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猛烈的颠簸之后,吕嫣死死的抓住舱壁上的扶手。胸腹烦恶,她猛地一扭头,干呕了几声,却只吐出几口酸涩的胃液。
“哟!”李云晓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你这老海狗居然也会晕船?”
“别来烦我。”吕嫣懒得跟他拌嘴,擦净嘴边的污渍之后,又重重的躺回床上。
“这种情况下,你可以坐起来。比躺着要舒服一点。”
“……”吕嫣有苦自己知。如果自己还有坐起来的力气,哪还用李云晓在这里聒噪?她又不愿意假手于人,挣扎了几下,都没有从床上爬起来。想到自己为了某个没良心的男人,甘愿离开家,跑到这个地方来受罪。心中凄苦,眼泪也止不住簌簌的流下。
李云晓听见“隔壁”传来的啜泣声,在灾难和恶劣环境面前,总是女人的心理防线更加脆弱一点。他站起身来,沉声道:“需要我帮忙吗?”
吕嫣挣扎了半晌,只从嘴里吐出一个冰冷的“滚”字。
李云晓闻言苦笑着又重新坐下。这时他们脚下的雪风号再次开始剧烈震动。船身倾侧过来,桌上的物件纷纷开始滑行,然后跳落到地板上。
吕嫣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船要翻了。”她的话音刚落,李云晓面前的床头桌也开始向着另一侧滑落。重重撞击在舱门上,发出轰然一声大响。
没想到死亡来的那么快!李云晓双手抓住床板,徒然的倚着舱壁。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看见的一具泡的胀满如同一条白口袋的浮尸。一想到自己也将会变成那样,他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栗。
吕嫣发出一声惊叫,从床上翻滚下来。头朝下身不由己的向另一端滑行,眼见就要撞上床头桌的桌角。李云晓见状,不假思索的从床上跃了出去,双手紧紧的扣住她的脚踝。腰上的安全绳发挥了作用,将两人牢牢的拽住。
吕嫣却不领情,冷笑道:“早死一刻,晚死一刻有什么分别?”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死了。这不是我的作风。”李云晓缓缓放手松开了她,接着去解开腰间的安全绳。
这时船身慢慢的回复了平衡,颠簸变得轻微起来。感觉上去应该是穿过了雨区。
劫后余生,两人的关系却有了微妙的变化。李云晓仗着身手利落,已经先一步来到她的面前,拦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吕嫣微微挣扎了一下,便放弃了抵抗。头扭向外,不知在想着什么。
李云晓只是老老实实的抱着她,并没有借机占什么便宜。仿佛他抱着的不是一个身材凹凸有致,浑身上下释放着雌性荷尔蒙气息的娇弱美女,而是一条沉重的面口袋。
短短四五步的距离,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却如同跋涉过万水千山那样的艰难。感受着他温暖的手掌覆在自己的腰间,吕嫣心中产生了一丝别样的情绪。心里依稀有一个声音在说:“不要让他的手离开!”她需要抚慰。可是脑海里的另一个念头立刻强势打压了她自由的想法:“别傻了,你会把终身交给一个连名字都没有告诉你的男人?”
吕嫣的脑海里天人交战,她的身体也像木头一样僵硬。直到李云晓将她稳稳的放在床上,双手从她身下抽了出去之后。她却依然还沉浸在迷梦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不顾一切的抓住那双手。让它覆在自己需要抚慰的每一处部位。但是冰冷的理智克制了她不切实际的想法。她的双手紧紧靠着身体,一丝动静都没有。让李云晓产生了一种“她已经死去”的错觉。所以,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床前用探询的眼光注视着她的脸庞。
感觉到关切眼神的注视,吕嫣微微张开了双眸。她含嗔带羞地低哼了一声:“我没事了。”
李云晓轻轻吁出一口气,不发一言的转过身去。开始打扫满地狼藉的房间。也许是他忘记,自始至终都没有再次拉上窗帘。吕嫣也没有注意这个,眼神始终追随着他忙碌的背影。直到沉沉入睡,梦境中也似乎多了一个人的影子。
只是,那到底是谁。她自己也说不清。
秦历716年三月十三日,晴。南大洋。
雪风号从千镜岛出发第五天。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险些要走了全船人的性命。在付出了六人失踪,一人死亡另有十几人轻伤的代价之后,雪风号终于接近了南大陆的海域。
李云晓阖上账册,望着姜信虎和姜信堂兄弟二人。沉声道:“总之一切情况良好。吕嫣已经将所有的伤号都检查过一次。他们只要再修养几天就可以活蹦乱跳的下船。”
姜信虎点了点头,大海上航行死人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他早已看淡生死,活着享受每一天才是他的毕生追求。敲了敲桌子宣布散会,船上的干部们便纷纷离开。李云晓也站起来告辞,却被姜信虎叫住:“李兄弟,你稍等一下。”
