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部的小吏送上两杯凉茶,闫长顺接过一饮而尽,长笑道:“痛快,痛快!”他大力拍打着孙铿肩膀道:“这次还要多谢你,要不然萧南里那老顽固还不肯轻易放过我呢。”这厮嗓门极大,丝毫不懂压抑,礼仪司的官员侧头朝着他们警告性的望了几眼。
孙铿苦笑道:“闫上将军还是小声些,君前失仪虽不是什么大过,但在众官员面前被礼仪司的训斥也是极丢脸的。”
“他若敢来,我就让他们明白什么叫‘满脸桃花开’!”闫长顺冷笑道:“你是孙铿?百闻不如一见,闫峰小子推崇无比的家伙居然是根细面条一般的货色?啧啧……”他摇着头,捏着孙铿手臂道:“你这种身体,估计要被长公主殿下吃干抹净之后连点药渣都剩不下吧?”
“呃……”孙铿擦着满头冷汗,面对这位资深上将军的打趣,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坐下,坐下。”闫长顺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拉着孙铿坐到一条长椅上,漫不经心道:“大典还要等一会儿才开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还会怕他们翻了天不成?放心好了,跳得最欢那条已经成了疯子了。其余一些小鱼小虾是不敢蹦出来找死的。”他冷笑一声:“若是敢出来破坏好事,老子说不得要试试今日新领的配枪。”他的嗓门极大,
礼仪司官员频频将目光投射过来,一个年轻气盛的礼仪官员想要出来好好的杀一杀这鲁莽将军的煞气。刚刚走出没两步,就被一个看上去老成一点的官员扯了回去。两人指着这边说了几句,年轻官员便悻悻的回去。老成官员朝着这边望了一眼,也跟了回去。闫长顺眼睛瞥着那边的动静,见礼仪司的官员退缩,口中发出“嗤”得一声冷笑:“这礼仪司是一窝不如一窝了。先陛下加冕的时候老子就已经和他们干了一架,没想到这次居然连冒头都不敢了。窝囊!”他这话就是朝着礼仪司那边的凉棚所说,只不过,无论他怎样挑衅,礼仪司那边都是死了一样,再也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礼仪司不过一般文弱书生,怎么会打得过你这种人高马大的将军?”孙铿见他兀自念念不休,从方桌上抽出一支烟,递给他道:“闫上将军,请抽烟。”
“叫我老闫好了。”闫长顺接过烟笑呵呵道:“说起来咱们还是有点渊源的。若不是你帮忙,百里明阳那个老东西恐怕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我可扳不倒那尊庞然大物!”
孙铿只能赔笑。调查百里泉的人是萧显,而下手抓人的是羽衣,至于削掉百丽家族最后救命稻草的人是先皇帝陛下。他在其中,只不过证实了证据链的重要一环而已。实在说不上帮了什么忙。
闫长顺见他不以为然的神色,轻轻拉了他一把。低声道:“你有所不知,这件事情,我得利最大。其他几人在其中出的力我可是清楚,可是还不上这人情。只有你……嘿嘿。”
孙铿不知道这人到底打得什么主意,所以也只是赔笑,不敢和他说些牵涉过深的话。闫长顺见他只是含糊,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奈之色,沉声道:“你这小辈为何如此谨慎?老子不过想是拉个同盟,好歹咱们也是八个重臣之一,你这样夹着尾巴是要做给谁看得?”
“想要拉同盟找我才对,你找他有什么用?”陈暮的声音响起来,孙铿抬头看见是他,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借故闪到一边。闫长顺伸手一捞,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皮笑肉不笑道:“别走啊,这话还没有说完呢。”
孙铿挣脱不开,也只好站在旁边听着。
“老闫,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陈暮接过小吏送来的凉茶,慢悠悠的呷了一口。翘起腿悠然道:“同盟军不是这么找的。你这是打算往皇族这条船上靠么?”
“滚,你这死中间派!”闫长顺对他丝毫不假辞色:“哪凉快哪儿呆着去,别以为陛下死在你身边了,就有资格冒充大鼻子象。”他伸出食指轻蔑地摇了摇,讥讽道:“你还不够资格。”
陈暮也不恼,摇摇头笑道:“你找错对象了。这可是帝婿知道不?他是哪边的人,还用你来问?还需要你拉拢?”
