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千桓给父亲解释完,却发现妘铁衣脸上并没有露出过分欢欣的表情。他有些疑惑,探询的眼神望着父亲,轻声道:“孩儿可是做错了什么?”
“经商逐利,你做得不能说是错。”妘铁衣沉吟着道:“只是为父做得营生你也是清楚的,他毕竟不是我们的人。未来一旦我们的战争白热化了,你的生意夹杂在我们和他们之间,该如何自处?你想过没有?”
妘铁衣做得什么营生,妘千桓自然是知道的。他想了想,苦笑道:“可是我没有办法放弃这个投资。至少十倍的收益,如果放任给对立那边的任何一个人做,这不是资敌得行为吗?”
“如果他死了呢?”妘铁衣陡然睁开双眼,轻声问道:“你能不能单独继续干下去?”
“绝无可能。”妘千桓断然道:“现在技术只掌控在他一人的手里。如果他死了,且不说在赢家疯狂的报复下我们能不能存活下来;我是绝对没有办法吃透他的技术的。而且,孩儿还有一句话不得不说……”妘千桓看着父亲,轻声道:“那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我笃定他的肚子里肯定还有更加优秀的方案,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放出来。”
“正因为他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所以才是某些人眼里的毒刺。非得除之后快不可。”妘铁衣喟然叹道,眼神中尽是无奈之色。
“他们……”妘千桓探手向南方指了指,试探的问道:“想要下手了?”
妘铁衣无声的点点头。
“他们这是在发疯!”妘千桓断然低喝道:“他们就没有想过这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吗?”
妘铁衣沉声道:“如果连赢晚也一并做掉呢?”
妘千桓怒极反笑:“这是要把我们妘家往火坑里推呢。父亲,千万不能赞同他们的建议。皇帝陛下是个疯子,而且是个冷血的疯子。如果我们做了他们手里的刀,那么,我们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我所见略同。”妘铁衣轻声道:“现在,我正在等张广松的意见。到时候我们三人联名,希望能够阻止这场灾难。”他脸上尽是黯然之色,摇摇头道:“可惜……大多数人已经被仇恨和恐慌冲昏了头脑。”
“总要尽我们的微薄之力。”妘千桓断然道。
父子俩的谈话暂告一段落。前去玉门指挥部传讯的妘卅走进来,躬身道:“大将军的意见是……”
妘铁衣父子脸上全是不安的神色。紧张注视着妘卅的表情。妘卅低声道:“他拒绝。”
妘铁衣常常松了一口气道:“广松还是清醒的。那么你现在去准备发电报吧。妘卅,你的意见呢?”
妘卅道:“家主的意见就是妘卅的意见。”
妘铁衣宽慰得看着他道:“希望我们四张反对票可以稍稍挽回一些颓势。大战将起,不能再这么内耗下去了。玉门妘氏身处帝国边陲,一旦内乱,那么等待我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长安,姬府。
已经接近午夜,姬承云终于等来了来自于各地的电报。他眉头紧锁的看着大家的意见,将电报丢给一旁肃立着的姚启林,冷笑道:“平时喊打喊杀倒是痛快,事到临头却都缩卵了。你怎么看?”
姚启林粗略看过几份电报,不以为然笑道:“都是鼠目寸光之辈。不过世叔不必灰心,还是有人支持咱们的。”
“可终究是少数。”姬承云道:“同心同德之人这次注定是要失望了。”
姚启林笑道:“那么就只能等死了。”
“我可不甘心就这么成为新皇即位的祭品。”姬承云冷哼道。
“那么……”姚启林阴冷得笑着,眼神中浮现一缕杀机。两人的目光对视到一起。姬承云重重地点了点头。
……
秦历715年七月三十日,晴。玉门城西宋家村,秦军防御阵地。
进来魔族军的动向颇让人猜思不透。明明他们的奇兵偷袭已经失败了,凭借大营里剩下的不到两万残军就不要想着进攻了。一旦帝国西北边防军出动,甚至连自保都很难。早在十天前就该退了,偏偏不知魔族军头目是如何作想的。既不主动攻击,也不退却。就像一块肥肉卡在嗓子眼,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的感觉。
两方像是在打一场默契的静坐战争。赵梦贤有些烦躁得在指挥部里走来走去。玉门指挥部稳坐钓鱼台,下令所有部队禁止擅自行动。赵梦贤所率领的卫只能每天呆在阵地后方,整天无所事事。他猜不出指挥部高层到底作何打算,可是这样愣着也不是办法。也许章质夫在等着冬天到来,而兵不血刃的获得胜利……当然那是不可能的。赵梦贤耸耸肩膀,将这种无聊的念头抛到一边儿。走出营帐,站在指挥台上眺望着几千米外一片沉寂的魔族军大营,嘴里咕哝着:“这些可恨得魔崽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玉门。尽管城外的魔族军还没有退却,但是前几日在玉门东部传来的大胜利已经振奋了身处前线的秦人。这座帝国边城有一次重现了热闹繁华的景象,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一点也看不出这还是一座处在战争状态下的城市。
马车在摩肩擦踵的大街上停停走走,妘千桓不耐烦的拉开车窗朝外望去。车夫满头大汗的跳下车来:“三少爷,前面太堵了。也是邪门儿了,今儿不年不节的,街上怎么这么多人?”