姜信堂已经走到了门口,看见姜信虎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不由得站住了脚步,想要凑过来听听。姜信虎将脸一板,沉声斥道:“小五,不该听的事就不要听。”
姜信堂没想到他居然这样毫不留情的训斥,一时间有些错愕。他脸颊通红,眼眶里闪着晶莹的泪光。
姜信虎脸色和缓了一些,狎昵道:“哭什么哭?我和你李大哥有重要事情要谈。你想听,等回房我再告诉你。”李云晓心中一动,总觉得两人的关系有了自己没有察觉到的进展。他暗中打量着姜信堂,发现这年轻人的脸颊上涂抹着淡淡的腮红。看来吕嫣的观察力不错,船上的姜五管事的确比之前更加妖娆了。
姜信堂即将涌出眼眶的泪总算忍了回去。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眼神复杂的望了李云晓一眼。转身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姜信虎嘿嘿干笑了几声,望向李云晓道:“年轻人总是缺乏历练。一点点疾风暴雨就受不了了。来来来,我们说正事。”
这话总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在里面。或许还掺杂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炫耀。李云晓在心中剖析着姜信虎的心理,一边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准备听听这位船长阁下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那个妞现在怎么样了?”姜信虎一开口,便提到女人身上。船上唯一的女人,现在就在李云晓的舱室里躺着。在水手们的传言中,深夜强暴的戏码已经玩过几十次。各种不堪的意淫都快要让每一个闻听者血脉贲张,恨不得将李云晓这家伙一棍子打死,自己去替代他的位置。
“还能怎样?”李云晓淡淡回答,不动声色的丢出一枚重磅炸弹:“她有枪。”
“有枪?!”姜信虎的脸色凝重起来。帝国能配枪的人不多。随身携枪而行的女子更是非富即贵。他不想招惹麻烦,若是李云晓和手下的水手们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来,泉州姜族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说这个了。按照这女人拿来的海图来看,我们距离绿岛还有两天的航程。下一步,该怎么办?你有什么打算没?”姜信虎沉声道。
李云晓心中诧异,这位船长似乎找错了商量对象。他只不过是一个下人,怎么会被对方放到如此重要的位置?
“四管事。您找我问这个,是不是找错人了?”
“嗨……”姜信虎发出一言难尽的叹息:“小五啥也不懂,我总不能去问他。再说……”他支支吾吾了半晌,总算找到了一个理由:“再说,他现在正和我闹着脾气。嫌我没给他太多的权力。”
李云晓心中暗笑,这理由实在有些牵强。看来这位男女通吃的四管事已经成功的将那位涉世未深的小男生拿下,变成了自己的禁脔。一个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言听计从的人,怎么能是一个好的议事对象呢?
想通此节,李云晓便不再困惑。心中思索了片刻,他微笑道:“不知四管事自己想要做到哪一步呢?”
“这趟航程,本来是为了小五。”姜信虎道:“姜老爷吩咐我,让他在这一次航行里得到足够的历练。好为他回去继承家业打下基础。但是我想,出海一趟,耗费巨大。寸功未立,回去就算是被老爷荐入高层也是没什么话语权。既然机缘巧合让我们赶上了这开发南大陆的大潮,说什么也要多做一点。可是,没有秦军领路,咱们贸然去了南大陆怕是分分钟就成了魔崽子的口中食。你曾是军人,能不能给我分析一下,到底军方什么时候能够进场?”
原来是这样。李云晓明白了四管事的打算。小家族不像大家族一样,可以自组雇佣军前往南大陆独立开发。只能跟在秦军大队后面捞些残羹剩饭。即使如此,如果眼光独到的话。进场时间拿捏得当,也可以虎口夺食。为家族的壮大挣下不小的功勋。姜信虎过于糙莽,姜信堂过于柔弱。姜老爷本意是想让这两人互补,这原是绝配。却没想到姜信虎胆大包天,把老爷的嫡孙发展成了自己的床伴。
不管姜信堂是自暴自弃也好,是真的陷入爱欲横流的漩涡中不可自拔也罢。现在姜信虎已经是指望不上他了。两人已经成了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李云晓本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心思。姜五虽然迷失了本性,但终究是他的“恩人”。而且,在人生地不熟的南大陆上,如果有一个家族可以依托,总比自己赤手空拳打天下来的容易一些。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帮这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