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16年五月十三日,晴。帝都长安,长安训导部驻地。
长安训导部在帝国官员系统中,是一个透明的衙门。最近一年来曝光率略有提升,但是对于大多数平民百姓来说,这样的部门还是跟透明没什么两样。
王垂便是一个从这样透明部门从事工作的吏员。每天穿着黑色秦装,挟着公文包。然而就算是去家门口附近的商店买些日用品,对方听起他所上班的地点都一脸茫然。
“长安……训导部吗?没听说过这个部门啊。”店老板失落的回答道。
“是这样的,一个很生僻的地方而已。”每一次,王垂都这样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回答。而他的心里,早已经厌倦了这种被人无视的感觉。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一听到我所在部门的名字你们就瑟瑟发抖!’王垂在心中暗暗发誓。
最近,部里的工作比较忙。头儿正在抓一个大人物的把柄,连带着训导部里所有的官吏们全部都连轴转了起来。王垂作为最底层的吏员,自然也是忙得脚后跟快要打到屁股上。每天一直忙到深夜才能回家,连日来的忙碌,冷落了老婆大人。老婆大人都不怎么搭理自己了。可是王垂并不在乎,他知道:这件大案一旦办成铁案,那么长安训导部的未来将是无比辉煌的。而对于王垂而言,这样的成就能够换得让老婆正眼看自己一次便足够了。
又是一天忙碌的工作之后,王垂打着哈欠从家里走出来。懒婆娘在他第三次晚归之后,就再也没有给他准备早餐。他只好拖着疲惫的身躯出门,在路上寻一顿简单的吃食哄饱肚子再说。
出门左转,经过荆楚大街。训导部的驻地距离自己的家并不远。路上买了两个咸饼哄饱了肚子。王垂就这样哼着小曲儿走到了训导部的门前。
“王垂,你怎么这么晚才到?”同为最底层吏员的同事沈周有点着急的冲着他喊道:“乔处长已经等你十分钟了!”
王垂心里悚然一惊,脚步已经加快了三四分:“主官找我做什么?”他深知自家那位主官的脾气,若是惹得他不痛快了,怕是自己要不痛快好久。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时间。还好,距离点名截止还有一分钟时间。他小跑了几步,作出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出现在乔处长办公室的门口。
沈周站得远远的,朝他比了一根大拇指。王垂心想:大概自己的这点急智也就只有用在这上面了。但是脸上却表现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垂首道:“乔处长,您找我有事?”
乔海现年四十三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是楚尘在长安训导部的直属班底,担任调查处的处长已经快有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里已经抓到了不少高官的把柄,堪称是长安训导部中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
“我让你做的事情,你做的怎么样?”乔海身体半转过来,一双精光湛然的眸子紧紧盯着王垂。给王垂的感觉,就像是被一条剧毒金环蛇盯上。他平复了呼吸,恭敬得道:“回禀处长,一切进行顺利。我们在大图书馆找到了这个。”说着,他打开随身的公文包,取出包里的文件双手捧着递到乔海的面前。
“这是魏溪的女人在帝国军中服役的记录。后来因为卷进了百里泉事件,她的身份暴露。而在监狱里呆过一段时间。”
“是谁把她放出来的?”乔海对于这些文件丝毫不感兴趣,他随意看了一眼之后,便将它们撇到一边。
“是一个名叫付晓生的男人。而他的真实身份,是目前在军事研究院院长孙铿身边担任侍从官的——萧显。”王垂早已经将一切都调查的清清楚楚,因而对乔海的追问也对答如流。他继续道:“而萧显,在回到长安之前,在泉州办了婚礼。他的老婆,据信也是一个深渊。我认为,这二者之间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说下去。”乔海对王垂的调查结果很满意,他搓着下巴道。
王垂心中一喜,乔处长的动作说明他非常满意自己的调查。这是一个好现象。长安训导部是一个新兴的衙门,升职的机会多不胜数。只要自己抓住了其中一个机遇,那么将来也许让老婆给自己洗脚也不是什么奢望了。他按捺着心中的激动,理顺清楚自己的思路道:“众所周知,军研院院长孙铿是对于帝国非常重要的人,深渊对他恨之入骨——这一点在他遭遇过得数次袭击中就可以轻松看的出来。而他的好友魏溪以及他的下属萧显,却双双迎娶了深渊女人作为妻子。这其中不得不让人深思。属下认为,这是深渊的一个新的阴谋。其目的就在于,让孙铿的一切作为都陷入到深渊的视线之中。这样的话,帝国的未来就十分危险了。”王垂胸有成竹的回答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乔海沉思道:“但是……我们没有证据。一切只依靠推测是不可能立住脚的。皇帝陛下也不会因为你这些无凭无据的推测而倾向我们。”
王垂知道乔海一定会这样问,他也早就有了准备:“回禀处长,我已经得到了非常可靠的线报,孙铿身边的侍从官萧显,会在明天上午离开咸阳新式陆军学校,前往长安探亲。”说完,他意味深长的微笑了起来。
乔海心中一阵激动,疾步走到王垂面前,大力拍打着对方的肩膀道:“消息可靠么?”
