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18年一月十六日下午五时许,多云。咸阳安宁堡,帝国中心起降场。
“接到上级命令,一七零二五号艇即刻出发。前往蜀郡上空执行侦查任务。”机要军官大声朗读完命令,然后将电报纸交到了艇长的手里。
“明白。必不辱命。”艇长肃然敬了一礼,目送着机要军官转身离开。他扶着舷梯,登上了准备完毕的飞艇。
一七零二五号飞艇起飞的同时,长安起降场上,张广松也刚刚走进“光荣”号的客舱。他环视着四周,客舱里一个人都没有。这是一趟专门为他准备的行程。
“吕琛将军专门为您准备了目前帝国最先进的战舰,以便让您尽快赶到荆州郡。”艇长从驾驶舱赶来,毕恭毕敬的道。事前他已经得到了交待,知道张广松是一个极爱排场的人。因而也不惜动用最高规格,四艘战斗型飞艇为他提供护航,也已做好了启航的准备。
“代我向吕总长致以感谢。”张广松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艇上有电台吗?我想向荆州方面发一封电报。”
“艇上的电讯员可以为您效劳。电文是?”艇长道。
“松翁即将抵达,请荆州方面做好接站准备。”张广松交待完了电文,便信步走向了客舱中段的座位。
“明白。请稍等。”艇长记住了电文,毕恭毕敬的关上了房门。将单独空间留给陷入沉思的大将军阁下。
艇身轻微的震动,“光荣”号离开了地面。张广松从思索中回过神来,透过舷窗望着这座城市的黄昏。他喃喃自语道:“要离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可惜,不是玉门关。”
…… ……
长安,皇帝寝宫。
帝国进入紧急状态之后,贺八方便在勤政殿代皇帝治理政务。演武厅里只剩下赢晚、章淼夫和萧润三人。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的传来,赢晚也一次次烦躁的把来劝说的侍从们从自己身边赶走。
“陛下,饭都快凉了。好歹吃一口吧。”侍从小心翼翼的劝着,可怜巴巴的望着赢晚。
“不想吃,拿下去吧。”赢晚一点胃口都没有,手里攥着一颗黑色的药丸,就着酽得发苦的浓茶把药丸吞了下去。
侍从不敢再劝,只得怏怏的把饭菜撤下,在桌上重新铺好了地图。蜀郡七州二十九县的名字一个个都显的那么刺眼,刺得赢晚眼睛生痛。这是他执政以来所面临的最大危机,没想到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
萧润和章淼夫两人低声商议着蜀郡可能出现的局面,在庸亲王撤走了所有主力部队之后,蜀郡就如同一份丰盛的大餐,毫不设防的摆在魔族人的面前。
“蜀州最少要支撑五天,等待荆州郡的援兵集结完毕,通过剑门关进入。”萧润指着地图说道,沙盘上已经插满了代表魔族军的黑色小旗。这情景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他想了想,猛地想起十几天前那场令人窒息的兵棋推演。难道一切要重演了吗?他不敢再想下去。
章淼夫在一旁翻阅着自从蜀州和帝都恢复联系以来收到的战报,越看越是心惊。在蜀州驻防的国防军战斗力如此低下,简直不敢想象。摸进城里来的不过区区一个千人队,国防军的一个卫竟然与之缠斗了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双方杀得难解难分,几乎把蜀州南城区失陷的三个街区打成一片白地。如此“激烈”的战斗之后,敌人依旧盘踞在南城区,进攻的国防军卫居然没有寸进。
这不是笑话,而是正在发生的现实。也只有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前往荆州郡组织兵力援蜀的张广松身上,希望蜀州军民能够坚持五天的时间。
…… ……
黄昏时分,红霞漫天。这一天,本来应该是年假最后的狂欢。然而,枪声和喊杀声却震碎了虚假的和平。蜀郡的百姓们这才愕然发现,原来战争的阴影一直都没有走远,它就在身边。
人的适应能力是强悍的,很快,流落街头的难民适应了新的生活。重新建立起了秩序。郡府救济仓库打开,施粥车占据了街头巷尾,失去了家园的难民们排着队领取果腹的食物,无声的靠在街道两旁的屋檐下。
萧若披着大氅,在难民中间走过。他凝重的目光掠过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
“郡君,我们回去吧。”
侍从官在他耳边小声催促着。蜀州城已经成为了战场,难免会有漏网之鱼穿过秦军的防线偷溜过来。萧若作为一郡之长官,自然是魔族军欲诛之而后快的首脑。他们不敢想象这座城市失去了主心骨之后的下场,已经岌岌可危的城市怕是顷刻间就会面临灭顶之灾吧。
萧若自然知道下属们的担忧,他点了点头,低声道:“好。”
回到郡守府后衙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赢庸率队擅自脱离战场的消息还被压制在郡府之中,没有分毫透露出去。城里的百姓甚至包括部分军人都热切的期盼着他们敬爱的庸亲王率军回来大败魔族军,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真不知道当他们得知了真相以后,会是一幅什么样的表情。能瞒得一日是一日吧,希望荆州的援军能尽快赶来。萧若将事情交代了一下,便拖着疲惫的身躯,步履艰难的走进了后衙之中。这个温暖的小窝已不复存在,他将品尝孤独,直至蜀州解围或者战死在这里。
算算时间,她们这时候应该已经抵达稍微安全的剑门关了。萧若不愿意去房间里,生怕打破那房间中遗留着的家的温馨,那是他至高无上的珍宝。在院中的摇椅上坐了下来,拿起石桌上的茶壶,没滋没味的抿了一口茶。茶汤温热,茶香四溢。似乎是刚刚泡好的。
也许是太累了,太想她。所以才产生了幻觉吧。萧若无声苦笑,端着茶壶又抿了一口。下一秒,他一口把口腔里的茶水喷了出来。不是幻觉。他恼怒的想着,站起身来喝道:“都给我出来!”
