多的教员。更重要的是,我需要时间找到更加合适的继任者。”孙铿苦笑着,继续道:“当然,我只是建议。具体的执行还要看看淼夫的意见。”
“那些远侦队的指挥呢?”章质夫并没有去管后面的话,乘胜追击道。
“我将加紧时间完成他们的课程。最多一个星期,就可以把他们交还给您。”孙铿答道。
“我一直很好奇,这所学校到底与其他学校到底有什么不同。”章质夫的口气柔和了些:“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些远侦队的指挥到底能在你这里学到些什么?”
“真正的作战知识。”孙铿大声回答道:“远侦队不应该局限于目前现有的任务,他们将成为帝国的尖刀,刺向敌人最软弱的地方。”
章质夫沉默了一会,再次踱步回到孙铿的面前:“一把尖刀。说得很好,我希望你一样能够做到你所说的。现在去把章淼夫叫进来,我要问问他的意见。”
门打开了,孙铿站在门后说道:“淼夫你进来。”
章淼夫忐忑不安的走了进来。立正在长兄面前站好。孙铿关上门,倚在门后,双手抱着肩膀。良久之后,章质夫终于站起来,走到章淼夫面前,双手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按了按。道:“孙铿的意思是不放你走,但是我不同意。现在有一个选择题:一,你跟着我马上离开,我给你一个主力卫正指挥的位置;二,你可以留下,但是必须是兼职。咸阳新式陆军学校总教官兼第九十三卫的正指挥。战争爆发,你必须从这里离开。到战场上去兑现我们的承诺。给你十五分钟时间,你给我一个答复。”
“我要留在这里。”章淼夫毫不迟疑的回答道。
章质夫看着他:“小六,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
“我必须留在这里。”章淼夫昂着头,第一次如此自然的面对自己的长兄:“如果战争爆发,我会第一时间赶到九十三卫去,完成我们每一个章族子弟的承诺。但是现在,我得留在这里。因为我总得培训更多的教员,而且也要给他时间找到一个更加合适的继任者。”
章质夫越过章淼夫看着门后倚着沉默的孙铿,笑道:“真是如出一辙啊。小六,你好自为之。我走了。”
章质夫就这样离开,带着遗憾以及某种无法言明的感觉走出了房间。他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沉声对章英夫说道:“隔天你送一些礼物给他,诚心的赔罪。不管怎么说,我们章族不能慢待一个对帝国有抱负的年轻人。”
“是。”张英夫点头答应,兄弟二人再也没有说什么。就这样安静的离开。
房间里,对话依然在继续。
“真是搞不明白,你们章族到底有一个什么样的承诺呢?足以让一个军界大佬冒着得罪皇帝陛下的危险来我这里撬墙角?”
“孙铿,你以后会明白的。”章淼夫在长兄走了以后又恢复了往常的从容姿态,看来这位长兄以前对于他的威压实在是太大了。他坐在沙发上,凝视着那只硬生生握断的烟斗。
尽管孙铿对于这个谜一样的章族感到好奇,但是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他询问下去。因为即将来临的还有更加急迫的事情。一个星期内,玉门关防区所有远侦队指挥就要归队。如何把三个星期的教程缩短到一个星期内完成,这实在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同样感到头疼的人还有赵煦。在那个午后发生的事情以后,赵煦就生病了。因为,他老是感觉到自己的脑海里有两个人在不断的窃窃私语。甚至有时候言辞激烈的情况下还会爆发争吵。这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争吵。赵煦无时无刻不在为脑海里的两位感到苦恼。找带班的教员请了一天的假,赵煦拿着药走出土楼,准备回到宿舍好好的睡上一觉。
“赵教员,这么着急是要干什么去呢?”一个让他刻骨铭记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他悚然一惊,快速的转回身,看到手里拎着一兜果品的章英夫正带着满脸坏笑的看着他。
“章卫将。”赵煦连忙躬身行礼。
“不打不相识嘛。”章英夫看到他手里的药,故作吃惊道:“哟,这是生病了吗?真是罪过啊。是我的错,居然害的你生病了。我问问你,你是不是感觉脑袋里有两个人在吵架,吵得连脑袋都快要爆开了是不是啊?”
赵煦吃惊的看着他,期期艾艾道:“阁下……是怎么知道的?”
章英夫脸上露出一阵狂喜之色,如同打量货物一番上下打量着赵煦,捏着下巴不怀好意的道:“怎么样,我那里缺一个合格的侍从官,有没有兴趣过去?”
赵煦直觉上感觉眼前这个军官有一种天然的不信任感,于是拒绝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教员。还不是军人。侍从官的事情,我做不了。失陪了。”
他说完转身要走。但是章英夫却是在身后叫了起来:“等等……”
“阁下还有什么事吗?我的脑袋现在都要爆开了。我得赶快回去睡一觉才是。”赵煦强忍着头痛道。
“这里军医开的药没办法治好你的病的。”章英夫走过来,掏出怀里一个小册子,不由分说的塞进赵煦的手里,顺手又将他的药扔进水沟。赵煦苦着脸看着他肆意作为,却是不敢有任何反抗的念头。“回去以后将小册子上的字念三遍,然后每天早晨醒来,晚上睡觉前各念三遍。持续三年,之后就没有这种症状了。”章英夫看着他,咕哝道:“你们那位老母鸡似的院长绝对不会同意我的要求的。但是看在你那么可怜的份上,怎么也得帮上一把。”
赵煦看着章英夫洒然离开的背影,心中感觉这人并没有想象之中那样的蛮横。他摇摇头,捧着小册子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将那小册子上短短的一段诘屈聱牙的字念了三遍。果然,脑海中两个声音像是突然被捏住脖子一般,都不做声了。赵煦大喜过望,将小册子郑而重之的塞进怀里,心道:“那位章英夫卫将看来是错怪他了。他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