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弄来的那个寡妇的男人回来了!”
王垂的话如同一记重锤一般敲在王易的脑袋上,震得他眼前一阵金星乱冒。巧儿的事情,他曾经拜托堂哥过手的。所以这件事情,在王垂那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他猛地跳了起来,低声惊叫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我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你现在就是一个傻兵头。”王垂慢条斯理的摆了摆手道:“坐下,坐下。慌什么?有我在他什么也别想查到。但是小易啊,你也许真的该想想自己的后路了。万一那件事情暴露出来,你那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长官,怕是容不得你在第三卫里呆下去。”
王垂后来说了些什么,王易什么都没有听清楚,他已经被这消息惊得方寸大乱。在他看来,没有什么事情比从第三卫被赶出去更加糟糕了。如果不能在种子部队里留下一个位置,那么他恐怕会为此而懊悔终生。
“不……不能这样。”王易的心神坚定起来,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望着王垂道:“堂哥,你一定有办法的。帮帮我。”
“当然。”王垂阴笑道:“我不帮你帮谁?只要你肯听我的,一个县伯我还不放在眼睛里。”
王易重重的点了点头,心中曾经有过那么一丝挣扎。但是在对于未来的恐惧面前,这点挣扎很快就被恐惧吞没了。他不想失去这些靠着自己努力换来的东西,这是他无比珍视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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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历716年五月十四日,晴。咸阳城东南咸阳--长安官道。
枝桠上伸展出来的嫩叶成了官道上的主旋律,一阵阵凉风从行道树的间隙吹过。枝叶随风摇曳着,发出“沙沙”的碎响。
三辆马车在宽敞平坦的官道上撒着欢儿奔跑着。到了夏天之后,达官贵人们对于火车的兴趣就下降了。缓慢的行进速度,闷热的车厢,一成不变的车外景观……哪里有随时可停的舒适马车更加深入人心?
这并不是普通的马车,用孙铿的话来说:这是一辆“技术验证车”。否则萧显和卡蒂回家省亲也不用如此大张旗鼓。前一辆车上载满了军研院材料研究所的科研人员,而后一辆马车上则坐着孙铿的直属卫队成员。可以看得出来,孙铿对于这种新型材料的应用显的有多么迫切和自信。甚至直接跳过了实验室验证阶段,直接进入到了实际应用验证过程中。
加装了实心橡胶车胎的四轮马车在官道上的适航性非常出众,甚至连拉车的马都感觉省力了很多,而且坐在车厢里的萧显和卡蒂两人都没有感觉到什么颠簸。反观前车中可怜的材料研究所同僚们,早已经被全速前进的马车颠得七荤八素。车上的几人吐得脸都绿了。后车的卫队成员倒是没有那么凄惨。千禧和张复亭都是昔日的远侦队军官,比这颠簸十倍的山路都走过,这样的路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唯一让萧显心中感到惋惜的是:这辆所谓的“技术验证车”并不永远属于自己,在回程的时候他就要另想办法了。
换马,行进;换马,行进。行程就在这样连续高速的冲刺中消耗大半。中午时分,一行人已经进入到了长安地界。此时正处在两个驿站之间,萧显也懒得去赶到下一个驿站吃午饭了。三辆马车靠着路边停下,卫队整理出一片空地来。
无需过多的吩咐,自有人去附近小村百姓家买来一些粗米、禽肉;留下的人也做好了野炊的准备。村民们总是乐意用家养的母鸡来换回一些稀缺的金元。这些过路的达官贵人们大多不吝惜自己的钱财。不多一会儿,前去购买食材的小队便满载而归。
粗米淘洗一番下锅烹煮;肥嫩的母鸡杀过之后开膛破肚,裹上荷叶和泥巴就塞进火堆里;最后把脸盆大小的锅盔架在火边烘烤。卫兵们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酒壶,浅浅的呷了一口。这种淡酒并不影响他们的判断能力,是军官们所默许的。
随行的科研人员吐光了胃袋里最后一口酸液之后,摇摇晃晃的返回营地之中。四溢的酒香、饭香让他们精神一振。张复亭看着他们这群人脸色发绿,脚步虚浮的惨状。下巴一呶,麾下卫兵会意的把酒壶送了过去。几人面面相觑,终究还是抵不过诱惑,打开酒壶,几人传递着喝了几口。
酒精拉近了泾渭分明的两伙人的距离,张复亭吩咐人又送去一壶兑了水的淡酒,扬声朝着对面领头的那个中年人说道:“没跑过这种速度吧?”
