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归说,做归做。
塞恩斯的开解一点作用都没有,萨明的心早已经坠入了九幽之中。只不过他的朋友毫不察觉罢了。他望着塞恩斯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军营是最能暴露人性黑暗的地方,他只不过才刚刚将心中那头恶魔放出了一根犄角而已。
接下来,还有更残酷的事情等着他们。萨明送走了塞恩斯,重新回到了屋檐底下。眼前是一群行尸走肉一般的地精,每一个地精都偷眼瞧着脸色阴沉的少年,期待赶紧结束这要命的惩罚。回到温暖的被窝里去。
“喏,让他们继续。”萨明知道这帮地精们的心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阴狠地笑容来,他轻声对着身边的武士吩咐道。这一声,对于地精们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
“大人,到什么时候为止?”猫族武士低声询问道。
萨明望着天色,面无表情的道:“到有人死亡时结束。你负责监督。”他朝着武士交出了象征着威权的皮鞭,转过身去,双手枕在脑后,迈着悠然的步子离开。
他并没有关注那场注定要有人死亡的惩罚最终持续了多久,但是在那之后,更多的地精面对高压时选择死亡或者想当然的自残。死亡者或许一了百了;而自残者则发现自己并没有逃离掉这片看不见光明的黑暗之域……
在格列带着犬族执法队士兵吊死了第八十个试图切掉拇指妄想逃回南大营的地精士兵之后,萨明所训练的秘密部队悄然面临了建成以来的第一次危机。
“截至到今天上午,咱们征召的三千名地精士兵中,因为训练致死致残和自杀自残的人员已经达到了三百人。”塞恩斯脸色凝重的道:“十个人里面已经有一个了。萨明,这样下去,护卫部队还没有训练完毕,就已经被你训得不剩一人了吧?”
多诺和格列两人聪明的保持了沉默,在目前这个情况下,塞恩斯和萨明两人才是真正有发言权的人。
萨明幽幽地叹了口气,神情复杂的望着塞恩斯:“你有什么办法么?”
“降低训练强度以及惩罚力度……”塞恩斯转着手里羽毛笔,浑然没有注意到墨水洒到格列的身上。
萨明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塞恩斯已经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心绪:“难道你还要坚持下去?自杀和自残的地精越来越多。用不了多久,我们费尽心机挑选的地精就消耗殆尽了。”
“你们弄错了一点。”萨明终于开口,他的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容:“地精的命不值钱。缺出来的三百空额,我们可以去南大营征召。多的是人愿意跳进这个火坑里来。”
“你也知道这是个火坑?!”塞恩斯冷笑道。
“在兵员素质,武器装备全面落后的情况下,我们只能靠铁一样的纪律来提升战斗力。”萨明面无表情得道:“不要因为区区几个自杀自残的地精,而被恐吓的自缚了双腿。”
“好吧……既然你坚持己见,我也不再强求了。”塞恩斯选择了妥协,因为他也想不出更加好的办法。只能选择继续信任自己的朋友,一条道走到黑的走下去。
“明天我会去南大营一次。”萨明道:“那里有十万个地精,选择一些合乎我们标准的兵源,将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嗯。”塞恩斯点了点头道:“我也在九号城这里寻找合适的东方人。等到凑齐了一百个以后,会给你送过去。不要辜负我,萨明。”
“你放心好了。”萨明回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但塞恩斯只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无边无际的阴翳。
翌日,南大营。
“塞恩斯男爵大人征召护卫!能识数,肯吃苦,肯听命行事的,去科勒酋长帐篷报到!”骑着犼兽的犬族军官大声嘶吼着绕过南大营的外围,加持过扩音法术的他,将自己粗犷的声音传达到了南大营的每一个角落。帐篷里探出了一个个暗绿色的脑袋,惊疑不定的朝远处张望。
“塞恩斯男爵大人征召护卫!能识数,肯吃苦,肯听命行事的,去科勒酋长帐篷报到!”
这一次,他们听清了。塞恩斯男爵是谁他们并不关心。如果能有一个人肯把他们从这酷寒饥渴的炼狱中带走,那么哪怕是个人崽子也无所谓。只要不是立刻走上案板,只要不是立刻走进汤锅。只要能够在温暖的帐篷里过上一天,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似乎是没有感受到南大营中地精们火一样的热情,犬族骑士在第三次经过的时候,喊出来的话语已经具备了能够让任何饥民丧失理智的话语:“塞恩斯男爵大人征召护卫!能选上的人,奖赏一袋米,十斤肉!”
