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们陆续的离开了。地下实验室中,又再次只剩下了赵煦一人。他浑然没有在意,一丝不苟的按照规程,朝玻璃试管中滴入一滴透明的液体。试管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过了几秒钟,一股白烟升腾起来。他赶紧将试管放下,一瞬间试管的温度已经从常温升高到能煮熟猪肉的温度。手指尖略微有些发麻,他将手指伸入冰水盆里,略微蘸了蘸,然后甩掉了指尖的水珠。
这个实验到目前为止,已经算是告一段落了。他感觉到腹中一阵难言的饥饿,抬起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座钟,时针已经指向了“九”的位置。他自失的笑了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了隔离区。然后脱下已经穿了一整天的白大褂,将其丢进洗衣篮里。
舒展了身体,胸前骨骼发出“喀吧喀吧”的声响。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所造成的酸痛感瞬间也消失了许多。赵煦关上了实验室里的灯光,然后将房门锁上。机械的迈动双腿,穿过一条长廊来到实验室入口处的门房前。
“赵教员,今天又是九点。蒙教员刚刚走了没多久。”门卫笑眯眯的接过赵煦手里的钥匙。
“哪天不是九点?”赵煦疲惫的挥了挥手向门卫告别,然后打着哈欠走向陡峭的楼梯。然而,他还没有嗅到夜间清新的空气。就听到了楼梯口处低沉的喊声。
“赵煦,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孙铿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似乎只是对着空气讲话,说完后他直接转身,朝着楼上走去。
赵煦长吁了一口气,忍着肚中的饥饿,跟着孙铿的背影走向了他的办公室。
孙铿推开了房门,站在门口等了他一会儿。温声道:“饿了没?我去让食堂送点晚餐过来。”
“不必了,院长。”赵煦恭恭敬敬的道:“我和复亭兄约好了。一起在小食堂吃饭。”
“哦。”孙铿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指了指房间里的一个座位:“坐吧,耽误你一点时间。”
“没关系,复亭兄知道我的情况。”赵煦回答道。
“我长话短说。最近你是不是在配置424这个东西?”孙铿表情严肃的问道。
“是。”赵煦看他表情严肃,心中一紧。急忙点头承认道:“您安排的化学实验已经提前完成了,所以我想试试剩下的那些。”
“放松,我没有其它的意思。”孙铿见他紧张的样子,摆了摆手道:“进展怎么样?”
“实验室制取没有问题。”赵煦胸有成竹的答道:“而且也可以进行试验性的工业化生产。”
“明天军纪部的人会过去,把424的所有实验数据拿走。这个项目你就暂时不要管了。”孙铿淡淡的吩咐道。
“呃……能问一下是为什么吗?”赵煦迷惑的道。
“这是一种剧毒物。无色无臭,杀人于无形。”孙铿沉声道:“我从你这里拿走,也是为了保护你。当然,你得到的功劳是不会磨灭的。”他从杂乱的文件堆里摸出一个小盒子。然后放在赵煦的面前:“打开看看吧。这是你应得的。”
赵煦狐疑的翻开了木盒,一枚辉光熠熠的勋章映入眼帘。孙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你凭借着配置424成功的功劳,获得了陛下的认可。陛下特别为你颁发了国士的勋章。希望你能在未来的事业中为帝国作出更大的贡献。”
“这——”赵煦诚惶诚恐的站了起来,捧着这轻若鸿毛却又重于千钧的小木盒道:“我只不过是按照院长您的配方配置了这东西。我的功劳没有您说的那么昭著。我受之有愧。”他将勋章向前推出,脸上露出拒绝的意思。
“拿着吧。”孙铿负着手道:“我给你的配方,我是知道其中对你的身体会造成多大的危害。说实在的,这奖赏对你而言还是过于轻微了。但是,陛下并不能完全了解这些东西对于帝国的益处。所以,也只能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国士。另外,因为某些人士的强烈抗议,我决定从明天起给你一段时间的休假。你也很久都没有见到老婆孩子了吧?去吧,带上老婆孩子到你义父家坐坐。他也是个孤苦的老人,你正好可以慰藉他的心灵。”
孙铿说得隐晦,但赵煦自然知道那某些人士指的到底是谁。心中不由感激那个总是对着自己笑眯眯的老者。他重重的点了点头道:“请您放心。院长,我会尽快回来工作的。”
“去吧。”孙铿摆了摆手,然后命他离开。赵煦将勋章揣进怀里,身心也似乎不是那么疲惫了。他步履轻快的离开了土楼,走向不远处的小食堂。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他的背后再也没有了神秘人员的伴随;他时常会出现的那种被人窥伺的感觉也再也没有发生。
九点从实验室里出来,又在孙铿的办公室里耽搁了好久。赵煦心中的兴奋劲儿过去之后,才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乱叫。他摸出怀表看了一眼,不由得苦笑。已经是十点三十分了,不知道复亭兄还有没有耐心等着自己。要是小食堂页关了门,那自己今天晚上也只能去义父那里打秋风了。不过,自己肯定不会挨饿就是了。义父那里似乎永远都为自己准备着餐点。他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又暖了几分。看见远处小食堂里依然闪着灯光,悄悄对那个慈祥善良的老人说了一声“抱歉”。然后加紧了脚步,迈上了小食堂的台阶。
学院的发展日新月异,土楼中间的这座食堂早已经无法满足学院中数千人的一日三餐。留守的总教官王戎干脆在一号土楼和二号土楼中间的空地上重新建了一座真正的大食堂。而原来这座小食堂则专门作为教工和科研人员的就餐地点。庞大师傅依旧做着这小食堂的掌勺。依照他的话说:他老了,而且还有些念旧。大场面和快节奏的生活,就交给更加年轻的人去做了。
张复亭眼尖,看见赵煦踏上台阶。站起来扬声笑道:“煦子,你再不来,庞大师傅可是要打烊了。”
庞大厨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佯怒道:“你小子净瞎说。你啥时候见过我往外撵你们了?”