中年人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笑容:“确实如此。没想到马车全力冲刺起来也这么大的杀伤力。不知道萧长官的感受如何?”
萧显撕下一块锅盔,放在唇边吹凉了送到卡蒂嘴边。听见中年人开口相问,脸上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笑容道:“如履平地。”
“有那么神奇?”张复亭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萧显点了点头,却不明白这层橡胶对于马车的作用。中年人见他们两人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表情,连忙补充道:“不得不说,院长确实是鬼才。从前我们也知道车轮上必须使用缓冲材料,但是迫于限制,只能使用软木包裹在车轮周围。而软木的局限性很大。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它的延展性不够,所以承载不了太高的速度;同时,车轮大小的软木加工起来也实在太费时费力了……总之,软木缓冲垫的使用是问题多多。而一号植物不同,这种树干上分泌出来的胶质有很大的延展性和可塑性。院长又在这些胶质里面添加了木炭,让它变得更加耐磨。一次成型之后,在实验室里得到的数据是可以连续使用五百秦里。而且……车轮可以做的更加宽。这样的话,马车的载重能力也得到了大幅提升……”一说起自己的研究课题来,中年人立刻忘记了身体上的种种不适,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的想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分享给两位军官。
张复亭和萧显听了他的介绍之后难免想得更多。目前的大秦,称之为一个“轮子上的帝国”也并不为过。全国马车的保有量超过二十万辆,其中至少一半都在军队中服役。一直以来,困扰帝国马车发展的不是马车的结构,而是车轮。而孙铿主导搜索并且发现的橡胶,不仅能够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而且在更多方向的应用上,这种植物也可以发挥出超乎想像的能力。也难怪先帝会为了橡胶,而许诺出如此厚重的封赏了。
中年人见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以为对方对自己的话题并不感兴趣。一时间有些尴尬,他干咳了一声,抿了一口淡酒润润嗓子。有些局促不安的望着他们。
萧显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笑道:“还要多谢老兄为我们解惑。对了,聊了许久还不知道老兄的名姓。我叫萧显,我身边这位是张复亭。都是院长身边的……侍从官。不知道老兄是哪个部分的?”
军研院下属的材料研究所是个新兴机构,这里任职的人员萧显都觉得面生。日后在孙铿身边工作,难免要打交道。不知道对方姓名可就有些尴尬了。所以萧显才有此一问。张复亭的身份地位有些特殊,不方便说明。而且此时此地人多眼杂,也不是可以解释的地方。
中年人似乎很少与人打交道,他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局促的道:“我叫陈安之,泉州人。原来是军研院泉州分院的,最近才跟着我们前院长到咸阳来的。材料所是隶属军研院化学院的一个二级所,新成立的机构,手下就我们大猫小猫三两只。张……”他望了张复亭一眼,神色复杂道:“张侍从官那边的事情,也在我们的研究课题之内。等到新型车轮交付使用之后,我们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他总算还记得张复亭是属于帝国最高机密辖制的军种,磕巴了一下之后便默认了萧显的说法。他们这种人,也许军衔不高,但是掌握的秘密惊人。此时此刻,彼此之间谈话更是一种无言的默契。
张复亭笑道:“看来我那小地方以后少不了陈老哥你过去受罪。”
陈安之摆手苦笑道:“可不要这么说……毕竟是院长安排的工作。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也是要甘之如饴的。”他这话说的实诚,把张复亭和萧显两人都逗乐了。三人开怀大笑了一阵,正好此时饭食已经做好,三人各自回到篝火旁开饭。萧显因为有女眷跟随,也就没有去张复亭那边凑热闹。给卡蒂撕了两只鸡腿放进碗里,自己盛了一碗饭坐下。只听卡蒂疑惑的小声道:“显~我听见刚才你说那个人是孙铿身边的侍从官,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萧显迟疑了一下,他记忆中的卡蒂是从来都不关心周边的人际关系的。这转变略大,他疑惑的望着卡蒂笑道:“你怎么突然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了?”
“不是的。”卡蒂着急道:“显~你是不是因为娶了我而要被孙铿惩罚了?”
“如果孙铿真的惩罚了我倒还好了。”萧显心中松了一口气,低头吸溜着滚烫的米粥:“别多想了。张复亭是个秘密军官,他的事情你还是少知道的为好。要不然我担心有人会找你我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