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倒是轻松。”萧南里摇头道:“可不知道,你杀光了以后,帝国留下来的真空怎么办?这就是陛下迟迟不愿意动手的原因。我想,他们也是这般想得。”
闫长顺嘿然一笑,不再言语了。若不是外面有魔族这个如同高山一般的巨大压力存在,帝国内部恐怕早已经分崩离析不知多少次了。帝国是人类在世界上最后一方净土,大家伙同在一条船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般缠杂不清。斗了这么多年,也只能再斗下去。否则船翻了就是一起完蛋,大家伙一块儿去做魔崽子的玩物去。萧南里的顾虑对也不对,百里无忌不出来挑这个头,自然会有萧无忌,王无忌甚至他闫无忌的出现。七百年的传承,帝国早就已经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马上就要老死了。子婴陛下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如果不是他为大秦续命,恐怕刘季和项籍早就要把帝国掀翻了。”现在,为帝国续命的人是谁?是那个孙铿吗?闫长顺很显然对他并不抱多大的希望。
两人一起陷入沉默,赢祯这才仿若刚刚睡醒一样,轻轻咳了几声,看着萧南里笑道:“让你说说现在的政事,怎么扯得远了?这件事情我意已决,不必再为此纠结了。帝国不会因为一个黄口小儿的胡言乱语而唐突的进入到战争状态。但是,我也不会放松警惕。石湖关之事,我会亲自前往石湖关压阵。长顺,你和南里在长安坐镇。王素与我一起去石湖关,老白已经前往玉门了。过几日第三卫将北去西京与孙铿汇合。就这样安排。你们就不要再反对了。一旦北方有事,我的行在所处之地,便是反击的发起点。帝国在那一刻进入战争状态,到时候,你们在大后方,要替我维持好帝国的尊严。”
萧南里与闫长顺二人相顾吃惊。帝国皇帝亲征不是什么稀罕事,稀罕的是现在皇帝就要把身后事定下来。莫非……萧南里不敢想下去,他急道:“不可!”
“都说过你们不要反对了。”赢祯轻松笑道:“魔族军若是敢来,我就不信百万秦军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冲到我的面前杀死我?还有一事,这是一道口令。今天只出得我口,入得你们耳朵,千万不要外传。”
见赢祯如此郑重,萧南里与闫长顺都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只听赢祯说道:“如果北方战事不利,我死于石湖关。到时候,晚儿在西京即刻继位。你们二人,与陈暮,章质夫,王素,白波平,张广武……还有孙铿几人立刻组成晚儿的大臣班底,控制局势。让他们的野心化为泡影。明白了吗?”
这相当于遗命了。从赢祯轻松的表情里,闫长顺读出了一丝决然的味道。他感觉一阵心酸,颤声道:“陛下何苦于此?臣下愿替陛下出征,前往石湖关。不管魔族军如何强大,臣下就是死在石湖关,也要保得大秦一片安宁。”
赢祯摆手道:“自家事情自家知道。你就不要多言了。你和南里一文一武在长安替我坐镇。咸阳有羽衣,西京有晚儿,我就是死,也放心了。”
……
姬承云回到家中,也不愿意吃饭。挥手斥退了一帮侍从,坐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生着闷气。陛下对自己已经是极为不满,然而,今日一反常态的对自己发出死亡威胁却大为蹊跷。他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伸手摇摇手里的铃铛,唤来一个侍从吩咐道:“看看姚先生睡了没有?没睡的话请他过来一叙。”
侍从应命去了。过了一会,姚启林走过来,躬身一礼道:“小侄见过世叔。”
姬承云与姚启林父亲一辈,见了姚肃是要喊叔叔的,因此姚启林这么称呼也不错。姬承云有些心神不宁,指指身旁的小几道:“世侄先坐下。有一件事情想要问问你的见解。”
姚启林不敢怠慢,郑重道:“世叔请讲。”
姬承云如是这般将这晚上发生的事情给姚启林讲了一遍。姚启林沉思片刻道:“世叔曾说,在秦王宫见过一人,且不知道妘卅是谁?”
“我也未曾见过。”姬承云犹疑不定的道:“不过,看他职衔,也已经是上将军。年约四十多岁年纪……”
“呵呵……”姚启林轻笑道:“妘卅必是闫长顺无疑。”
“闫长顺?他不在蜀州么?到长安来干什么?”姬承云担任帝国右相前只是一个郡守,对帝国旧事不甚明了。可是姚启林就不一样了,手里掌管着《观察日志》这样的消息渠道,对于帝国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那是门儿清。他摇扇笑道:“世叔有所不知,这位闫长顺乃是当今陛下还是太子时麾下四虎将之一。您可知其他三位是谁?”