大概城里居民被憋得惨了。妘千桓心中想道。宽慰笑道:“卅五,你先赶着车回家去。我去找地方歇歇脚,喝杯茶水再回去。”
“三少爷,魔崽子还没有退。你这么孤身一人出去,我担心……”妘卅五担忧道。
“开什么玩笑?”妘千桓失声笑道:“魔崽子抓我这个商人有什么用?别瞎操心了,去赶你的车吧。我去这附近的茶楼歇会。”
赶走了操心过度的车夫,妘千桓下了车信步走到一间茶楼里,丢出几个金币让伙计带自己去了临窗的雅座里。伙计给他倒了一壶热茶,然后退了下去招呼其他客人。妘千桓就倚在窗前,将热茶凑在唇边浅浅饮着,耳朵却是在听邻座几个行商的闲谈。
邻桌靠窗的座位上,坐着四五个行商。前段时间战事紧张,玉门封城。大概几千行商被滞留在玉门没法回去。后来虽然开城,但是后路不平静。更别说魔族军绕过巨龙山脉杀到千洞城那边去之后,原本打算要尽快离开的行商们这下都不愿意走了。几千行商滞留在玉门,自己那位身为玉门城防军指挥的大哥,可是头痛加三级的状态。这伙趋利避害的行商向来是消息最灵通的风向标,一有个风吹草动,第一个跑得保准就是他们。再加上这伙人内部也不团结,前几日荆州行商就和泉州行商干了一架,若不是玉门城防军及时赶到,恐怕连人命都闹出来了。对于各郡军政长官来说,行商可真是让他们又爱又恨的人,他们能够为城市带来繁荣,带来城市所必需的各种稀缺物品,却也能给城市带来不安定因素。像玉门这样的西部边城,每年就要处理至少上百起行商纠纷引起的斗殴,伤人事件。
几个行商穿着耐磨的帆布衣,头戴一顶油腻腻的宽檐帽。腰里挂着防身的短枪。大秦对于枪械的管制处于一种半开放的状态,在民间可以搞到的枪械必须是落后于秦军现役装备两代以上。也就是说秦军已经开始换装秦七式转轮步枪的时候,民间最多能搞到秦五式前装枪,而且是滑膛的。私拉膛线的行为被城防军抓到,可是要吃枪子的。
几个行商操着咸阳一代的口音,说得是当下的时局。妘千桓听那几人说得有趣,忍不住多听了几句。只听一个较老的行商说道:“最近《观察日志》总算复刊了。可憋死老子了,在玉门不比其他城市。想要找个相貌好点的兔女泄泄火都不行。”
另一个年轻行商不屑道:“老王你就算到了其他地方也就只有看这本劳什子《观察日志》消遣,哪里见过你去找兔女泄火?婶子知道,还不扒了你的皮?”
一众行商轰然大笑,那王姓行商不豫道:“你小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整天去找那些野鸡,也不怕染上花柳病?”
“嘿嘿……”年轻行商笑道:“我都是先验货再上马的。对了,最近听一个相好儿的说,最近一期的《观察日志》可是劲爆得很啊!老王你经常看得,给俺们这些粗人说说,怎么个劲爆法?”
其他几人也一并起哄,王姓行商略有些得意,摸摸下巴上稀疏的胡子卖着关子道:“也没什么劲爆的新闻,只不过透露了些最近风头正劲的那位帝婿的一些私密事儿罢了。”
“难道《观察日志》也学起那些花边小报的伎俩,写些桃色新闻博人眼球了?”一个看上去稳重些的行商疑惑说道:“难不成,这观察者们也敢去听帝婿的窗根儿?”
年轻行商忿忿道:“想想也是生气,那位长公主殿下多娇艳的一朵儿鲜花,偏偏插在那牛粪上。哼哼,大秦的好男儿多的是,怎么会看上他?”
“若是你也能拿出火神连珠枪这样的大杀器来,公主说不定也会对你青眼有加。”王姓行商揶揄道,他似乎与这年轻行商有些犯拧。
其他人见王姓行商只是卖关子却不说话,于是一起起哄,大有不说出个子丑寅卯就不善罢甘休的意图。王姓行商见大家等得急了,这才嘿然一笑,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慢悠悠道:“这话说来就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