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勒酋长哂笑道:“咿!是恩里克族的十九来了。这个小族果然已经撑不下去了。连族长都出来应征了吗?”
“哦,这里有什么故事吗?”萨明心中一动,放下酒樽问道。
“恩里克族是我的邻族。我们两族共用一口水井的。这位十九族长,不似一般地精那般温顺老实。他心胸狭隘,为人阴狠。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家伙。大人,您确定要征召这样的人吗?他可是肉汤锅里的死耗子,会毁了您的护卫部队的。”
“看看,看看再说。”萨明不置可否的道,端起金樽却不往口里送。
转眼间,恩里克十九已经接近到了科勒酋长的营帐下。望着眼前华贵的营帐,往事历历在目。换食的那一天,他就站在这里。望着自己的老婆和儿子,被身穿铁甲的士兵套上了铁索,牵进营帐之中。
儿子一步三回头的望着自己,不住哭喊着:“爹爹,爹爹……你不要我了吗?你不要我了吗?”……
时至今日,那凄切的声音似乎还在自己的耳边回响。他紧紧地攥住了双拳,长长呼出一口气。凝目注视着营帐中端着金樽畅饮的科勒酋长。
两个猫族武士抽刀挡住了他的去路,格列大大咧咧的走过来,居高临下的望了他一眼,点着下巴道:“你是来应征的?识数吗?”
“识得。”恩里克十九沉稳的回答道。他并不像大多数地精一样,面对异族们时会产生恐慌的情绪。大家都不过是一样的人罢了。犯不着自甘下贱。
格列伸出两只爪子,狡猾的屈起一根手指:“这是几?”
恩里克十九轻声笑了笑:“九。”
“能吃苦吗?”格列见没有难住他,也就没了调戏的心思。公事公办的问道。
“什么苦都能吃得。”十九答道。
“行吧,你就跟我们走吧。”格列将一套早就准备好了的短袍套在他的身上。
看到恩里克十九成功的通过了考核,科勒酋长心中一阵慌乱。虽然那一天他吃到了无上的美味,但是没想到危机会这么快的到来。如果让他这么轻松就跟上了塞恩斯男爵大人,以这家伙的本事,混到一个军官还是绰绰有余的。到时候,该轮到自己的妻儿被这家伙霸凌了。
“不!不能就这样让他得逞!”科勒酋长心中打定了主意,忽然顿下金樽,挺起身来直奔到营帐外面。嘬着牙花子打量着恩里克十九,忽然恶狠狠道:“你这卑鄙的小人,怎么还敢来?我已经宽宏大量的饶过你一次。这一次,我是不会放过你了!”
恩里克十九望了他一眼,转头朝着格列不卑不亢得道:“大人,我不明白科勒酋长到底在说什么。”
格列搔搔后脑勺,落雪的天气让喜欢温暖干旱的他很不适应。他只想快点结束这该死的征召,回到温暖的狗窝里去。
“科勒酋长,这个人有什么劣迹吗?”格列耐着性子问道。要不是萨明吩咐过,这位科勒酋长是南大营里征召是否成功的关键人物。否则他才懒得搭理。这位穿金戴银的地精贵族的品味简直和多诺有的一拼,浑身还散发着一股香臭混合的古怪气味。
“这个人是恩里克族的族长,上个月来到我的营地偷走了我族两位长者,被我族的卫兵发现。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他用自己妻儿的性命作为交换。我这才好心放了他一马。”科勒酋长见格列愿意听自己的意见,立刻趾高气扬的道。恩里克族已经奄奄一息,绝不能让这个族长进入塞恩斯大人的护卫队。一旦被他们逆转了局势,那么最后痛哭的人一定是自己。
“有这种事?”格列立刻将眼神对准了恩里克十九,暴怒的问道。
“科勒酋长完全是在胡说八道。”恩里克十九依旧沉静的答道:“小族已近绝境,不过是与科勒族进行换食罢了。那两位长者也是自愿跟我离开的。并没有偷窃。”
“你撒谎!”科勒酋长尖声道:“如果是换食,为什么会用你自己的妻儿来换?不是心里有亏又是什么?”