“哦……”姬承云淡淡道,探询的眼神看着姚启林。姚启林不敢再卖关子,收起折扇道:“便是现在玉门指挥章质夫,石湖关指挥陈暮以及……嗨,那个还是小角色,我们不提也罢。”
“原来如此。”姬承云点头道:“不知这位闫长顺此时进京有何意图?”
“自然就是为了那件事咯。”姚启林道:“看来陛下已经做好应对了。世叔,咱们也该要落子了。就给他们一个致命一击吧。”
“但是陛下会因此愤怒吧?”姬承云举棋不定道。
姚启林冷笑道:“除非他会抱着大家同归于尽的绝命想法。您想想,这个帝国对谁比较重要一些?他当然会愤怒,但是,他绝对不会发疯。所以,这个事情会朝着向我们有利的一个方向发展。不管继位的是赢子骆还是赢庸。只要不是赢晚,那么对我们都是有利的。世叔难道还天真的以为一旦陛下去了以后,那个黄口小儿会轻易的放过你吗?”
姬承云面色变了,咬牙道:“如此,我便与其他几位联系一下?”
“小侄静候佳音。”姚启林躬身一礼告退。姬承云又愣了半晌,这才走进一间密室,密室里一台使用秘密线路的电报机正在待命。他立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发报。”
……
玉门,妘府。
妘铁衣已经睡下了,但是急促的敲门声还是把他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叫醒。他睁开眼睛,轻声问道:“是谁?”
“家主,是我……”门外传来一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
妘铁衣一惊,猛地坐起身来。沉声道:“进来吧。”
门打开,门外的人摸着黑走进来,原来是妘铁衣身边常伴的心腹妘卅。他半躬着身道:“那边来信了。”
“拿来让我看看。”妘铁衣心中微乱,但语气还是平静如常。
妘卅交给他一封电报,顺便点亮了床边的油灯。妘铁衣就着昏暗的油灯看完了电文,沉吟不语。
“家主,咱们如何应对?”妘卅探询着问道。
妘铁衣心如电转,看了妘卅一眼,淡淡道:“今夜是谁当值?”
“是妘九。”妘卅道。
“蜀州那边缺一个管事的肥缺。给他路费,让他去那里任职。”
“可是……”妘卅为难的沉吟着,片刻后才不情不愿的道:“是。”
妘铁衣知道他的心思,披衣起床。拍着妘卅肩膀道:“又不是处理了他。你放心好了,等风波过去了,一切如常怎么样?”
“有家主这句话,小的就安心了。”妘卅躬着身谦卑得道:“我这就去安排。”
“不急……”妘铁衣道:“我去电报房,你找个得力人手去叫千桓过来。”
“三少爷在客人那边。”妘卅为难道。
“找个借口还不会吗。”妘铁衣轻哼了一声:“你去指挥部,把这个消息透给张广松,看他怎么说。”
“是。”妘卅打了一个躬,急匆匆的退出去安排。妘铁衣也不愿意多耽搁,他能想象得出电报线路另一端那位的焦急心情——他趿拉上一双舒适的布鞋,顺着一条密道走到妘府中心位置的电报房中。
妘府中心秘境,是一个绝对的禁区。即使最亲密的盟友也从没有到过这里。这里只属于妘家,属于现任家主妘铁衣。因为收到一封事关重大的电报,妘铁衣的心腹之人已经悄然将秘境的警戒级别提升到了最高。妘铁衣一路上走过来,看到全副武装的家丁在四处巡逻。心中满意,他微微点头,加快了脚步走向电报房的位置。
妘千桓与他前后脚的时间到达。一见面,妘千桓着急道:“大人,妘廿七说您有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妘铁衣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看着妘千桓着急忙慌的样子,笑着训斥道:“三十好几岁的人了,还一点稳重劲儿都没有。”
妘千桓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笑道:“正和孙铿商讨合作的细节,听到廿七说你不舒服。所以也没来得及换衣衫就过来了。”
“你在和孙铿谈合作?”妘铁衣些微有些惊奇。他秉持“儿孙自有儿孙福”的说法,家里的事情早就撒手不管。听妘千桓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道:“合作什么?”
“蒸汽无轨车。”妘千桓带着一点炫耀的口吻道。看见老父一副懵懂得样子,不由得笑着将最近与孙铿的来往简单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