房间里的灯亮起,露西亚推开房门,款款来到他的面前。“我想了很久,夫君。”女子充满柔情的目光倾注在他身上,“你在哪儿,我在哪儿。”她轻轻抚着小腹,轻声道:“这也是宝宝的意愿。”
萧若嘴唇翕动着,似乎气得不能自已。转头怒视着一旁站着,面露无辜表情的姚真真。
“萧若哥,我虽然很想离开这鬼地方。”姚真真抵受不住他的怒火,苦笑起来。“但任务没有完成,只好留下来了。”
“燕半城呢?”萧若哼了一声,沉声喝道。
姚真真背着手在院子里踱了几步,“自然是回燕园了。”她倚在树旁,伸手支着香腮。“长官交待的任务,我一项都没有完成。以那个人的可怕,我怎么敢回去?”她顿了顿又道:“燕半城说她作为蜀郡的商人,要带头作出表率。拿出家中所有的财产,用来支持萧郡君您。”
“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萧若恼怒道:“露丝呢?”
“露丝和十三在一起,他们带着燕家小姐的家财****去了。”露西亚扶额轻叹,显然是对自己的妹妹也无可奈何。
“胡闹。”萧若哼道,烦躁的摆了摆手。
姚真真幽幽叹了口气道:“不介意我使用一下无线电发报机给上面报告一下情况吧?”
…… ……
十五分钟后,一封电报发送到位于长安的特勤部总部。闫峰读了一遍电文,惆怅的叹了口气。他望着机要军官道:“给千镜岛发报,拯救行动失败。目标已经返回蜀州城。望早做准备。”
…… ……
蜀州中心城区,燕园。
衍儿已经睡着了,躺在摇篮里,脸上带着甜甜的微笑,仿佛梦到了什么幸福的事情。晏雨樱轻轻摆动着摇篮,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解释。
“我得为他做点什么。这里很重要,不容有失。”
郑昌叹息,“小姐您的决定,老奴坚决执行到底。只可惜那男人不懂您的苦心。”
“他懂不懂那是他的事,跟我无关。”晏雨樱道:“我只问心无愧就好。”
“总该让十三把衍儿先带走才是。”郑昌望着摇篮中的小家伙,皱眉道:“他这样着急让自己的手下把我们带走,一定是看出蜀州守住的难度非常大。”
“儿子在我手里,我就不信他是个铁石心肠的混账。”晏雨樱轻笑道:“昌叔,不如我们打个赌……”
“老奴不敢和小姐打赌。”郑昌深深弓下腰去。
“相信我,昌叔。”晏雨樱道:“天就快要亮了,这是黎明前的最后黑暗。”
郑昌笑得苦涩,一滴浑浊的泪水从眼眶流出,悄无声息的滴落到地上。
…… ……
千镜岛,总督府。秦历718年一月十七日凌晨四时。
又是彻夜未眠,孙铿却一点倦意都没有。他走到窗前,推开了紧紧关着的窗。让潮湿的海风吹进来,他疲惫的精神顿时浑身一震。
林光一的身体微微动了动,清醒了过来。他眯起眼睛望着他的背影,嘲弄道:“你恨不得飞到蜀州去,跟她同生共死。”
孙铿没有回身,昂头感受着海风扑面而来。过了半晌,才郁闷的道:“我儿子可是在他的手上,不得不慎重。”
“你就没有考虑过,那也许是一个饵?钓你上钩的香甜饵料。”林光一毫不客气道:“进了蜀州,你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有多少人想要杀你,你比我清楚的多。”
孙铿沉声道:“难道……继续做缩头乌龟?眼睁睁的看着她们为我而死?”
“放心。”林光一笑吟吟道:“你最忠诚的追随者肯定不会让这悲剧发生。”