“今天差点就让我看见。”张复亭道:“要不是我在这儿,你一准又要把饭交给老蒙带回去了。”
庞大厨谎话被拆穿,不由得讪讪一笑:“得了得了,给你小子再添俩菜,堵住你小子的大嘴。省得你再瞎说,我老庞的名声都让你给毁了。”
“义父不过是担心庞叔等我太久耗神罢了。”赵煦急忙替庞大厨解围道,初夏的夜晚,已经有些燥了。他脱下外套,挂在门边衣架上。却看见衣架上还挂着一件海兵队的制服。他心中一动,转头向隔间里扫视了一眼,只见一个青年军官背对着自己坐着。
张复亭见他迟迟不来就座,未免心急:“煦子你愣在外面干什么?还不赶快滚进来!哥哥我给你介绍……”他的话还没说完,赵煦已经一个箭步冲进了隔间。他没有理会张口结舌的张复亭,俯身望着低头的男子,颤抖着声音问道:“大志?真的是你!”
齐大志听到那熟悉的呼喊,一时间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他怔了怔,不知道该要摆出什么表情来。微微侧转头,就看见了赵煦那张熟悉的面孔。他嘴唇嚅喏着,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下一刻,赵煦已经扑了上去,双臂张开,紧紧地把他抱住。“大志!”赵煦眼中的热泪夺眶而出:“我……我知道你没死!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齐大志被他紧紧抱着,心中只想把他推到一边去,却总也狠不下心来。双臂微微抬了抬,僵在那儿。他张开嘴,发现自己的声音出奇的温柔:“煦子,是我。我还没死,我又回来了。”
张复亭见赵煦哭起来没完没了,不由得皱眉笑道:“行了,行了。煦子你现在好歹也算一军官了。怎么一点儿军人气概都没有?淌这些猫尿都够一盏酒了,快把大志给放开,再这么下去,英烈祠里怕是又要多上一号了。”
张复亭的俏皮话逗得赵煦破涕为笑,他擦干满脸的泪,低低的“嗯”了一声。
张复亭意味深长的望着齐大志:“兄弟情深呐,我都开始有点儿想我兄弟了。”
齐大志知道自己的心中,一直都还有一块柔软的地方并没有被触动过。煦子就是他心中唯一那个柔软的地带。这个略显柔弱的男人,一直都是他刻意想要保护的对象。即使发现有一天他负了自己;即使发现有一天他不是纯血的同类。这种感情,却一直都没有变过。他想通了此节,也放开了不少。至少,在赵煦看来,大志依然还是那个大志,没有任何改变。
齐大志故作惊讶道:“我记得煦子你是教工吧,什么时候入役的?”
赵煦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去年十月。院长说我的关系老是挂在陆校里也不是办法。正好军研院分出了一个化学研究中心,我就是那时候入役的。”
张复亭用怪腔怪调的口气打趣道:“大志,你可别小看这小子。他现在是三级卫将,是你的长官。你见了可是要行礼的。”
“可惜我还是一个小小的三级校尉。确实需要敬礼。”齐大志后退一步,认认真真的朝着赵煦行了一个军礼。
赵煦的脸顿时羞得通红,忙不迭还礼道:“大志,你就别逗我了。我这个军官,只是挂了一个名字的。一天的枪都没有摸过。”
“那也是长官。”张复亭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