在南大营,不要说是一袋米,就是一碗米,有时候也能够买来一条性命。帐篷里沸腾了,但是,依然没有人敢于做第一个。谁知道那些难以琢磨的贵族老爷们是不是拿着诱人的噱头在钓鱼?他们在等,等着第一个上前的倒霉蛋或者幸运儿。
大多数人都等得起,等得及。但对于有些家庭来说,每过一分钟,就与死亡的距离缩短了一步。恩里克十九的家庭,就是这样的情况。
老祖母躺在床上,已经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浑浊的双眼不住的望着身边的儿孙,微微摇着头,嘴里咕哝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语。但是她的儿孙们知道:自己的老母亲,是在挽留自己最宠爱的长子——恩里克十九的父亲。
家中断粮已三日,恩里克十九的家境从小康迅速向赤贫飞速滑落。一个月前家里人还能够穿上丝麻的外衣在街上行走,到如今除了恩里克十九自己依然还保有一套遮体的衣衫,其他兄弟子侄只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尽管衣衫已经破烂,但他依然舍不得脱下。无他,这是家中地位的象征;也是身为一个族长最后的尊严;最重要的,这套衣衫,是用他妻儿的性命换来。在饥荒到来之后的第一个月,他为了保住全族人的性命,用自己的妻儿换取了临族的两个老者身上的肉。
肉!
族人们吃的很开心,他至今依然记得儿子那绝望的眼神。一想起这个,便心如刀割。
恩里克十九拉住了颤巍巍走到门口的老爹,朝着他摇了摇头。衰老的地精苦笑着说道:“儿子,没用的了。我这一去,至少还能为家里换来三天的口粮。我已经老了,没什么用处了。还不如趁我能走动的时候,去给大家换点能够食用的粮食来。”
“老爹,我是说。您是老族长,家里的顶梁柱。现在那位塞恩斯男爵要征召护卫,正是您的儿子派上用场的时候。”恩里克十九淡淡的说道:“一袋米,十斤肉。省着点吃,也足以咱们度过这个寒冬了。眼看就要雪融,您是咱们族里唯一记着回家路的长者,您不能再去换食了。”
老爹忽然激动起来:“谁知道这是不是骗人的?你去了,不一定是要当护卫。而是要成为那些贵族的口中食啊!一袋米,十斤肉想要换走我的儿子,实在太便宜了一些。”
“但我们已经没得选择了。”恩里克十九重重地将自己的老爹推进帐篷里:“我去应征,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遇见十八。到时候我们兄弟两人都在那位男爵手下当兵,咱们族也不至于被人欺负的这么惨。”
老爹左右为难,万分不舍的看着儿子。但又没有办法,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力气也比他大得多,轻松就把老爹按在床铺上。
“看好老族长。”恩里克十九冷冷的吩咐道:“二十三,三十五,你们两个跟着我去领粮食。”
族里幸存的子侄们一拥而上,将老爹死死按住。两个半大的地精跟着恩里克十九走进了漫天风雪之中。
恩里克十九一出现在南大营空旷的广场上,顿时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紧了他。他冷冷一笑,大步朝着科勒酋长的营帐下走去。
南大营并不是饿殍遍野的地狱,至少科勒酋长的营帐里就温暖如春。营帐里点着从东方帝国走私来的铁炉子,每一个进出的人都感受到了春天一般的暖意。
营帐里特意点上了几根熏香,以防止尊贵的客人对南大营里的气味感到不适。科勒酋长端起酒樽,乐呵呵劝饮道:“若不是萨明爵士您的要求太过严苛,不要说三百兵士,就算是再加一个零,我也能给您凑齐了。”
萨明淡淡笑着,端起酒樽浅饮一口。从细微处可以看出科勒族的豪奢,高级熏香,纯金的酒樽再加上几个含羞带怯的兔族侍女。科勒酋长虽然也秉持着地精一族不爱洗澡的恶癖,但身上仍扑满了香料。每次一靠近过来,一股香臭混合的怪味立刻让他想要作呕。
但是这也没有办法,不要指望塞恩斯那个有洁癖的家伙会走进南大营一步;多诺和格列两个脑袋里的肌肉多过脑浆。和这些精明的酋长玩,恐怕是要吃大亏的。也只有自己可以上阵了。
格列的喊话似乎起到了作用,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地精正冒着风雪穿过空旷的广场,径直朝着这个豪华营帐里走来。萨明眯起了眼睛,望着风雪中这个与众不同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