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联络到庸亲王自然是好事,但是在场的将军们却高兴不起来。他本来应该在蜀郡指挥大军与敌人殊死一战才是,可是为什么他却去了桂郡?他在那儿,谁在指挥部队?难道蜀郡的局势真的已经如帝婿孙铿所说的那样,无可挽回了么?
但看到电文之后将军们发现,他们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上下同心,团结了数百年之久的帝国,有朝一日却要面临内战甚至分裂的风险。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赢庸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公然表达出对皇位的渴望呢?
外敌入侵,蜀郡水深火热。正当蜀郡的百姓苦盼近卫军能为他们提供保护的时候,赢庸却带着部队南下桂郡隔岸观火。顺便还发了一封明码电报通电全国,他难道是想皇位想疯了吗?
张广武捏着电报,抿着嘴唇沉默不语。这看似疯狂的举动,背后隐藏了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沉吟片刻之后,大将军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广松,”他望向自己的弟弟,沉声道:“你搭乘空军的飞艇,马上飞赴荆州。看来我们的应对要提前了。集结所有部队,立刻从剑门关进入蜀郡。皇族捅出来的篓子,我们要给他收拾了。先把入侵国境的魔崽子赶出去,再来收拾我们的家务事。”
“明白。我这就出发。”张广松站起身来,戴上军帽便向外走。
张广武叹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体站了起来。身躯摇晃了一下,险些跌坐在椅子上。左右两旁的将军连忙扶住了他,他推开了两人的手,沉声道:“我要去面见陛下,如果早些听我的,也不止于此。”他脸上氤氲出一股怒气,挣扎着走了出去。
特勤部。闫峰才刚刚从勤政殿回来,屁股还没有在座位上落稳就接到了坏消息。他腾地站了起来,脸色阴沉着使劲摇晃面前的铃铛。侍从官慌忙冲了进来。
闫峰扯开了衣领,压低了声音咆哮道:“这么紧要的事情,我们事先竟然一无所知!廖天成这个王八蛋!他是干什么吃的?”
侍从官黯然道:“闫部长,上午的时候接到蜀州发来的电报。廖组长已经殉国了。”
“他以为可以一死了之吗?”闫峰愤怒道:“我让他盯紧了庸亲王,他是怎么盯的?十万人的部队从蜀郡撤到桂郡去,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发现!桂郡的情报站也都是一群饭桶。责令那里的负责人,我给他三天的时间……不,一天!一天之内,务必查清来龙去脉。”闫峰摆了摆手道:“你去吧。”
他喘息了几声,走到房门前穿上了外套。“备车,我要去勤政殿……挨骂也要去。不去的话,是对不住陛下对我们的信任和器重的。”
千镜岛。总督府。
南大洋炙热的日光透过玻璃窗,晒得人昏昏欲睡。房间里的人们却睡不着,围成一圈,传阅着那份已经传扬的天下皆知的通电。
“想不到啊,想不到。”林光一叹息着,“想不到庸亲王殿下已经如此着急了。真的以为把祖坟迁到龙脉上,就能逆天改命吗?”
“庸亲王的祖坟不是在长安?”薛汉臣狐疑道。
“长安?”林光一冷笑,“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庸亲王虽然也姓赢,可是和今上却没半点血缘关系的。他是抱来的。”说这话时,目光悠悠,似乎想到了什么。
孙铿却是对这些皇族秘梓分毫不感兴趣。夺嫡之战,亲兄弟尚且杀得血流成河。更何况这种出了五服的亲戚?只是让他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赢庸会这样迫不及待的发出通电,时机完全对不上。
如果他是赢庸,应该要把时机向后推迟到秦军丧失了蜀郡的控制权之后。既能为自己争取民望,又能捎带着打击一下赢晚的政权,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赢晚头上。而不是现在,不仅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激起了秦人的同仇敌忾之心。
这样一来国难当头之时拉走了部队,坐视蜀郡哀鸿遍野的庸亲王殿下,当真成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了。
“我们该怎么应对?”萧孟担忧道。
