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16年十一月十八日十二时,晴。帝国西京防御面,一号起降场。
为了完成孙铿交给的任务,最近几天吕琛差点把自己的腿都跑断。联系了好几天,总算是把大半个帝国的飞艇收拾的妥妥帖帖。分别安置在紧邻国境线上的数个起降场里。
虽然还没有取得正式的名分,但孙铿私下里开玩笑时的称呼也让吕琛感到很得意。
“未来的空军上将。”吕琛自言自语了一句,加快了脚步奔向设立好了的临时指挥所。
无线电收发报机自动工作,吐出了一条印满黑点的电报纸。译电员将它翻译成大家熟悉的秦字,然后交到几个见习军官的手里。
跟别处的作战指挥部有很大的不同,这一次的作战完全是依靠安宁堡少年营的见习军官们。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吕琛只能依靠他们。毕竟,总不能让一伙指挥步兵或者骑兵的老派军官去指挥空中的大家伙们。不出乱子才怪。
“吕教员,石湖关要塞来电。”一个见习军官拿着电报纸道。
“念吧。”吕琛的全部心思都用在一幅空域图上,这是各飞艇群今天晚上的重要工具,能否按时抵达目标区上空就全靠它了。
“天气情况如何?能否及时起飞?孙铿。”见习军官念完,兴奋道:“是院长的来电!”
“院长啊。”吕琛随口附和了一句,在空域图上画下最后几个标识点。然后将图卷起来交给身边一个见习军官道:“给各个飞艇群引导艇送去,记住千万不要抄错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切记切记。”
“是!”见习军官郑重的敬礼,然后将空域图装进随身携带的文件筒里。转身飞跑着离开。
吕琛这才有时间处理孙铿发电询问的事情,思索了一下道:“回电。天气晴好,无风。各艇群准备完毕,随时准备启航。”
随着他的口述,译电员快速把文字重新编译为数字讯号。快速的敲击电键,滴滴答答声中,电文随着无线电波传送出去。
吕琛知道自己所口述发出的电文意义重大,它将帮助远在近千里之外的孙铿下定进攻的决心。为了这一刻,他早已经准备太久。手心里都快要攥出水来,耳边军官们忙乱的声音似乎与他隔了千万里的距离。时间过得如此缓慢,他感到有些焦躁起来。如果不是起降场严禁烟火,他都忍不住摸出放在上衣口袋的烟卷来上一枝。
“吕教员,石湖关回电。”一个见习军官走到他的面前,将电报纸呈到他的面前。
吕琛感觉到自己的焦虑瞬即一扫而空,手指微微颤抖着接过电报纸,飞快的扫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少见的喜色。
“行动按原计划进行。孙铿。”
终于尘埃落定。吕琛心中想着,点点头道:“各位同学,都再努力一把。任务成功之后,我请你们去十八街彻夜狂欢!”
见习军官们欢欣的互相望了一眼,原来战功也可以如此轻易的到手。他们都知道这场任务背后所蕴含的重大意义,有幸成为其中参与者的他们,不管最后能不能得到奖赏都是一份难得珍贵的履历。
这世界上每天都会诞生无数次成功,唯有第一次才值得纪念。而作为这个史无前例第一次的始作俑者,孙铿正站在石湖关要塞指挥部大楼的大厅中,紧紧的注视着眼前的沙盘上的一个至关重要的点。
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并不为过。天公作美,棋子都已经摆到应该摆的位置。现在只差最后一个拼图,他的作战计划将会得到完美无憾的执行。
随着他的沉默,指挥大厅里的气氛也逐渐紧张起来。林光一站在他的身侧,低声道:“侯森卫还是没有联系上。”
孙铿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命令飞鸟继续呼叫。同时准备第二套作战方案。”
“是。”林光一不敢怠慢,急匆匆的去了。这时候已经顾不上再指派给哪个军官,他的嘴再快也快不过自己的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孙铿喃喃自语着:“侯森啊,侯森!你到底在哪里呢?”