闫长顺悄悄放开了孙铿的手,瞪着眼睛道:“陈暮,我看你皮痒了吧?怎么,需要老闫我给你松松骨不?”他双手互捏,指关节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
“只会动手的蠢人。”陈暮一副不屑置辩的样子,傲气冲天得道:“今日是陛下加冕大典,我是不会和你动手的。广武大将军已经朝这边过来了,你想要动手,先看看他老人家愿不愿意吧。”
闫长顺转头看见张广武慢吞吞走过来,嚣张气焰顿时消散一空,赔着笑脸走上前去,将张广武迎进凉棚里来。前后差距如此之大,让站在一旁的孙铿心中啧啧称奇。他站在凉棚一角点着烟,慢悠悠抽了一口。闫长顺和陈暮最后都给了他一点暗示,他还不想就这样离开。接下来的事情也许会很有趣。
张广武似乎没有看到站在一边的孙铿,径直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了下来。抬眼看着陈暮与闫长顺冷冷道:“你们两个,搞什么名堂?怎么,先皇帝加冕仪式上没有打够,要在这时候再来一场么?”
张广武坐下后,陈暮自然不好陪他一起坐着。站起身来躬身道:“自然不是。时间一晃二十年多过去,我们早就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了。”
“陈暮你还稳重些,长顺……你怎么还是那么毛毛躁躁的?”张广武皱眉道:“这些年的时间都活在狗身上了吗?”
“确实与犬无异。”闫长顺苦笑道:“一直都被圈养在蜀州那个狗窝里。好不容易放出来,却又要被关在另一个狗窝里了。”
“你小子好大胆。”张广武被他不伦不类的比喻逗得低声轻笑:“敢把长安比作狗窝的,数百年来也只有你一人而已。就知道你把我引出来没好事。说吧,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第一卫是个好差事,不过和养猪圈差不多。长顺虽然没有妘焕大将军的鸿鹄之志,可是却也不与皇甫嵩那种安逸的人相似。这次加冕之后,想要从大将军的手里谋个差事。”闫长顺似有所思的望了孙铿一眼,沉声道。
“你想去哪儿?”张广武不置可否道。
“海军。”闫长顺沉声道。
“你这头遇水即沉的铁狗想要去海军?”张广武怔了半晌之后,才骤然失笑道:“疯了?”
“还没有。”闫长顺一本正经得道。眼光又瞟到孙铿身上。这下子,孙铿已经明白了他的深意。脑海中骤然闪现一人。想必闫峰和他家的叔叔一定是说了什么。
张广武不是傻人,实际上,能够站在观礼前三排的人都不是傻子。他猛地转过头,目光凝在孙铿脸上。冷笑道:“又有一个人想要在你身上下注。小子,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料的。”
统帅部总指挥的高位只有一个,张广武之后,肯定要寻一个接班人。陈暮,章质夫可以从边关捞取军功;王素铁定会被指定为近卫军的未来统帅;而他闫长顺,也只好走这条曲线救国的崎岖道路了。这里面的道道,在场的四人都很明白。不过是为了赢晚执政以后,重新划分一下版图而已。这不是阴谋诡计,而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孙铿知道这事情迟早得落到自己头上,低头苦笑道:“广武大将军言重了。海军设想,不过一个蓝图而已。长顺将军此次选择,实在太过冒险。”
张广武颔首抚须,微微沉吟片刻。他脸上古井无波,谁也看不出他心中到底作何打算。陈暮倒是置身事外,站在凉棚里慢吞吞喝着凉茶。等了许久,张广武才欣然笑道:“长顺你既然想去,那去便是了。第一卫的人选……倒是个难题。”怔了怔又道:“不过也没什么好难选的。今日先将此事定下,希望长顺你到时候可不要退缩才是。”
闫长顺张开嘴干笑道:“闫某就是那样首鼠两端之人么?”
“如此甚好。”张广武不置可否道,眼中一缕寒光,盯着孙铿不住打量。孙铿感觉到了他的审视,垂首避开。只是苦笑不已。
“好了,不要在这里啰嗦了。陛下加冕大典即将开始,我们还是回到队列中去等候吧。”张广武催促道,当先离开。陈暮跟在他的身后,闫长顺和孙铿两人落在最后面。他搭住孙铿肩膀道:“我说孙老弟,哥哥我的前途可就全在你身上了。可不要让我抓瞎啊。”
孙铿低声道:“这是你自己找死,可不怪我。海军设想到现在进展都很慢。我估计,你这一辈子是看不到出头之日了。”这话说得很让人绝望。不过,闫长顺却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笑意。他心中抵定,抓住孙铿肩膀恶狠狠道:“那我便将你阉了,看你如何做你那安稳的帝婿!”
孙铿摇摇头,与闫长顺两人并肩走进队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