王垂故作沉稳的点了点头道:“绝对可靠。处长,我的远房堂弟——目前就在咸阳陆校受训。这是他亲耳从他长官口中听到的。”
“你的远房堂弟在咸阳陆校?”陆海疑惑道:“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您从前似乎从来都没有关注过我好吧?’王垂心里腹诽着,脸上却不敢透露分毫,他欠身干笑几声:“处长,若是想要证据,这就是最佳时机。”
“你说得很对。”乔海阴声道:“这次你立了大功。我会考虑好好的奖赏你。”
王垂心中一喜,诚心诚意的躬身道:“多谢处长栽培。”
“但是在那之前,你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呃……是什么事?”王垂愕然。
“你安排时间地点,我想和你的远房堂弟见上一面。”乔海似笑非笑道。
王垂心事重重的走出了乔海的办公室,他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一番辛苦没有白费,终于得到了直属上司的赏识;忧得是自己的底牌才一翻出来,就被上司相中了。这张底牌怕是以后要改姓乔了。
他郁郁不乐的吐出一口闷气,挟着公文包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处长阁下交待了两个任务:一个是安排他堂弟与处长的见面,而另一个是把自己的所有推断制造成一份看上去很真实的口供。只要他们抓住了萧显,只需要按一个手印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到时候解决了孙铿身边一文一武两大依仗之后,长安训导部编织的大网就会从天而降。到时候那个竖子插翅也难逃了。
口供倒是很容易就可以解决,王垂做惯了这个。可是那个重要的棋子就这么白白的给了乔处长……他实在是有些不甘心。不过为了自己的前程,也只好搏一搏了。在那之前,他还是要先给堂弟交待几句。一旦有了重要消息,可千万不能把自己给排除出去。
……………………
咸阳十八街,梅花酒巷。
酒巷里最多的,不一定是酒,而一定是姑娘。十八街盛产姑娘,各种各样的姑娘。只要你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前提是——需要有花用不尽的金币。
酒巷的雅舍里,王易忐忑不安的坐着。面对着几个巧笑倩兮的猫娘,他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军营是一个能将烂铁融锻成好钢的神奇地方,这个昔日游手好闲的浪荡子此时早已经将他在花街柳巷里学到的恶习忘得一干二净。
肩膀忽然被重重的敲打了一下。王易猛地站了起来,转头看见是堂兄,一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脏又回归到原位:“堂哥,您怎么悄没声的过来了?”
“你小子,以前逛十八街都是你带着我来的。怎么……这是从良了?”王垂笑嘻嘻道。
“你知道的,第三卫里不兴这个。”王易惴惴道:“堂哥,你找我来,究竟为了什么事情?”
“当然是有好事,要不怎么会找你?”王垂摆了摆手,命那些猫娘出去。然后端起酒壶,亲自给堂弟倒了一杯稠酒:“你想升官不?”
“升官?”王易不可置信道:“第三卫里只凭军功升职。”
“你左一个第三卫,右一个第三卫的……”王垂不屑嗤道:“在那里打混了一年,都没见你有什么起色。”他眼神落在王易肩膀上的那颗铁星:“还是一级校尉?凭哥哥我的关系人脉和你家的财力,你在外面随便一支部队都要混上卫将了。何必在那个小破旮旯地方死呆着?”
王易被他说得有些意动,李忠曾经说过他是一个卫指挥的好苗子。可是就这么让他舍了第三卫而去却有些不舍。不仅仅是因为李忠和魏溪的教导之恩,而是有更大的前程在等着自己。临出发往咸阳新式陆校之前,魏溪已经亲口许诺自己等回来后就给自己一个单独的大队练手。要知道,在第三卫里,一个大队队正的名额就等于是坐上了通往郎将级别的直通车。不是别的,就因为第三卫是院长嘴巴里的“种子部队”。
王垂见他踌躇不已,不由得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守着第三卫这破烂有什么用?我告诉你,那里现在就是一个漩涡,你现在不早点想后路,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王易悚然一惊,望着王垂道:“堂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早就对第三卫和军事研究院院长孙铿看不顺眼了,这次就准备搞他。我告诉你,别看第三卫现在这么风光。以后说不定连南方的守备军都不如。你还是要早做打算,省得到时候让你家里为你担心。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弄来的那个寡妇的男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