萧孟急匆匆走进大厅。感觉到大厅中凝重的气氛,沉默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道:“院长,刚刚收到西京来电。十四时正,各飞艇群已经按时启航。”
“我知道了。”孙铿淡淡回答道。目光凝在预设的接应点上,仿佛想把那个点灼出一个洞来。
一个小时后。
林光一迈着稳定的步伐从楼梯上走下来。他故意放重了脚步,以便让深深忧虑的某人暂时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果然如他所料,孙铿收回了目光,转头望向他。
“联系上了。”林光一淡定的道:“侯森部队的机要员和无线电发报机设备沉进了沼泽里,接应部队跑了三十秦里才把消息传递过来。”
孙铿紧紧攥着的双拳倏地松开:“那个传令兵事后要嘉奖。”他故作镇定的道,可是话一出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指挥大厅里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所有人都大声欢呼起来。孙铿任由他们发泄了一通之后,转过身来沉声道:“诸位,高兴的时候还太早。今天晚上才是决胜时刻。”
“现在我们还有什么需要做的?”萧孟是见习军官中最为克制的几人之一,他探询着问道。
“现在?”孙铿嘴角勾出一丝微笑:“能做的只有等待。”
桑梅草原,无名山要塞东南三十里。预设接应点。
预设接应点设在一座低矮的山丘背后。侯森蹲在山顶上搭建好了的临时指挥所里,大口的啃着一块应急干粮。
“慢慢吃,不够还有。”齐优笑眯眯的把手里水壶递了过去。
“谢谢,我还不想撑死。”侯森摆手谢绝了他的好意,接过水壶一通牛饮。
“说说看,院长沿途设置了那么多补给点。怎么你们还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按照院长提供的路线,五天绝对到不了。”侯森道:“所以我们弯中取直,抄了近道。”
“在毫无标识的桑梅草原南部地域行军,没有全军覆没是你运气好。”齐优讥讽了一句,又道:“损失有多大?”
“各卫非战斗减员约一成。”侯森叹气道:“大部分是被沼泽地给吞了。”他沉默了片刻,接着补充道:“不过我们把近路给标识出来了,为了战役顺利进行,这点损失还是值得的。”
“那你就盼着今天晚上的战斗能把魔崽子们打垮。”齐优冷笑道:“要不然就等着上军事法庭吧。”
“我看好这次作战,最多也是功过相抵。”侯森信心十足的道。
“功过相抵不是白忙活?”齐优不屑道。
“这条近路一旦被开辟出来,两个要塞之间的联系将更加紧密。”侯森低声道:“难道这不是功勋?”
“五千士兵的性命买一项大功,这买卖做得!”齐优面无表情的赞道。
侯森却是不管他到底如何去想,反正就算日后有人以贪功冒进之罪控告,他也有的是说辞回应。现阶段最重要的任务是完成陈暮大将军交待的任务,配合孙铿院长的天降奇兵,彻底将无名山要塞之围解开。
进而北上威胁桑梅草原的核心城市九号奴工城,到那时候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他在送呈统帅部的功勋表里的位置都不容抹杀。
一将功成万骨枯。齐优没办法对侯森的所为大加鞭挞,帝国军官的晋升之途大抵如此,区别大同小异。侯森只不过其中把话都透彻的说出来的人而已。对于侯森而言,那五千士兵是他获取功勋的棋子;然而在更高层级的人而言,他与侯森之流又是那些大人物们的棋子。谁能说自己就一定是无辜的呢?
默默为那死去的五千余士兵哀悼了片刻,他收拾起心情道:“候指挥,我知道你的难处。客气话就不多说了,无名山一定会全力帮助你完成作战任务。这是向导的名单,你签收一下。”
侯森接过名单,掏出怀里的笔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你放心,我有分寸。你的人我一定会保护好的。”
“那就多谢了。”齐优道:“祝君作战顺利,大胜而还吧。”
“一定。”侯森回答道。
齐优朝他点头致意,然后再也不说其他,带着卫队朝山下走去。侯森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枯黄的草丛中,转过身来沉声命令道:“带着人把向导送到下面部队里去。告诉那些兵头儿,老子费了那么大的代价已经把他们带到地儿了。接下来的作战就看他们的了。”
传令兵亢声答道:“是!”
“还有……”侯森叫住传令兵补充了一句:“要向保护眼珠子一样保护你们的向导。老子把人全派下去了,一个后备都没留。向导要是没了,半夜掉队可没人管你们!”
“是!”传令兵点头表示记下了,然后带着一队衣衫褴褛的士兵走向在山下展开的军营。
边防军第十八卫营地,卫指挥所。
高崇光扫视着一群衣衫破烂,抖抖索索的所谓士兵。瞪着眼朝向传令兵道:“候指挥说得话我没听清,你再重复一遍。”
“要向保护自己眼珠子一样保护向导。”传令兵大声回答道。
“我自己的兵还护不过来,哪有闲工夫管他们?”高崇光不屑的嗤道:“那是老侯自己跟无名山许下的诺,他自己圆去。你跟他说:我知道了。”
传令兵用同情的目光瞧了这些“袍泽”们一眼,转身离开了。
高崇光绕着这些士兵们转了一圈,不屑道:“真搞不懂无名山这么穷,大将军和孙院长还巴巴的过来给你们解什么围?”
向导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位将军的问话。
“连枪都没有,军装都没穿。你们也配叫做军人?”高崇光又讥讽了一句。队列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木然的听着他的冷嘲热讽。
“妈的!一群不开窍的木头疙瘩!”高崇光一人唱独角戏总是会烦,低声怒骂了一句之后,吩咐侍从官道:“给他们每个人配上一身军装,再发一把枪。在我的麾下穿的像个乞丐是来耻笑我的吗?”
“是,卫指挥阁下。”侍从官挺直了腰板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