“广武大将军的应对没毛病。”孙铿指着面前的地图道:“派出广松将军前往荆州动员军队准备入蜀增援,同时命令玉门方面南下攻击平武。打开这两扇大门之后,在蜀郡作乱的深渊军只有两条路可以走。退兵,或者被我们歼灭。”他看了萧孟一眼,接着宽慰道:“姚真真已经带着你嫂嫂通过我们的线路先行撤离了。至于萧若……”他沉默了许久,才淡淡道:“赢庸败坏人品,萧若就得把他丢了的捡回来。他捡回来的越多,这场迟来的夺嫡之战就胜算越大。”
“我哥会不会有危险?”萧孟张了张嘴,迟疑了片刻之后还是把自己最担心的问题问了出来。
“当然会有危险。”林光一冷道:“不过,他是一郡之长,守土有责。这个危险值得他冒。过了这一关,他日登台拜相的时候,也就实至名归了。”
“军事上的危险,还是很低的。”孙铿笑道:“赢庸虽然拉走了所有的部队,但蜀州尚且还有四个卫的国防军。只要不出城野战,守住蜀州城就是有功无过。要是能把深渊军的主力部队都牵制在蜀州城下,他还不能挤掉贺八方拜相,都说不过去了。”
“听老师这样一说,我就放心了。”萧孟强笑道。
令狐谷雨感知到他的心情,望了他一眼,在桌下轻轻按住了萧孟的手臂。萧孟请吁了一口气,在她手背上轻轻拍打了几下,示意自己没事。孙铿看到他们的小动作,忍不住莞尔。“暂时就这样吧。命令电讯处随时监控大陆上的动静,一有最新情况,立刻向我报告。”他敲了敲桌子,结束了会议。
林光一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留在了原地。等所有人都出去之后,才蹙着眉道:“我总感觉这件事处处都透着诡异。据我所知,赢庸不是那样着急的人。若他等不及,也不会等到今日才露出獠牙。他是冲着谁来的呢?这没头没脑的通电天下,真是一手臭棋。”
孙铿想了片刻,己方的任何对策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疏漏。沉静的道:“不管如何,他已出手,我们也只能见招拆招了。等广松将军率军入蜀,击退了深渊军之后。就该准备平定内乱了。”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从这件事上倒是给了我一点启示,当年陛下去世,王素和老白也都用通电的形式对赢晚表示支持。这些将军们啊,有些想法总爱发一通电报惹得天下周知。该把这个口子收紧一些了,若是赢庸手里还有什么大杀器没拿出来,搅和一通岂不是要被他坏了大事?”
林光一听出他意有所指,剑眉一扬,淡淡道:“你是说,萧显掌握的那个秘密?”
孙铿微微颔首,轻声道:“从赢庸撤退的时间来判断,深渊和赢庸应该是达成了一些协议。否则时间掌握的不会那么精准。那个秘密也很有可能已经不再是由萧显专美了,而是通过了其他的深渊渠道让他得知。如果让他把这个消息放出来,一定会动摇赢晚的根基。那才是大问题。”
“可惜留给我们的时间太少了。”林光一悠悠叹道。
“眼下之计,能堵一时算一时吧。”孙铿道:“电令特勤部。自即日起,接管全国境内所有电报局。没有当地军政长官和当地特勤部负责人的批准,片纸不能流出。”
“可是观察者们总能有办法弄到消息。”林光一道:“也许需要一段时间的高压政策了。”
孙铿微微点头,垂眉敛目道:“这件事情,交给赢晚去做不如让我们自己做。也只能让闫峰稍微忙碌一些了。”
一个小时后,长安。观察者报局。
观察者报局与长安电报局仅一墙之隔。想出卖消息的人连门都不用出,隔着墙扔过去自然会有人接收。他们之间有隐秘且安全的渠道,到时候直接拿报酬即可,不需要任何的中间人增加走漏风声的概率。
尽管从数年前开始,情报处已经开始了对报局的渗透和管制,但效果并不尽如人意。总有些让人尴尬的消息,从这些从事着古老职业的观察者们手中流出来。传播消息,给社会造成动荡。仿佛已经成为了与之俱来的能力。
两个部门中间的围墙下,早已经站满了身穿黑色秦装,面无表情的特勤部行动队员。闫峰背着手,面带微笑的一路走过去。奇怪的是,他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来,弯下腰俯身捡起一些东西。定睛望去原来是一根根拇指长短的黑色竹管,然而他每捡起这样一根竹管,被逼着站在报局外平地上的观察者们的心便要不由自主的哆嗦几下。
短短十几米的围墙下,一路过来,竟然捡拾了几十个之多。闫峰捡的烦了,索性走了回来,站在观察者们面前,当着他们的面儿,打开了一个竹管。
“宁州棉价五十钢元一包。”他笑了笑,“看来你们很关系国计民生嘛。”说罢,接着念了下去。
“桂州郡郡城大成布庄失火,掌柜伙计无一生还。”
“玉门边防军第二百八十二卫昨日异常调动。”
“……”
“……”
闫峰逐条将手里的竹管拆开念完,嘿然冷笑。“看看,帝国的观察者们都在关心什么?先圣皇帝陛下赋予你们的能力,传到了现在怕是已经变质了。”
没人敢回答他的话,观察者们心虚的低下了头。
“既然如此,我就有矫正的权力。”闫峰拍了拍手,森然笑道:“从今天起,我的人会在观察者报局坐镇。什么该发,什么不该发。希望在场的诸位心中都有点数,不要用性命来挑战我的耐心和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