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战场上早已经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他睁开了双眼,疑惑地望着那片完全陌生的天空。似乎做了一场梦,他从梦中醒来,发现这夜风干冷的快要把人冻僵。
他张开嘴巴想要痛骂,可是嘴巴却生痛。张了张嘴无奈的干咳几声,他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全身骨骼无一处不在发出呻吟,他伸出手摸索着,摸到了一条湿漉漉,柔软冰凉的物体,也不知道是什么。他死命拽住,全身似乎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总算从这个该死的土坑里爬了出来。扶着那个借力的物体,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仔细看去。他惊惧的发现,那赫然是一只断手。断茬上还很新鲜,惨白的骨骼裸露着,失去血色的死肉像是恶魔的大嘴,不断的刺激着他的视觉神经。他像被火烧着了一样,将那截断手扔出好远。伏在地上,拼命抠挖着自己的喉咙,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喘着粗气,茫然四顾着。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鬼喊鬼叫,可是他却听不明白那东西到底在说些什么。过了好久,他才明白那东西说得话。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他明明不懂这种鸟语。可是似乎烙印在自己灵魂里的一样,他却清楚的明了那句话的意思。它在自己脑海里喊得是:“回家,回家!”
“回家?”他摸了摸后脑勺,心道:“可是家在哪儿?”他迈了一步,却被地上的凸起绊了一个踉跄。跌跌撞撞的向前走了几步,失去平衡的身体终于扑倒在地。双手深深的插进一团泥泞之中。同时,一股恶臭灌进了他的鼻腔。他费力得把手从那泥泞中拔出来,手上黏糊糊,滑腻腻得,他将手凑到眼前,勉强能够看清,这赫然是满手的污血。
“这******到底是哪儿?”
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他明明不懂这语言,却能够深刻的明了他的意思。仿佛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这种感觉让他恐惧又无助。再次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凭借着本能,翻过一条低矮的墙,跑到一片空旷无人的荒野上。
远处出现了一片灯火,他心想,那大概是有一个城市吧。他向着那座城市走去。越过炮弹犁出的深沟,越过烈火烤得焦黄的枯草,越过黧黑的土壤,越过一条潺潺的小溪,他来到了一片平坦的高地上。眼前不远处,是一顶顶紧紧挨着的帐篷。密密麻麻,将他的视野内全部填满。星星点点,明亮跳跃的火苗,仿佛比天上的繁星还要多,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一点点红痕。他揉着眼睛,迟疑着,绕开了营门,心里有种熟悉的感觉,催促着他前行。可是他的本心,却禁止这种冒险举动。他暂时将心中的本能屏蔽,迈着僵硬的步伐,转向。贴着粗陋的木栅栏,漫无目的得游荡。
“这里……究竟是哪儿?”他咕哝着,反正没有人能够回答。
“这里是魔原。”仿佛在他的耳边呢喃,又仿佛是他心中的闪念。
“魔原?”他站定了脚步,仰头看天。又四处张望了一圈,连个鬼影都没有。他的心中颤栗,瑟缩在木栅栏下:“你是谁?你******到底是人是鬼?”他哆嗦着道。
“你是谁?你是人是鬼?”心中那个声音反问道。
“我凭什么告诉你?”他冷哼道,心中可是明白的很,在他听到的可怕传说中,有一种鬼魂套问出自己的名字以后,可是会来索命的。他对于自己的名字可是万分宝贵的紧,绝对不轻易告诉别人——尤其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不告诉我也就算了。干嘛凶巴巴的?”那声音有些不满地道。
“两”人沉默了很久,他才再次开口道:“这里是魔原,魔原又是哪里?”
“魔原就是魔原。”心中那声音回答道,仿佛理所当然一般。
这和没有回答一样,他有些摸不着头绪。抓了抓脑袋,却意外的摸到了一个肉乎乎的——耳朵?!他还来不及反应,一股全身酥麻的感觉突然袭来,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甚至连坐姿都无法保持,瘫软如一滩烂泥。过了好久才恢复过来。
“兔子的耳朵摸不得。”那声音讥诮地道。
“我?”他不敢置信的道:“兔子?草!”
“我们兔子不吃草。”那声音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在他的脑海里沉默了片刻,又突然不可置信地道:“你怎么会说秦语?”
“我******又怎么知道?”他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过了很久,他感觉自己快要冻僵了,可是这个陌生的地方实在不知道要去哪里才好。脚下就是路,可是他却不敢向前哪怕一步。
那声音再次微弱的响起来:“我怕是不行了。”
“什么?”他疑惑的仰头问道。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之,我是不行了。我要……我要死了。”那声音充满着悲哀与无奈,还有不舍等等复杂的情绪。
“死?”他不解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啊……”那声音低了下来:“我是……我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啊。我……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等等!”他扬起手喊道:“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明白呢,你怎么能就这样不负责任的离开呢?”