难得做一次审判者,格列有些爱上了这征召的游戏。他抱着肩膀,将质疑审视的眼光投射在恩里克十九的身上,看看他这次的回答。
“小族的子民都被这位科勒酋长掠去,只剩下了小人自己的亲族。上有老祖母和父亲大人,下有一班兄弟子侄。这些人都是小人至亲,也是族中栋梁。是万万不能拿出来交换的。只有小人妻儿,只是我自己珍重的人。对于全族,无甚用处。自然要拿出来做交换。”恩里克十九淡淡解释道,只不过他的心里无比酸楚。隐蔽的看了科勒酋长一眼,悄悄地将一丝杀机埋在心中最深之处。
格列已经大致明白了恩里克十九和科勒酋长两人之间的恩怨,科勒酋长跳出来横插一杠,很可能是为了解除未来的威胁。他惋惜的看了恩里克十九一眼,心中暗道:“可惜了。”
虽然他不知道一棵树和一整片森林那个古老的谚语,但是他才不会以得罪科勒酋长而招致萨明的呵责为代价,去征召一位看起来很出众的地精。他冷漠地摇摇头道:“真抱歉,你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我认为,你不应该来应征。请把轻甲还给我。”
恩里克十九霎时间心如死灰,他沉默了许久,才恋恋不舍的将刚刚套在身上的轻甲脱了下来。他知道,将轻甲递还给格列之后,自己就将与塞恩斯大人的护卫队无缘了。怎么也要拼一拼,给自己的族群换来一线生机才行。他望着营帐中那个端坐不动的少年,心中蓦地一动。
那个一直坐在营帐中的少年才是关键人物,眼前这两位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恩里克十九顿时感到前路一片光明,他将轻甲交到身旁武士的手里。忽然哀戚道:“科勒酋长,看在你我同为邻族的份上,请容我去你族营帐中祭奠我的妻儿。”
科勒酋长知道这家伙忽然提起此事,必有蹊跷。想必是看出了坐在营帐中的是位贵人。他怫然怒道:“我已经将你妻儿吃下肚里,变成了屎拉在粪坑里。你要祭奠,也是要去粪坑那里祭奠才是。”
恩里克十九苦笑道:“科勒酋长这话说得……我族灭亡在即。祭奠回去以后我就将老祖母和老父送来。小族剩下的十几口便都是您的手下了。但是作为交换,您答允我一点小小的要求,这不为过吧。”他悄悄用手指着身后两个半大的地精,低声道:“这两个小子,便是我送给您的见面礼。清炖还是红烧,都随您了。”
科勒酋长偷眼望着那两个地精少年,心中已经是将怀疑放下了大半。尽管恩里克族已经是唾手可得,但能少一点损失还是少一点比较好。万一自己忤逆了眼前这位末代族长,这家伙回去以后拼死抵抗。自己可是很有可能什么都得不到。他思忖半晌,点了点头道:“那么,我便信你一次。但我有个条件。你进去以后,只许祭奠!不许和那位贵人交谈。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恩里克十九心中冷笑,表面上却服服帖帖。朝着科勒酋长行了一礼,然后缓步走进了营帐之中。
营帐中温暖如春,一口巨大的锅架在营帐正当中,锅里的水已经沸腾,正咕嘟咕嘟的翻着水花。那一日,在自己的妻子被投入大锅里的最后一刻,曾经无比哀怨的回望向自己。他将即将流淌出眼眶的眼泪忍住,偷眼望了望坐在营帐一侧饮酒的萨明。
萨明也注意到这个走进来的高大地精,但他并没有表示什么。端着金樽,静静观望。
恩里克十九走上来,先是恭谨的朝着萨明行了一礼。然后毕恭毕敬的走向了那口大锅。他围着大锅转了一圈,口里哼着柔和的曲调,脸上也带着一丝温和的微笑。泪水尽管在眼眶里打转,但他强自忍住。断断续续地将曲调哼了下去。
“你这是在悼念亲人吗?”萨明放下酒樽,疑惑问道。
终于成功获得了这位贵人的注意,科勒酋长只是不允许自己和他主动交谈,但却控制不了萨明的好奇心。恩里克十九转身恭谨回答道:“正是。”
“为何面露微笑?而且还唱摇篮曲?”
“是因为我那孩儿葬送人口的时候,年仅五岁。”恩里克十九侧转头,难过的道:“他生前最喜欢我给他唱这个了。”
“换食虽然是族群中为了维持生存而不得不做出的艰难决定,但是你这样把自己的妻儿还给对方来吃,很让人感觉不可思议啊。能说说是为什么吗?”
恩里克十九苦涩的道:“族群弱小,亲族凋零。强族吃我,哪有什么理由?”
萨明见他说得文雅,心中略微一动。忽然问道:“你可是识字?”
恩里克十九微微点头道:“识得几个大字,但识字并没有改变我族的命运。”
“你又没有兴趣跟在我身边当我的扈从?”萨明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忽然问道。
恩里克十九心中大喜,但还没有高兴到丧失理智。转头瞧了外面的科勒酋长一眼,欠身道:“但是外面那位格列大人已经将我打发回去了。”
“做我的扈从可不是应征入伍。”萨明微笑道:“与他无关。你不必害怕,我只问你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