“慢慢你就明白了,这是宿命。”那声音似乎在远离,带着点释然,带着点解脱的情绪:“再见……不,是永别了。”
“你别走啊!”他着急道:“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喂?喂!”
再也没有回音,一股强烈的哀伤蔓延开来。脑海里似乎缺失了一块重要的东西,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并不疼痛,却让他无比难受。突然翻倒在地上,翻江倒海的呕吐起来。
只有黄色胆汁从嘴里滴落出来,满口苦涩。他的脑袋一阵又一阵的眩晕,眼球里充着血,看事物时也仿佛蒙上了一层赤色。他知道,再在这里呆下去,就真的要死了。
扶着木栅栏爬起来,他艰难地挪动着脚步。心脏像是有重锤在敲打,每一次撞击都让他眼冒金星。但是,他强自坚持着没有倒下。坚持着向前走去。
前方出现了一个模糊地人影。他知道,那是幻觉。这野外深夜怎么会有人呢?茫然的走,不知将走向哪里,等到精疲力尽的时候,变成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不!我不要那样!”他喘息道:“我要活,我要活!”
幻觉越来越严重了,那人影越来越清晰。直到他嗅到那如麝如兰的体香,这才稍稍睁开了眼睛,低声道:“是来接引我上天堂的天使么?”
“你说什么?”悦耳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那种让他无比难受的感觉再次出现了。他皱了皱眉头,注视着眼前那双做工精致的皮靴。视线向上移动,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紧身长裤。看不出长裤的布料质地,不过单凭那细密的针脚做工,就可以猜测的出那件衣服的价值。眼神落在腰间,那抹亮白让他眼前一亮。含而不露地风姿,反而更加撩人。他的目光凝视在那微微裸露出来的纤腰上,竟然有了一种原始的冲动。他不由得感慨自己,这都已经快要死了,居然脑子里还有这样的想法。
他扶着木栅栏直起腰,喘了几口气。总算看清了眼前的女孩。五官精致,一双眼睛似乎会说话。皮肤白皙,胸前一对高耸让他惊叹这等女孩的确是人间的尤物,上帝的宠儿。
“你没死?”女孩再一次张开口问道。眼中露出淡淡的惊奇之色。
“什么?”他张开口干哑地声音让自己吓了一跳。
“你居然活着回来了?”女孩道:“魔神在上,这简直是奇迹!”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摇摇头,眼睛却止不住的在她胸前梭巡。
女孩脸上露出玩味的笑意:“想看吗?”
他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女孩诱惑的伸出纤纤玉手,搭在胸前紧身皮衣的纽扣上。一瞬间,他忽然感到有些羞愧。于是低下头,感到自己脸上似乎有些发烧。
“似乎变了呢。”女孩低声道:“不过,这让我感觉事情有了一些转机。”
“什么?”他疑惑问道。
“跟我来吧。”女孩转身向前走去。
他向前走了几步,终于坚持不住。眼前一黑,一头栽在地上人事不知。
……
再次睁开眼睛时,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松软的床上。他抬起头,四下张望着。只看到了一张简陋的方桌,方桌上摆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水瓶。铁碗中盛着半碗清水。他舔了舔嘴唇,感觉到自己的嘴唇没有一开始那么干燥。想起昏迷前,看到的那个女孩。他有一种迫切的想法,掀开不知用什么材质编织的柔软毛毡。下了床,站到窗前朝外望去。
外面早已是天光大亮,眼前是一片平坦的土地。一个瘦弱的少年正站在空地上,背对着他,与那女孩说着什么。他心中微微失落,视线固定在营地远处站着的一个人影。他怔住,心中一阵慌乱。
那不是一个人!而是……而是一个兽首人身的怪物。他吃惊地后退,转身,在一面巨大的穿衣镜前呆呆立住——
镜中的自己,早已不复从前熟悉的模样。一对巨大的折耳耷拉下来,毛茸茸的脑袋上镶着一对红宝石样的眼睛,面上倒是没有绒毛。可是那一张三瓣嘴却是显得尤为可怖。
“啊——”尖叫之后,他软软的坐到地上,埋头抽泣着。听到脚步声纷乱,房门打开。一阵乱糟糟让他不舒服的话语声传进耳朵。那个瘦弱的少年扶起他,急促地连声喊道:“萨明,萨明!你怎么啦?”
他沉默着,看着眼前的少年。将自己的身体向角落里蜷缩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